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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冠劍行在線閱讀 - 分卷(19)

分卷(19)

    想聽實話?公羊月感覺到落在臉上的灼灼目光,歸劍入鞘,伸手招他靠近,實話是我亦不知。排除老妖怪級別的人物,單單以武論,現今江湖中能稱得上一流高手者,不過兩手數,皆有名有姓,但人外有人,很難保證不會生奇人奇技,就如這弓手,正面想殺誰都難,但若是狙刺,有幾個防得???

    公羊月兩指點向西邊,穿過成片的屋宇,足可見荒唐齋于黑市鶴立雞群:還記得那兩座陪樓嗎?打入齋起,上頭便一直有人,但饒是我,起初也沒有任何察覺,直到你在門前猶豫,想要回頭對繁兮再行勸說時,才捕捉到一絲若有似無的敵意。

    但那種敵意很難跟人解釋,只有經歷過生死局,絕處逢生的人才能隱隱有所感覺,所以他故意帶著幾人在黑市中吃喝玩樂,不過是想試探真假。

    可惜,直到雙鯉失蹤,他也沒試出來。

    如果是要殺人,賭場人多眼雜最易下手;若只是監視,剛才又何必動手暴露?喬岷十分不解。

    晁晨略一沉吟,推測道:會不會是雙鯉撞見了什么?譬如殺人。繁兮不忍殺她,不得已將她擄走,雙鯉反抗,正巧我們趕來,那弓手不惜以暴露為代價,為她善后?

    喬岷頷首,覺得有一定道理,畢竟白日那黑衣女人對雙鯉親近,有目共睹,確實可能留她一命。

    但公羊月卻不這么認為:不動腦子,殺個做糖畫的手藝人作甚?能唬住你還是唬住我?那熬漿的鍋底灰起碼積了三十年,這就是個普通人。何況,你們太小看那個女人的輕功,她要走,我們未必追得上。

    晁晨語塞,更覺疑惑:我只能瞧出她是個練家子,但走的什么路數,很難說。

    在他看來,公羊月的輕功不算冠世,但也屬上乘,江湖中以輕功見長的無非兩種,要么輕,譬如盜跖一脈的驚鴻飄影,但此絕技的傳人少說已有二十年未在武林現身,要么便是快,最有名的不過下七路中號稱閶闔盜劍的關拜月的跑路功法,但據同為下七路的毒大夫莊柯所言,此人已歿于滇南,功夫由此失傳。

    晁晨一一代入,解釋了一遍。

    喬岷聽完,插了句嘴:晁先生,你漏了一點習武的目的。無論是驚鴻飄影,還是關拜月的跑路本事,都是雞鳴狗盜之輩的防身之術,既然可以作為退路,那么也可以是種手段。

    手段?

    不是人人都是聞達翁,各家想獲取消息,都得養點人。喬岷蹙眉,呵出一口冷氣,那個女人受過極為嚴苛的訓練。

    便是公羊月也多嘴一問:何以見得?

    同行二人瞧不出來實屬正常,畢竟江湖人多愛散漫,縱使一些宗門大派樹了條框規矩,也不過是出于便宜管理的目的,不會拘著本性,但他身為七劍衛之后,常出入宮廷,見過王庭死士訓練,知道那玩意兒有多逆反人性,尤其是對那些不足齡便入宮的童男童女。

    既不是茶藝論道,也不是奉給貴人清客,可繁兮搗茶餅時嚴苛到每一碗數量一致,甚至拿出了小秤。一旦錯漏,便神色緊張,下意識將茶倒干凈一滴不剩,哪怕剩下那兩碗毫無問題。喬岷道。

    只能說明,她非常怕出錯。

    繁兮有意克制和規避,但打小烙在骨子里的東西,卻很難改去。若不是喬岷怕女人,時時如個邊緣人,游離在外,也沒法在刻意的掩飾下,發現種種細節。

    只是當時,喬岷并未在意,尤其是繁兮相告,她為報恩而留。死士也是人,能活命為何要殉節死?

