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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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靜默,小孩不知是否失言,很是局促不安,最初開口的那灰衣男童只耷拉著腦袋,用手指反復卷碾書卷,直到不甚脫力,撕扯下一角,這才漲紅了臉匆匆翻過新頁,把證據掖在袖中,雙手反剪在身后。 見身前人雙肩微動,似要轉身,他忙搶先開口撒嬌:上回有個耍槍的漢子來找館主,好生威風,那便是話本子里的游俠兒嗎?這天下大事忒苦不堪言,先生不若給我們說一說江湖吧? 一旁兩個年齡小的,見風立刻捧哏。 左手使劍來,右手弄刀去! 呸!那手提流星錘,跨白馬,走三關的才叫豪杰! 青衫人回頭瞪了一眼:書都背好了? 幾個小鬼立刻噤聲,埋頭把臉掩在書卷里,只有正中的灰衣小童,還嬉皮笑臉:《禮運》早背熟嘍,不信先生考考? 這俱舍書館里,誰不知道晁先生性子溫和好說話,一身君子雅量,渾是光風霽月,若是館主,還有幾分不怒自威,擱這兒卻是半分沒有。 晁晨傾身:哦?阿陸,若你答得上,今日功課便到此,你們想聽什么,我便講什么,如何? 阿陸立即坐直了身子。 晁晨將桌上的卷冊收走,跪坐在桌案的另一側,隨手拿起竹筆,卻不是為了記字,而是放在指尖把玩:蠟賓后登樓,言偃問夫子,夫子為何嘆? 夫子自言生不逢時,既未能于夏商周之英杰同朝,又未能與大道之行同期。 何為大道之行? 阿陸沉吟片刻,誦道: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注1)。 晁晨頷首,卻未置評語,而是望向孩童清澈的眸子,隨后俯首一嘆,接著他的答案往下背誦,語氣尤為沉痛: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以為禮,域郭溝池以為固,禮義以為紀,以正君臣,以篤父子(注2) 直至念到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時,他手中的竹筆驀地摔在地上,發出金石脆響,幾個學童不敢叨擾,便是阿陸也受他情緒感染,坐直身子,似乎在努力辨別他的用意。 你們都覺得天下大事,無關己身,無甚趣味,吵鬧著要聽江湖傳奇,殊不知江湖也不過是天下的縮影晁晨扶了扶頭上的幘帽,側身拾撿,燭光流轉過他的雙眸,晦明晦暗,往上數三十年,宗門鼎盛,江湖人才濟濟,天下曾有童謠歌詠一教一閣,二谷三星四府。五胡入主,旗開六將七路。八象出世,九州捭闔。十方分南北,千秋生死墓。 叩問正邪,滇南天都與云夢帝師獨領風sao,百年不墮其名;而后有南北二谷,一刀一劍,皆舉于兵家,盛時英豪盡避鋒芒;三星又作美談,閬中鴛鴦冢,昆侖起天城,洞庭醫無藥;四府或負簪纓,或傳素風,青州公輸氏出能公巧匠,臨川晏氏與王族沾親帶故,北落玄門尋仙問道,長安公府錢氏一族,緊攥天下商道。此間還有下七路,色賭財毒盜jian歹七人為非作歹;千秋殿下千秋令,刺客殺手不絕于世。 晁晨語氣忽而鏗鏘,仿若那山河畫卷隨他口出,當年盛世盡數呈于眼前:百年前,武林至尊庾麟洲搜盡天下武學,死后留一將旗,后人攜之投秦,天王苻堅以此招攬六星將,妄圖逐鹿九州。武林圣地,泗水樓中樓之主,傳九鼎熔鑄的八風令,聚英豪曠世一戰,殺退南下鐵騎! 哇哦!那后來呢?后來呢?學童們托著腮幫,發出一聲聲驚嘆,豎著耳朵等他說那熱血好漢。 可惜,晁晨卻并未如人所愿,話到此處,急轉直下:數十年風云,大起大落。先有北刀谷喪于石趙之手,后有南劍谷出世不問。自姑萼含嫜雙主亡故,其弟子嫁入滇南天都后,鴛鴦冢已名存實亡,北落玄門門徒四散,臨川晏氏落寞不復,下七路近年名聲漸微,想來死的死,隱的隱。六星隕落,泗水封樓,天下竟無英雄 怎會不生英雄,那個叫公羊月的,我看就頂有名!年齡最小的小七奶聲奶氣地說。 晁晨聞言,失手打翻了案邊的茶盞,不由緊握雙拳 這么久了,那個名字依然刺耳。 學童正你一言我一語,并無人察覺他的變化,待連舒了兩口氣后,他才松手拾掇,擺正衣冠,仿佛從未失態。 