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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冠劍行在線閱讀 - 分卷(149)

分卷(149)

    這

    太草率了。時妙曳搖頭,輕聲道,玉家哪里像是著急緝兇,分明是想盡快息事寧人,可死的不是自家人嗎?好好想想,如果鄱陽公主不來此橫插一腳,也許方才受刺殺的人便是我。

    玉家的人?還是

    不論是誰,目的很簡單,要么就是想要我們警覺,將這案子查下去,要么就是想要我們,死!

    屋里死一般沉寂。

    時妙曳不再多言,伸手掐下正中花開最好的一朵,屏退老管事。待人拱手轉身,走至門前時,她才復又嘆息:這段日子還勞煩您看護她。

    隔天,玉家下人來報,家主擺宴待客,消息陸續傳至公羊月幾人耳中,一時間氣氛更加古怪。這白事不辦,卻還有心情開酒席,哪里像死了獨苗孫兒的人家,仿佛人命不重要,高官厚祿更打緊。

    這傳出去,于公主名聲有損,不曉得的還以為官家拿權勢欺壓。

    公羊月評了四字:野心不小。

    果真,沒兩個時辰,私下已傳成玉家誤認兇手,怕時妙曳和朱雀樓報復,連白事都顧不上辦,趕緊賠罪。

    好一盆污水潑過去,既免了公主之擾,還能打壓打壓朱雀樓在江湖的威望。

    聽說要備山珍,酒席定在哺時后,擺在一處水榭中,臨近荷花池子,是既能觀魚賞花,又能曲水流觴。

    到晚間,菜剛布好,侍女走后不到一刻,掛角上的燈籠忽地全熄,待賓客隨行而至時,蓮池連同整個橫跨側岸的亭臺都黑乎乎一片,玉家主連呼老大出頭責問,卻無人應聲,他忙又招呼親侍去燃燭。

    橘光溫柔鋪平水面,漸漸蘊出人間星河。

    然而,眾人還來不及感嘆玉照燈的絕美,便見大公子玉關坐在首位,面朝下撲在食案上,一動不動,右手還捏著個小酒杯,酒水傾倒,一滴一滴跌落池塘,引的圍攏的池魚紛紛向周圍散開。

    玉關,失禮!

    玉家主面上臊熱,先給公主賠禮,而后親自上前大罵不孝子,等他揪著后頸窩將人拽起時,迎面的賓客皆驚恐震撼

    只見玉面郎君嘴巴豁開,兩眼瞪大,眼瞼外翻,血流如涌注,整個人死在驚惶失魂的一瞬。

    ??!

    雙鯉走在前頭,被嚇得個半死,玄蟬趕緊轉過身遮擋,微微蜷縮將她整個人攏抱在袖中,王泓怪叫一聲他是被嚇死的,連連后退,心中發毛,只想離開這鬼城一般慘綠綠的山莊,而崔嘆鳳則提著藥箱奔至最前,連脈也未搭,只瞧看一眼,便下定論:還真是被嚇死的。

    時妙曳轉頭同老管事對視一眼,隨后噓聲嘆息:玉家主,節哀。陳韶亦上前,說了些寬慰的話。

    在場只有二公子玉閑反應最為激烈:哪個殺千刀的害死我大哥,我定要給他剝皮拆骨!是了,肯定是那個跑脫的云窟鬼,他知道我們搗毀了他的老窩,所以前來報復,來人,我的刀呢,拿我刀來,我要砍死

    就在玉閑暴跳如雷,抽刀發瘋般亂砍泄憤時,枝頭掠來一抹倩影,長袖帶風,如見杏花微雨。

    長刀落下,卻被拈花玉手不急不慢接住。

    只聽叮呤一聲脆響,二公子玉閑堪堪退了兩步,怒目圓瞪,盯著那身著金絲白衣,款款而來的玉人。

    說玉太過于高冷,此美柔中見慧,舉止溫婉,處處分寸,既讓人舒服,又覺得親昵。

    王泓和崔嘆鳳認出來者,不由齊聲呼喚:玉,玉夫人?