    一個受過訓練的女子,一個躲在暗處的箭士,一個不記事的老人,一座死氣沉沉的齋院晁晨來回踱步,想從這看似毫無關聯的幾人中分解出線索。

    正想得入神,一只冰涼的手忽然摸到他后頸。

    晁晨受驚,膝頭一軟,回頭只見雙鯉賊兮兮沖他笑,而后大搖大擺走到中間:老月,你們在這兒堵著作甚,我在客棧等你們許久了!

    你去了客棧?三人面面相覷。

    起初雙鯉怕被攆上,躲躲閃閃,可等那老漢送了她一支糖畫后,她心情大好,又不再計較,想著親人相伴便好,整那一套虛禮無用,定是自個兒被晁晨同化,也生了拘泥迂腐。于是,便拿著包袱,先往城中最大的客棧落腳,付了房錢,等著被夸。

    可等了老半天也不見人,她坐不住,干脆又出來尋看。

    公羊月聽她解釋,不置可否,而后讓開一條路,引她往后巷看去,那老漢的尸體還直挺挺躺在地上。

    雙鯉本信鬼神,嚇得尖叫一聲,又聽晁晨詳說細節,頓時冷汗直下。有錢也得有命花,她可是出了名的一惜命,二貪財。越想越沒底,雙鯉慌慌張張去握公羊月的手:怪哉怪哉,方才還是個生龍活虎的人!覺也別睡嘍,老月,我去找掌柜退錢,我們趁夜離開敦煌可好?有我在不愁吃喝不愁錢,過回往昔的日子多好,別再追查那塊玉刻了!

    聽她這么說道,晁晨頓時緊張起來。他是最在意顧在我遺物的人,也是最想弄清真相的人,這些日子以來心里頭也想得清楚,靠他一人,成事不足,有機會,自然還想借公羊月的手調查。

    你不找麻煩,麻煩難道就不找你?公羊月按住她的手,輕輕搖頭。

    葉子刀縱然躋身高手,可在公羊月面前仍不夠看,但這并不代表就能高枕無憂,他那滿江湖都曉得的規矩,就是最大的隱患能收服他效忠的人,該是怎樣的存在?從顧在我設局引公羊月入晉陽開始,便不在有退路,即便交出晁晨,明哲保身。

    雙鯉游說不成,拒絕再同他講話,帶上兜帽,一聲不吭跑回客棧。晁晨于心不忍,畢竟顧在我的事他也有份,見公羊月沒追,便自己跟了上去。

    小姑娘欺軟怕硬,抱著晁晨的腿嚎了一嗓子,絮絮叨叨數落了一通,轉頭憤怒拍上房門,把晁晨關在了外頭。

    公羊月回來時,正瞧見他吃閉門羹。

    翌日清早,三人是被一對夫婦的哭喊聲吵醒的,公羊月不想管破事,同喬岷坐在堂里吃早食,但晁晨是個爛好心,跟著小二上前打聽。

    這一問才知道,那二人是滎陽來的商人,帶著家中獨子到沙洲倒手青瓷,昨日錢貨兩訖,擬定今早卯時啟程,可眼下辰時都過半了,家里的小公子卻怎么也找不見影。

    起初以為是孩子頑劣,昨個偷溜去同人玩格五,輸了個光腚,被老母一通數落,羞于無言躲了起來,可隨著時間推移,家里人越發覺著不對。賭鬼不會因為一頓罵便離家出走,起碼也得等家底掏空,更別提這鄭老爺還有余錢。

    客棧里陸續起了些江湖行客,一傳十十傳百,有的是古道熱腸人,一聽說丟了孩子,便問了長相,跟著沿街找。

    晁晨回到大堂吃飯,跑堂的端了鍋稀粥出來,聽見他在跟同伴說鄭姓商人的事,多了句嘴:要我說,多半不是走丟,是作祟!這附近從前有個說法,說是沙漠里的老狐化成精怪,專叼小孩兒。

    子不語怪力亂神。晁晨盛了一碗,坐定不亂。

    另兩桌食客也聽見了小二的話,只作飯后談資,紛紛不以為意。要么是篤定小孩子貪耍心不定,受人蠱惑就跟著屁股走,要么是數落父母不好生看管教養,疏忽了后悔晚矣,只有角落里頭一個妓子同恩客的交談例外。

    女人剝了葡萄,往大肚男人嘴里送,起初順口講的漢話,約莫是意識到枕邊人并非漢人,這才忙又改口:郎主,前些日子途經伊吾盧時,蒲類海附近部落的人,不也說丟了幾個女娃?

