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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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上家具器物該是滿滿當當的屋子,雞鳴狗盜后連根草都不剩,一眼望去光禿禿四壁,顯得大了一倍。 為了喬大衛長,別說只余四壁,若是有工具,她張修翊墻都給挖開一寸一寸翻,因而當下真真是一尺一尺地瞧看,最后在里側靠床榻的石頭面上,發現鏤刻的小字,字是扶余文,排列有致,不像話,倒像詩。 翩翩黃鳥,雌雄相依。念我之獨,誰其與歸?(注)張修翊以手撫摸,忍不住唱了出來。 這詞音和調子有些耳熟。 留意到公羊月眉頭微蹙,她展顏一笑,用漢話解釋道:是高句麗的《黃鳥歌》,說是琉璃王寫給他的愛姬的,用以抒思念,不過我娘小時候經常唱給我哄睡,或許思念太廣,不僅限于愛慕之人。 《黃鳥歌》?公羊月猛然想起,當夜在無定河邊,幾人行酒令,十七唱的便是這首。 他快步上前,自己辨別那字跡,可惜扶余文不同于漢字,無法比對,只是這痕跡不深,不似出自成年男子之手,顯然鑿刻之人手勁有限,不是小孩便是女子。 張修翊心思靈敏,聞風而動:是不是在中原和你們同行的那位也唱過這歌?不等人開口,只見臉色,答案也已分明。 思念瞬間變味。 公羊月伸手逮住走來走去,站立難安的大國師:你先別急著罵人? 張修翊驚詫:你怎知我想罵人? 不一定是寫給喬岷的,你自己不也說,不僅限于愛慕之人。公羊月邊說邊往后墻靠,足尖一點往上探。 這屋子統共兩扇窗,一扇開在門邊,還有一扇天窗,在最里側靠近房梁的位置,三根木條釘在表面,只能漏出幾抹稀松的光。他手背用力一撞,把木片砸開一個窟窿,縫隙里掉出一面菱花鏡。 張修翊趕忙過去捧住,隨口夸道:你眼睛也太毒了點。過后指著東西又很忿忿,你看,還說不是女人! 鏡面破碎,只背后鏤花還算保存完整。 這鏡花乃二三十年前中原時興之物,除非喬岷偏愛半老徐娘,妝鏡常見,樓西嘉就有一面類似,公羊月用拇指撣開積灰,露出一個漢刻嶺字,揚手對張修翊示意,答案不言而明。 山字輩? 喬嶺? 張修翊耳蝸嗡嗡,兩眼昏花,只覺得手腳發麻心思恍惚,很顯然那前頭排著的十六位有名有姓的哥姐中,沒哪一個叫這名且對得上號,也就是說,十七位喬家子弟之外,還有漏網之魚? 她想騙自己,或許是某個叫嶺的下人,但直覺告訴她,喬岷的反常就是最好的解釋。不等公羊月喊,她奔出屋子,沖著方才口不擇言的老太婆去,蠻橫地把人從院子拖到角落,威脅恐嚇擺出來是一套一套。 那個叫嶺的人是誰?是不是喬岷的兄弟? 嶺?婆子冤枉得一肚子火,哭喊道,天殺的,哪兒來的兄弟!少爺是這一房獨子,根本沒有兄弟。 張修翊喝問:那這個人是誰? 婆子眼珠子直轉,旁敲側擊道:哪個人? 張修翊道:住在偏房的。 婆子收了哭嗓,不開口,似是陷入沉思,將張修翊來回打量,看他衣衫破損不整,差點以為是逃出去的人改頭換面回來。 說! 我說,我全都說,受不住武力,她全給招來,老婆子我記得是個隨從,年齡和喬岷少爺相仿,總是跟在人身后,也不說話,后來少爺去七劍衛當差,這人就失蹤了,再也沒回來過。 張修翊追問:去了哪里? 婆子露出嚼舌根的驚喜樣,拿手圈住嘴,悄聲說:聽說是通敵賣國,跑南邊去,也不曉得真假! 高句麗之南,正是一水之隔的百濟。 看半晌沒問到點子上,公羊月插了句話:那個人長什么樣子? 婆子搖頭,非是她不肯說,而是她在這宅子里數十年,卻也不甚清楚:該是容貌丑陋,不然也不會常年戴著面具。他以前慣常坐在門前的石階上,捧著個泥塑娃娃默不作聲,好幾次人走過都沒見動靜,駭人得很。 張修翊轉頭,從葳蕤草木中直望向廊道深出,眼前似生出幻影,孤苦伶仃的小孩捧著心愛之物,獨自傷悲。 這個嶺,究竟是誰? 查過一圈不甚清楚便罷,反倒又平添許多謎團,張修翊惴惴不安回了國師府,公羊月也好聚好散往客棧去。 俄頃,晁晨和崔嘆鳳待不住,也一并歸來。 四人碰頭,把僅有的成果都攤開在桌面,喬家老宅先放一邊,單說那老夫人,刻薄狠毒不流于表面,非是省油的燈。 