    女子回眸,頷首以應,可不正是花朝節夜談拏云臺時提到的東武君左膀右臂之一的玉參差。

    玄蟬眨眼,嘴唇翕張,無聲喊了嘴玉姑姑,雙鯉則愣怔原地,露出驚艷的目光,這美同時妙曳之艷麗全然不同,鋒芒不露,氣質怡人,尤見大家風采,端的是誥命夫人的架子。那玉參差早年曾嫁予北府兵內一將官為妻,后夫君在北伐中陣亡,陛下憐恤,聘以女官,在宮中教習王子公主一些強身健體的功法。

    公羊月亦對此說法有耳聞,便凝目打量。

    正瞧得專心,耳畔忽起一道折枝聲,他猝然回頭,只見晁晨立于花樹畔,伸手斷枝卻猶未聞,再看石板青苔上被劃出的淺痕,顯然人方才曾不自覺后退。

    為何反應如此之大?

    就在他欲細細琢磨時,沉溺于悲痛中的玉家主抬頭看去,兩腮贅rou抽搐,一雙黑白眸含恨,死死盯著玉參差,許久后才很不情愿拱手作揖,梗著脖子道:家中白事,恕我怠慢,不知所來何事?

    粗蠻得連個名姓尊稱都沒有。

    玉參差倒是不介意,公事公辦:奴家奉旨而來,前兩日驚雷,玉家主所獻玉佛碎于宮中珍寶閣,會稽王說此兆不詳,未免亂朝中士氣,還請家主拿個法子。

    這一消息對痛失愛子的老家主來說,不啻于晴天霹靂,那一口氣不提,登時癱坐在地上,舌蹇嘴麻。

    玉閑出頭,冷冷瞥過玉參差一眼:什么法子?

    玉參差不咸不淡道:譬如,獻上一尊一模一樣的。此言一出,眾人皆驚,早年便聽聞那玉佛天成,非是人為鑿刻,教他們上哪兒尋同樣之物,何況,就算仿做,豈非是對佛祖不敬?

    連死親子和長兄的玉閑,在老父親也受驚中風后,忽地卸下莽撞,冷靜起來,興許是意會玉參差背后會稽王的死命令,作為卒子的他們,也不過只能聽令行事,他沒有與之對嗆,而是選擇漠然旁觀,先交待下人,加派人手,欲把在座所有人留在玉振山莊。

    晁晨并不關心玉佛,心思始終落在玉夫人身上,公羊月心眼足,隔空以內力偷偷推了他一把,想試試二者反應。就在晁晨將要撞上玉參差時,玉參差卻忽然回眸,隔著落花凝視玉立在池塘邊那瘦高的男人。

    陳韶相看,敬如賓客,再無其他。

    韶,向東武君問安,君上在拏云臺可好?

    很好,勞文鵠先生費心。

    而后,再無對答,但那畫面實在美麗,以至于連涉水的飛鳥都不愿驚破兩人鋪陳在池面的倒影。

    晁晨趔趄,忙著攀扶站穩,漏聽玉參差的話:你作甚?

    公羊月倒是豎著耳朵聽來,但他忙著應對晁晨的質問,在這一檔口不免給壓了下去:我瞧你好像對玉夫人甚感興趣?

    第179章

    我, 我只是好奇,東武君麾下左右二將是個甚么樣子。晁晨以袖拭去細汗,忙拉著公羊月的袖口束帶, 岔開話題, 低聲道, 你沒發現玉夫人也姓玉嗎?你不覺得玉家人的反應有些古怪

    公羊月果真沒多想,順著話道:哦聽說玉家還有位三小姐。

    晁晨搖頭, 就那兩人的模樣, 七竅沒一處相像:玉家那位紫煙小姐,早年便嫁到江州一官宦人家, 和玉夫人的事跡可半點對不上。

    公羊月略一沉吟, 騰出手替他扶正幕離,輕笑一聲:這么說來, 可有好戲看嘍。

    隨他話音一落, 玉參差已快步走入水榭, 先沖崔嘆鳳頷首致意,而后出聲詢問:崔神醫, 可有所獲?