    西域別說丟幾個人,死幾個都不是事兒。男子拍拍肚皮,面容猥瑣,語氣輕蔑,男娃子不好說,女孩八成是給販去昆莫。

    思及自己的身世,那妓子嗚咽哭了起來。大腹便便的烏孫商人揮手給了一巴掌也止不住淚,一腳將人踢開,自個兒抹了把嘴,回屋去。

    小二好心給妓子遞了塊冷帕子敷臉,公羊月把人叫住,叫把方才的話譯了一遍。譯完,問及幾人的房間,小二對著公羊月和晁晨語重心長:甭管是人是鬼,小心準沒錯,我記著你倆也帶著個丫頭,可得小心。

    東二間的客人起了嗎?晁晨招呼小二。

    還沒。

    想想昨夜回屋已是三更,又有些于心不忍,公羊月插了句嘴:今早的烤馕好吃,留兩個,她賴床。

    晁晨只覺得好笑,這男人是個什么別扭精怪,難道不曉得人前一句好話,抵得過背后好事十件?

    小二把案上的盆碗收拾盡,應下公羊月的交代,正準備往后廚去,那對鄭姓夫婦從后院躥到了前堂,嚷嚷著要尋掌柜,掌柜不在,便攔下了跑堂。幾位熱心的好漢上去扶住老兩口,好事的忙左一嘴右一嘴追問。

    等掌柜聞聲而來,那婦人拿出個荷包,哆哆嗦嗦拆開,往前送:這是在小兒枕邊發現的。

    眾人低頭一瞧,荷包里是一對布滿紅絲的眼珠。

    晁晨驚道:荷包?雙鯉昨晚也說她撿著個荷包!

    只見紅影一閃,公羊月離座,往東二間去,連門也忘了敲,一腳踹進去??上葜袑嫳煌旰?,人卻不知所蹤。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上元節快樂~

    賣萌求評論。

    第022章

    雙鯉雖生得貪生怕死,但身邊人為難,卻又硬不下心腸作壁上觀。蒙在被子里想了一宿,寫寫畫畫計算她統共幫了公羊月幾次,公羊月統共舍命救了她幾回,掰著手指也算不清,最后把紙揉成團,扔出了窗外,睜眼躺到天亮,

    雞鳴司晨,翻來覆去的雙鯉跳下榻,帶著不離身的翎羽和寶珠出了城,找了座小廟,掃干凈案臺,羽毛下壓著所求的便箋。

    老神仙顯顯靈,若能得來荒唐齋和那個女人的資料,解決眼下大麻煩,待我錢袋鼓鼓,便開廟立祠,年年供奉三牲六畜,圭璧布帛!

    說著,還鄭重磕了三個響頭。

    屋外起了風,廟門被吹開,雙鯉宛若驚弓之鳥,從地上彈起,向外探看:誰?

    梁上落下一只烏鴉,正啄著羽毛,打門前走過,風停無聲。

    雙鯉松了口氣,擺正蒲團,撣去膝上的灰,向屋外走去。一腳跨過門檻,地下埋著繩子,她瞬間便被倒吊上梁。

    不離身的布袋向下墜,扣子在速落中崩開,里頭的匕首順著肩膀滾落,雙鯉秋千似一甩,想如猴子撈月去接,另一雙手卻搶了先。那人站得很近,雙鯉目光所及之處,只能看見腿下的白長衫和一雙赤足。

    你是何人?

    等來的不是回答,而是一張網兜。網兜逼仄,雙鯉曲腿彎腰,別說挪動,擺一下便覺得腦內充血,要憋過氣去。等她快要吊暈過去,一雙枯槁的手抓住她的頭發,托著腦袋,送來口氣:乖乖的,少吃苦。

    說話聲又尖又細,但聲色粗沉,大概率是個男人。

    裝暈的雙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待那男人走近,拆繩取人,便趁機搖頭一甩,兜帽夾層中那幾枚被公羊月嘲笑為私房錢的金錢鏢迅速彈射出去,打在手骨上。

    隨著哎喲一聲,她狠狠跌在地上,火勢電光間也顧不得疼,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向外:救命,救命??!