喬家出身江湖,卻是武林世家,家族人丁興旺,打從喬岷祖爺爺往下,好幾脈分支,個個膝下有兒有女,唯獨打喬岷的父親喬心見起,子嗣單薄,眼瞧著便混了個一脈單傳,按理說無法開枝散葉,這喬老夫人在家族里該是抬不起頭,但現實截然不同。 這里頭固然有七劍衛衛長之職抬身價,但能管家服人,沒有手段不行,尤其是在如此劣勢之下。 不論這個嶺是不是喬岷的兄弟,喬心見的兒子,就沖著府內下人口風嚴實的程度,想來那老太太都是接觸真相的不二之人。 想從她嘴里掏出話,不啻于要人腿腳一蹬立刻死。 現在顯然還不是時候,丸都城離喬家老宅不遠,眼見年關將至,難保喬岷不會歸來,即便人不親至,左右或許也埋著眼線。 打草驚蛇只會教人先一步毀去證據,更無法解惑。 接下來的兩日,張修翊都在府中研習什么叫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牽馬人去打探,小道消息稱是丸都的大盜猖獗,下一個目標正是國師府。 平頭百姓反正也沒得偷,還就愛聽些劫富濟貧的故事,牽馬人回來報時,乃是以一副坐看達官顯貴遭殃的口吻敘述,甚至連時間地點都給胡謅了來,以至于他出入客棧不足兩個時辰,方圓一里人盡皆知。 國師真是在閉門應對?雙鯉萌生好奇,畢竟若國師府也失竊,那他可是既掉面子又掉民心,何況還有個等著查案且不對付的七劍衛,好事的都等著看戲。 但等來等去沒等出個結果,倒是把正主給等來。 張修翊是從墻頭翻下來的,平時出行太招搖,怕給人認出來,足裹了三層斗篷。好在大冬天,穿的襖子也厚,誰都不會在意一個行走的冬瓜。 給你說對了!張修翊啜了口茶,沖雙鯉招手,不過焦頭爛額的可不是我,從禁軍到大王鷹衛,沒一個好過,七劍衛的該是后跟打腦勺了吧,又有兩個小使者的府邸遭盜,這不,都沒功夫管。 聽她這么一說,公羊月順口便接:宮里出事了? 我估計再沒有比王宮更安全的地方,今兒便是為這事而來。張修翊擱下空茶碗,指腹挨著邊沿敲打,這大盜看上誰家不好,偏偏打上王室的主意。前日喬岷面圣,昨個宮里傳出消息,說是大對廬府中搜出的字條,就藏在一個泥塑娃娃里。 那日在喬家老宅,那個婆子也順嘴提過這一茬,驚人的巧合真的只是巧合? 公羊月仔細想了想:會不會是那個叛逃的隨從? 我也是這樣 這一問方才問出口,張修翊正接話,忽瞥見晁晨一把按住公羊月的手,當場咬了舌頭,老半天才蓄上最后一字:想。 三人視線來去滿是詭異。 晁晨之所以伸手,是因為覺得這場鬧得滿城風雨的盜竊案疑點重重,所以想拉住他,別墮入慣有的想法之中。從前費解的只有喬岷一個,案子是八竿子打不著,可現在無甚關聯的兩件事忽然串起來 有何高見?公羊月微笑看他,溫柔地問。 雙鯉搓了一把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張修翊捂著心口干嘔,翻臉走人。晁晨像噎了飯,把要說的話給急忘了,倒是為此迷惑:她這是怎么? 公羊月如是說:她嫉妒。 晁晨一頭霧水:嫉妒? 是啊,風月里的膽小鬼,情場上的囚徒。公羊月彈了彈指甲里的灰,忽然抓起他的胳膊,往自己肩上搭,你若是看她不爽快,就靠我這坐,像這樣,一氣一個準。說著,他一反常態端茶送水,手里頭握著的杯子,將好送到晁晨唇邊。 我為何要看她不爽快?說實在,晁晨性子溫順,除了眼前這位,甚少與人結仇,何況還是個姑娘。 公羊月乜斜一眼,手僵在空中。 晁晨老實把水喝完,張修翊在門外徘徊一陣,一腳踹開:惺惺作態,公羊月,你的良心何在!老天爺真是瞎了眼,我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卻嫁不出去,你這樣的混蛋卻有人疼有人愛。 說完,把門又砸上,徹底消停。 晁晨后知后覺:可是有什么用意? 公羊月聳聳肩,以無辜地口吻道:沒什么用意,好玩。 晁晨悻悻:你確實是個混蛋。 公羊月沒再搭腔,而是支著腦袋似醉非醉地打量他,自從和張修翊說過心里話后,反倒有種說不出的輕松,若不是顧及晁晨這個呆子,他恨不得明日便昭告天下,也不知道這蠢貨心里究竟怎地想,實在磨人。 作者有話要說: 注:引用自《黃鳥歌》 第152章 公羊月去找張修翊商量入宮, 沒想到那家伙沒有半點遲疑,當即點了兩個被抽調去布防的紫衣衛士,對換衣著身份。 