    驚魂散。

    眾人大驚:驚魂散?

    時妙曳身側的老管事步出, 搶聲道:二當家, 那不是色賭財毒盜jian歹中毒大夫莊柯所配置的毒藥, 據說服用之人會驚煩瘋癲而死,死后露出驚恐之容, 數年前還曾因此出過一城之亂!

    這么一看, 倒是符合大公子玉關的死狀。

    但玉參差并未立刻應諾崔嘆鳳的判斷,而是自己親自就著那尸首查驗一番, 隨后回視眾人,目光依次轉過階前那幾張或老或少的臉。

    玄蟬插嘴:即便真是驚魂散, 卻也不能指明誰是兇手。

    玉閑冷哼一聲:那還用說,定是那云窟鬼。

    玉參差卻轉眸看著抱劍在旁的公羊月:紅衣銀劍?有這位她一時拿不定稱謂,索性避了過去,有這位在,外人想入府殺人,該是不易。

    公羊月倒是很配合她,語帶驕傲:那是自然。

    二公子玉閑果真翻臉,cao著大嗓門硬聲道:你什么意思?不是外人,難不成還是山莊里的人?身側的二夫人根本拉不住自家丈夫,只能唯唯諾諾對著玉參差賠笑臉,想從中調和打圓。

    玉參差搖頭,不動聲色給他去了顆軟釘子:二公子何必著急,奴家方才可有說這種話?

    玉閑白牙一咬,狠狠剜去一眼,拂袖而走,打她身側路過時,微微垂首,壓低聲音道:反正我死了兒子香火已斷,我爹又落得個半身不遂,若是我來個魚死網破,你說請不回玉佛,怠慢失職會落到誰頭上。

    威脅?

    怎敢,您現下可是東武君身邊的大紅人。話是這般說,但玉閑卻露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狂喜,玉參差絲毫不懷疑,性子沖蠻的他,會發瘋做出什么不顧后果的爛事。

    王恭起兵后,各地隱有響應,朝中不免人心動搖,圣上請了僧尼講經,屆時會親身禮佛,這時候再出些不祥之兆,只會加速江山肢解,即便不是為了向會稽王邀功,玉參差都必須得把這事兒辦妥。

    于是,玉參差嘴上挽起一抹和善的微笑,突然改口:諸位莫慌,驚魂兇亂不會再現。眾人向其望去,她復又緩緩開口:其實,依奴家看來,大公子并非死于驚魂散之毒,而是亡于一種邪功。

    玉閑眼珠子轉溜,意味深長道:哦?邪功?

    玉參差解釋:說是有這么一種功夫,叫鬼面嚇,專以恐嚇制人,《素問》有言,恐傷腎,若功法走陰,主肝腎,則極易為其破功,以至氣機逆亂,被驚死。她頓了頓,當說到名醫篇時,還向崔嘆鳳投去討教的目光,這種武功詭譎,尋常法子練不得,得靠死人聚死氣,才有足夠殺人之威。

    死人?那不就是云窟鬼!王泓脫口而出,就是梅弄文,就是姓梅那家伙!

    陳韶神色復雜,盯著玉參差目不轉睛,其余幾人倒是相互覷看,只覺得聽來新奇,有些怪力亂神。

    玉參差留意到陳韶的視線,心口一跳,隔著衣襟撫順氣息,面上仍舊穩得住。只聽她聲色略有些凌厲:怎么,不信我?