坐在一旁的小五扯了一把小七的頭發,笑罵:你個蠢貨,那不是英雄,是人人喊打的大魔頭!要說英雄,我聽文先生說,前些年江南的皇帝封的那個東武君才是! 東武君?阿陸插過話來,摸著下巴故作沉思,而后將目光投向晁晨,聽說此人不但武功高強,還廣開門庭,招賢納士,可是炙手可熱的宗室新貴呢!欸,先生,這些都是真的嗎?您可知道他 話還沒問完,遠處爆發出震天的哭喊,嚎叫那是撕心裂肺:救命??!殺人啦!先生,阿陸,館主館主他死了! 阿韋剛在月洞門前露了個臉,晁晨已橫跨過書案,沖了上去,就在他捉住人手臂的一瞬,劍光迎頭落下,他下意識將人掩在身下,就地一滾。 公羊月撫劍,落在石燈上,咦了一聲。 晁晨回頭,月下人赤衣明瞳,腰冠雙劍,容姿絕艷。眉眼唇齒有女人的精致,舉手投足,卻又滿是男兒的風流瀟灑,秀麗之貌觸目驚心,卻并不妖冶。 紅衣銀劍,公羊月? 抬眼見是個頭戴幘帽,一臉正氣不忿的文士,公羊月搖頭謔笑,揮劍動手,卻在招出一半時,聽聞四下不明風聲,忽地收手,轉頭越過地上二人,撲入八角石亭之中。阿陸年長,臨危順手護住最近的小五,卻叫小七,為這惡人捉了去。 晁晨投鼠忌器:不要傷他! 阿韋哭得涕泗沾衣,拽著晁晨的衣袖,胡亂指著:晁先生,他們他們殺了館主!我親眼所見! 你這個殺人魔頭!晁晨駭然抬頭,眼中盛滿殺氣,只是帶著小孩,頗為忌憚向后退了兩步,將奔來的阿陸、小五擋在身后。 面對質詢,公羊月并未立時辯解,而是打量眼前文士,反復思索他方才躲劍時的動作,似是故意默認,要挑起晁晨的不忿,激他動手:那又如何,你打得過我? 這時,雙鯉和喬岷也趕了過來。 少女嚇了一跳,指著被公羊月提著脖子,臉面憋得青紫的孩子:這這是作甚?老月,我們還不至于要淪落到挾持一個小屁孩吧? 你覺得呢? 喬岷掃了一眼,除了公羊月,他誰都不在意:書館不大,除了婆子幫工,其他的儒生都上鄉校聽學去了,只這一位在。他將聲量壓低,保證只近旁兩人聽到,書館并不干凈,但總不至于是這些娃娃,但這位卻也不像。 他會武功。 什么? 至少,以前會。公羊月并不信,扔下話,越過喬岷,把小七往前一推,右手轉劍,以劍柄依次打在少商、隱白、風府等xue樞處。許是用勁過猛,那孩子駭得心驚膽戰,張口大叫痛呼。 晁晨不忍,面生熱汗,一揮袖拂開阿韋,揮拳直上。 雙鯉訝然,喬岷側目,見這一副蚍蜉撼樹之景,公羊月連劍也沒使,只用左手撐在小七那孩童肩上,轉身橫腿,一招踹燕式將他踢了出去。 落葉下,晁晨竟向外斜滑兩步,繞開這一擊,再度甫身上前奪人。 勇氣可嘉,走位不錯。公羊月掣住他的胳膊,眉頭一挑:可惜,你這細胳膊細腿,又沒半點內力,連城門口殺豬打鐵的都趕不上,就這樣,還想殺我? 不過是個教書先生,在公羊月看來,這樣的世道下,為毫無血緣的人拼命,毫無道理,更何況那種恨意和眼神,絕不僅僅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于是,他鬼使神差問了一句:為什么?因為顧在我,還是這個孩子? 小五和阿韋嚇得直哆嗦,語帶哭腔:你這惡人!惡人!晁先生,你快救救小七吧! 自身難保,談何救人?公羊月見他不答,以劍身架著他胳膊反壓,晁晨吃痛,明明手都快被卸下,卻仍舊不肯服軟。 公羊月嫌惡地看了一眼,甚是無趣,劈手要將他扔出。這時,晁晨終于等到機會,他一抖袖,另一只尤有余力的手握住鐵尺,狠狠向前一揮 殺公羊月,天下之幸! 兩人對視,公羊月愣了一瞬,似乎在哪里見過這樣一雙眼睛。方才他并不覺得這文士能殺自己,只作弄好玩,但他終是疏忽。 老月! 借著風速,平薄的鐵尺竟斬下一縷鬢邊黑發,在那張玉臉上擦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公羊月拿中指挨了一下傷口,眼神猝然冰冷,反手一劍切向晁晨的脖頸,不再留手。晁晨脫力向后倒,這時樹影搖曳,青墻后有一人影甫出。 來了! 喬岷按劍,雙鯉機靈地躲到了柱子后頭,只露出一雙眼睛。來人生得虎背熊腰,一身緇衣如夜黑,他矮身向前一滑,雙手并握,背刃枕在右肩的九環大刀向上一挺,接住了公羊月回挑的一劍。 作者有話要說: 注1、2:引用自《禮運》。 