至于為何是兩個, 難得晁晨主動請纓。 想必是關心我的安危。 公羊月如是想, 只是落在晁晨心里, 動機很簡單,但凡涉及繁文縟節的地方, 他都沒信心公羊月能過關斬將。 十一月, 朔日,又稱初一。 兩人被調到一處殿宇巡守, 殿是冷清, 可位置卻不偏,將好挨著好太王他老人家引山中泉灌的澧池。堆雪壓塌了池子兩旁的樹, 樹枝落入水中結冰, 形成一小道冰樹橋廊, 直探向幽密處,惹得不少人前來觀賞。 不過兩個時辰的輪調, 便已碰上大小貴人不下十次, 足有九次都是靠晁晨化解, 剩下一次是那夫人溜腳栽在地上, 來不及指責人就暈了過去,趕緊給宮廷的醫師抬走。 公羊月不得不再次感嘆, 晁晨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有驚人的用處。 比如現下 我們不是蹲守大盜嗎?為何要做這些事! 公羊月面色陰沉地捏著一只螃蟹腿,煩躁得直往醬料里戳, 晁晨在旁,耐心地用工具開殼, 挑出腿rou,擺入盤中。 半炷香前,他二人換防時,不巧被王妃相中,叫著去剝蝦開螃蟹,而這位王妃,恰是喜獲麟兒那位,說是相中,誰知道是不是看國師不順眼,故意為難他倆。畢竟有個泥塑娃娃橫在中間不知用意,保不準真是盜王子,好太王干脆將計就計,并未和愛妃如實相告,反倒借母子二人為餌,在附近設下埋伏。 王妃不知情,但他倆卻知道,此刻若是翻臉走人,只怕會惹出更大的亂子。 你放著,我來。晁晨把他面前那份倒入自己的盤中,不斷重復同一動作,開殼剃rou那是相當干凈又利落。 許久后,公羊月問道:不累嗎? 那可是完全不借助內家功夫,他自問以內勁開殼,也能做到如此,但一兩回端的是無妨,時間一長,后繼無力的必然是自己。 我小時候經常做,晁晨擦了一把額上的細汗,自然而然地說起來,什么樣的魚rou最嫩,螃蟹怎么開最完整,蝦線怎么挑不壞rou大有學問。 公羊月就著水盆濯手,悶聲問:這種學問你也研究? 晁晨固執道:學問不分高低貴賤。 這時,有個內侍過來端成品,見二人交頭接耳,不由斥道:閑話休說! 正所謂言語不通聽不懂,罵人也當放屁,公羊月懶得計較,只裝耳背。但那內侍卻誤會他扶余話不精,是國師從中原帶來的人,不由地拿漢話酸溜溜地貶損兩句:還以為國師手底下的人同他一樣手藝好。 敢情真是把他倆當廚子使喚? 公羊月眉頭一皺,雙拳緊握,眼見他心情不好,晁晨趕緊將人拉住,等那內侍走后,這才放手:忍忍便過去,不是來捉大盜的? 公羊月抄著手,冷哼一聲。 喬岷莫名其妙的永別,跟重新投胎一般的判若兩人,無一不再昭示著當中的詭異,公羊月沒那么愛管閑事,若不是來捉大盜的,多半是覺得大盜乃破局的關鍵,至少晁晨覺著,他這副反應,八成是咽不下氣,不管嶺、十七,還有眼下的這個喬衛長是什么聯系,但給人蒙在鼓里,白白當冤大頭算計就是虧。 于是,晁晨隨口道:我且問你,找著十七,你預備如何? 公羊月當即道:揍得他哭爹喊娘。 晁晨頷首,問又:因為他利用你? 不是,出乎意料,公羊月搖頭否認,硬邦邦道,這小子,有事居然不來找我,是不是看不起我公羊月?說到最后,自己先憋不住顯露笑意。 晁晨驚訝無比:就這樣? 公羊月反瞧了他一眼:不然呢? 晁晨仔細想了想,也跟著釋懷,大概這就是真灑脫與假瀟灑的區別,事糊涂,人不糊涂,對人不對事:說得也是,江湖本就一大染缸,何必分得那么清。有時候不妨想簡單點,十七送永別二字,不一定就是陰謀,也許只是他這樣直接而不懂委婉的人給予的最溫柔的告別。 說這同路相伴,沒有真感情是假,若是連這點感情也沒有,江湖也便失去人情味。 兩人相視而笑。 恰好那內侍出來喚宮女收拾空盤碗,將好撞見這一幕,心里不舒坦,直呼沒規矩:笑!笑什么!這是宮中,怎敢放肆,把嘴巴閉上,仔細挨收拾! 公羊月煩去一眼,晁晨擋在前頭,點頭如搗蒜。 宮人將青瓷盤次第托出,未免不整,統一收撿至食盒中,送回膳房,晁晨瞧見青蔥浮面,未動分毫的蘸醬,待那內侍官長走后,討了個便宜要來,就著小碗重新調制一份,而后當著公羊月的面,從袖子里抖出兩只白灼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