    細指枯手拿了過來,只瞧白影一晃,身前多了張狐兒臉。臉是假臉,一眼能看出,雙鯉雙手亂抓,摳住面具使出吃奶勁兒要揭,卻沒揭開,只拉破皮rou。血滴在手指上,再看臉頰兩側滿是瘢痕,仿佛那假面早已嵌入了皮rou,生在了臉上。

    狐兒生吃痛,五指掐向她脖頸間。

    這時,一支銀羽箭飛來,挫去他半片指甲,扎在二人中間。雙鯉大喘氣,也顧不得敵友,向后滾,直滾到一條黑裙邊。

    繁兮摟住她:沒事了。

    休要多管閑事,我拿那女娃有要用!

    繁兮將雙鯉護在懷中,嫌惡地看了一眼,厲聲道:閣下在敦煌作亂,可是絲毫不將荒唐齋放在眼里!

    狐兒生大笑:等杜孟津一死,荒唐齋連屁都不是!

    此人敢出狂言,恐怕還有依仗,暗中的弓手又放了一箭作掩護,繁兮眼有痛色,雖是不甘,卻不敢耽擱,抱起雙鯉足下如燕子抄水,迅速離開。

    她前腳剛走,后腳便殺出個花衣女子,一條彩綢覆眼,雙手橫抱琵琶,冷嘲熱諷道:狐兒生,你老臉怕是要掉光,抓個武功稀爛的丫頭竟然失手兩次。

    我臉早沒了!狐臉男人冷哼一聲,這臭丫頭屢次走脫,保不準命格得幸,正是我們要找的人。

    花琵琶聽進心坎,生怕他拿了頭彩,嘴巴上嫉妒,狠貶一通:老大正為這事兒愁,你知道日子快到了,人卻沒半個合適,那些臭丫頭小子天天哭,哭得他頭風痛,昨個兒一氣下挖了兩對眼珠,可算治住。勸你沒捉著人,嘴巴牢靠點,小心竹籃打水,他遷怒你,一并剝了皮!說著,那嬌滴滴的女聲一挑,嗤笑道,你也就口舌之利,人可在荒唐齋,杜孟津畢竟還沒死。

    繁兮帶著雙鯉,一口氣跑出去十里,眼見要入城,卻在檉柳林里和公羊月一行迎面撞上。后者只當人贓并獲,果決出劍,二人交手數招,繁兮拳腳不敵,將好箭矢飛落,她將雙鯉往柳枝下一扔,自己旋身避開。

    那輕功繞樹走,既不如仙人蹈月大步流星,也不似飛花穿簾快時颯颯,倒像一片無骨的鴻羽,無風自起,叫人難以琢磨。

    公羊月嘖嘖兩聲,食指微晃,倒持長劍,作曜變懸劍式凌空而落,推出八道劍氣,在地催出八道溝壑。繁兮避無可避,幽冥一般的幻影散去,拔足快走,公羊月踢劍,只見雪光一凜,朝著女人的后心追去。

    一道響箭釘在樹上,柳葉風拂,雙鯉猝然驚醒,脖間卻被一根弓弦勒住,不敢高呼,不敢動彈:你敢傷她,我就以命換命。

    說話的是個三十上下的男人,粗布麻衣,戴著頂破爛的斗笠,腳上蹬著黑靴,腰間背部各掛著一只箭簍。一張臉生得普通,過之即忘,但那雙眼睛卻極具神采,有雄鷹的銳利和孤狼的兇狠。

    雙鯉被制,公羊月前越兩步,足尖在劍身上一點,劍尖下墜,劍柄彈起,他反手提劍,同時以五指掐住繁兮的脖子。

    這時,另一側跟來的喬岷出劍,快如光影,直直點向弓手的后頸。弓手握緊弓臂,雙鯉被勒得斷氣,當即是面目青紫。繁兮瞥去余光,微微搖頭。

    從后跟來的晁晨倒是閑人一個,拭去額上浮汗,只道:有話好說。

    公羊月坐看繁兮的意思,后者盡力藏住眼中的不忍,冷冷道:無心,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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