第004章 公羊月笑了一聲,奪下鐵尺,撤劍時依樣也挑破晁晨頭戴的幘帽,割下一縷碎發:那你這輩子定是不幸。說著,他掉頭向刀風來處看去,問道:你又是哪路縮頭烏龜? 呸!你才是個龜龜,爺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芳樽友華儀門下弟 打住,沒聽過,沒興趣,不想認識,公羊月面無表情,閣下躲在一旁不出,恐怕有鬼吧。 那刀客慪氣,鼻息一擤,屈膝頂向公羊月膝下:他奶奶的,分明是老子路過,看見有人仗勢欺人,這才拔刀相助!你又是哪條臭蟲?說著,他順勢借余勁,將晁晨推向后方,自己提刀,與公羊月打了起來。 華儀你是余侗?館主提過,他有一舊友高足,不日要往晉陽來。晁晨扶墻而起,大口喘息:余大哥,這賊人殺了顧館主,喪盡天良,全賴一身武功,千萬小心,保全為上! 余侗大驚,大刀上的銅環齊響,發出刺耳的金石之音:什么?顧館主死了?他就是兇手?殺人償命,今兒定要將你小命留下! 長刀自下而上,勢如排浪,公羊月卻只出一劍,單手負在身后,隨他過招。晁晨眼見他游刃有余,怕那義士輕敵,急聲連連:他是公羊月,切莫與他多話! 哪知余侗是個莽夫,殺紅了眼,氣得哇哇亂叫:管他什么公羊日,公羊月,老子今天要把他捶個咩咩叫。 雙鯉不厚道地笑了一聲,喬岷卻將眉頭皺成川字,那余侗話雖糙,但功夫卻絲毫不弱,他來中原時也曾略作了解,自二十多年前洛陽的北系白門滅門,斬家堡南歸后,燕冀大地上明面的宗門幾乎滅絕,一時無鰲頭,卻生出了不少散兵散將,這里頭便有這個華儀。 此人自稱芳樽友,嗜酒如命,最愛收藏歷朝歷代酒器,在燕山腳下專門搭了個酒莊。江湖傳言,華儀武功平平,但卻天生慧眼,不僅識才,還頗能指點,經由他點播的弟子,不說頂尖,卻也勉強算一流高手。 喬岷步子暗挪,多年衛長的經驗驅使他,情況稍有變化,隨時準備拿晁晨和三小兒為質。眨眼間,喬十七已離雙鯉有些距離,公羊月瞥了一眼,頗為不安 他之所以在此磨蹭半天,不過是因為把兇手鎖定在了書館內,想多番試探。 顧在我敢大大方方在酒家和自己同座,說明此人膽氣不小,絕非蠢貨,極有可能早就知道有人要殺他,這樣的人既然能說服自己,不可能對別的來路不明之人毫無防范,尸身有血而無外傷,說明不是利器突襲,不論是陰招還是下毒,都只有親近之人才易于得手。 公羊月的目光依次掃過場中,那幾個孩子顯然不像。是那個叫晁晨的?可疑。和自己過招的這個莽漢,也可疑。甚至那些去鄉校的儒生,也不能洗脫嫌疑。顧在我的尸體上明顯有被翻找的痕跡,兇手要找的是什么?和要告知的那個公羊家的秘密有關? 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這個人不敢正面動手,說明對上自己毫無把握,眼下這么一攪和,他卻是不敢離開書館,自曝身份。 想到這兒,公羊月給雙鯉使了個眼色,讓她緊跟著喬岷,而后自己面向眾人,猖狂一笑:說我殺人,誰親眼所見? 我看見了!有了援手,那個叫阿韋的小孩硬氣起來。 阿陸和阿韋關系最好,出聲幫腔:余大俠,整個書館阿韋最老實,從不說假話! 哦?公羊月反問,敢問我是用的哪柄劍?左手還是右手,刺的心口還是抹的脖子? 這 書齋到此的距離,如果我要滅口,你們覺得這小鬼還能在這兒說話?也別說我搞鬼,既然同在院中,互無證據,那誰都可能是兇手,憑什么只拿我不拿他?公羊月以劍杠開余侗的刀,劍氣推向晁晨。 后者一愕,看公羊月指向自己,繼續同余侗說話:拿刀的你不覺得古怪,一個不會武功的尋常人,見我不懼不躲也能勉強說渾身是膽,可他方才卻是實打實避了我兩招。我劍挑江南四十八莊的時候,也只用了兩招。 余侗抹下一頭汗,慢慢收回拖在地上的鋼刀,有了些疑惑。 你!晁晨氣個半死,這人分明是偷換概念,今日這兩招公羊月明顯連兩分力都沒用上,如何能比!但他不能辯解,如果余侗追問,他無法當著所有人的面澄清為何過去的他會武功,尤其是在殺不了公羊月的情況下。 啞口無言了吧?公羊月拂袖,怒極反笑,這便是你們正道所言的公義?可笑,一口咬定只因為我是公羊月?我背的性命無數,還不屑賴這一條,可你們這嘴臉卻教人惡心,我偏要證明給你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