    水榭里的幾人都沒開腔,以東武君在江左的威望,和玉夫人一介女流卻能受門下食客尊敬,想來是不會說謊,只有晁晨一人隔著薄紗,目不轉睛凝視著女子的手,心里只有蒼涼二字

    假話。

    玉參差說謊時,會下意識扶弄玉簪,說來,這個小細節還是本人透露給他,卻不曾想用在了此處。

    玉振山莊發喪,尸體被收置于堂內,說來可笑,因為玄蟬膽小又避諱,在二公子玉閑的cao持下,那靈堂設在莊子里最偏遠的角落里,孤零零,顯得實在可悲。大夫人死得早,玉關膝下又無子嗣,一時連個哭靈的人都沒有。

    待在山莊里的客人瞧著來往的人,只覺得十分喪氣,早早便各回各屋。

    打從玉參差出頭起,晁晨便神思恍惚,總是尋機支開左右,偷偷跟著她,跟過幾次沒露底,膽氣壯上些,更是一門心思鉆在這上頭。

    公羊月偶爾能瞧出端倪,但都被他以一句玉參差姓玉給搪塞過去。

    來來回回三五次,晁晨發現,玉家上下對這女人的態度是前恭后倨,人前像模像樣,人后連個下人都是冷面冷眼。

    莫不是從前起過仇怨?

    晁晨越想越覺得古怪,非要將里頭的細枝末節弄清楚不可。往昔他還在江左時,斯人如姐如母,對他多有照拂,念著這一點情誼,他想若自己能搭得上手,往后即便當真隨公羊月隱世,心里也會好受些。

    畢竟,故人都以為他已亡歿。

    追了幾次,玉參差晝伏夜出的神秘舉止教晁晨愈發生疑,起初晁晨心念起,不過是為了平息恩怨,而今他甚至懷疑玉參差瞞著事。聯想到南方亦不平靜,玄之道長從湘贛一路被追殺到蜀中可以斷言,也有人在對付開陽。

    晁晨暗地里開始重新審視江左的人與勢力,包括坐鎮潁川的拏云臺。

    這日,追到外宅一處雜貨院子,他借著草垛避身,等再從側門跟出時,卻為迎面一埋頭拎桶的小子所阻。

    晁晨定睛一看,可不正是朱雀樓里收泔水那心智不全的孩子。

    雍閑?

    呵呵。雍閑傻笑,許久才認出跟前的人。

    這時,門房追來罵,當著晁晨的面揪著他耳朵蠻橫地將人拖拽走:都說了多少遍,這里是玉振山莊,不是你家喂豬喂雞的后院,不要亂走,小心沖撞了貴客!

    晁晨出手,將門房的手拍下:你這樣,會把他耳朵拽掉!

    門房倆眼珠子盯著晁晨轉,心想前些日子確實見過此人入府,但一時想不起與誰同行,府中現下貴人造訪,瞧其氣質斐然,顯然不是江湖粗人,他拿不準,便賠笑著松了手,訕訕退到一旁。

    晁晨關切詢問:沒事吧?吳大師傅不是說你回鄉省親去嘍,怎會在此地收泔水?

    雍閑捂著耳朵搖頭,怯生生躲著人,待晁晨打發了那門房,他才縮在墻根下嘀咕起來:廣陵,老家,叔劉叔,斷腿,幫,泔水,收。

    晁晨噓聲一嘆,拍了拍他的頭,想到莊中亦不平寧,怕他亂跑被牽扯進血案,于是又將他送回偏門。

    見人要走,雍閑忽地踢開空桶,沖上去抓住晁晨的手:你在找,找,姨,姨。

    晁晨心思一轉,想起方才他打門外入,確實有可能與玉參差照面,索性任他拉拽,入山去。雍閑雖是個傻子,但身為本地人,對近路小道還是頗為熟稔,給晁晨指了一處,很快便找回那抹緣山而行的影子。

    你也相信與我無關?看來飛上枝頭還不忘舊情。玉參差站在杏花樹下,面迎山風相候,玉閑抱著大刀,撥開亂枝走來,竟欲伸手去擒她的下巴。

    玉參差忍住嫌惡擺頭避讓,冷冷打開他的手,言辭犀利:什么舊情,二公子請自重。另外,奴家只不過是為交差。外人只知玉家二子中,老大風流雅痞,最是多情,常為酒后談資,卻不知魯莽氣盛的老二,亦不是個什么坐懷不亂的好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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