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7)
要說黎秋白和慕宸瑜唯一的交集,便是在約莫四五年前。 黎載明將當初黎秋白把慕宸瑜扔到培養死士的棲院這一事說出來,好歹是讓慕辰瀾信了些許他沒叛變的話。 設身處地的想想,倘若他被那般像奴隸一樣的對待,得勢后只怕會千方百計的報復回去,就算不報復,受了這般奇恥大辱,也絕無可能與之交好。 但是慕辰瀾此人疑心病重,對黎秋白不敢全信,因著黎載明的開脫之詞,道可以再給黎秋白一次機會。 近日天氣干燥,大旱持續了許久,皇上病重無法處理朝事,太后攜諸位大臣,定下了祈雨儀式,就在三日后。 慕辰瀾給黎秋白的機會,在三日后的戌時之前,無論他用何種手段,都要將這毒藥灌入慕宸瑜肚中。 關于三日后他們要做什么,一概沒有告知黎秋白,只和他說了他需要做的事。 黎秋白收下了毒藥,也打開確認過里面的東西。 原劇情線中,慕辰瀾是有過謀反一事的,但不是現在,還要再往后一點,只不過現在劇情和原本的劇情線偏離了,只怕他謀反一事也會提前。 黎秋白猜測,就在三日后。 關于皇位傳給誰,其實他們都想錯了。 慕宸瑜是擋箭牌,慕辰瀾才是皇上真正屬意的人,對皇上來說,慕宸瑜自小山中長大,大字不識,不懂治理之道,上了戰場回來,身上煞氣太強,不是最合適坐上皇位之人。 慕辰瀾自幼有神童之名,聰慧通透,做事有條有理,雖說有許多方面還不成熟,但在皇子之中,他最為喜愛的,是三皇子慕辰瀾。 他之所以遲遲沒有定下太子之位,是因為他身邊曾經的一個暗衛。 那本是他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習武天賦極高,自幼同他一起長大,偏生他們之間隔著滅國仇恨。 那暗衛是被滅敵國的唯一留下的皇子,當初他被他的奶媽保下,送入慕國皇宮,就是想要他活下來,再報仇,皇子陰差陽錯成了現如今皇上的暗衛。 得知身份后,暗衛曾放話決計會復仇。 他是最了解皇上的人,知道如何做,才是他最害怕的事,皇上同樣也能猜測到他想做的事,幾次刺殺不成,下一任皇帝,就是最危險的人。 公子。竹嵐推門而入。 黎秋白收回了思緒,不著痕跡的收了手中的紙包,他看到竹嵐手中拿的風箏,目光稍頓:何事? 竹嵐走到他身前,躬身行了個禮,將風箏放到黎秋白面前,低聲道:這紙鳶卡在了院子里的樹上,還捎了封信。 黎秋白看了眼紙鳶,接過了折疊的信紙,打開一看便明白了緣由這是慕宸瑜送來的。 【過些時日天氣涼快些,一起去踏青可好?紙鳶是我親手所做,贈予你,望你喜歡?!?/br> 黎秋白問:紙鳶何時掉進來的? 慕辰瀾這會兒還在府中,不管怎么說,慕宸瑜和慕辰瀾若是碰上面,對黎秋白來說不是好事。 竹嵐面露躊躇,想了片刻道:那處偏僻,屬下也是偶然路過才看見,何時掉進來屬下不知。 罷了。黎秋白輕聲道,收起來吧。 竹嵐:是。 慕宸瑜經過丞相府卻沒有□□進來,這是第一次。 三日轉瞬即逝。 祈雨儀式繁瑣,烈日之下,國師站在高臺,大臣們跪拜在下,場景壯觀,現場很安靜。 而另一處,黎秋白穿著一身宮里普遍可見的太監服飾,悄聲無息入了宮內,慕辰瀾的計劃是讓黎秋白扮作太監入內,將毒藥放入慕宸瑜的吃食中,想辦法讓他入口。 如此堂而皇之的下毒自是不可取,該如何做,慕辰瀾當時說起時,皮笑rou不笑的道他相信黎秋白的能力。 這事兒一個不小心,自己的命了就沒了,吃力不討好,況且也并不是非他去做不可,慕辰瀾交給他做,無非還是認為他已經背叛了他。 今日慕宸瑜沒有服毒,黎秋白就會成為棄子。 黎秋白不相信慕辰瀾會將這么關鍵的事交給他做,唯一的可能便是,給慕宸瑜下毒并非關鍵一步,慕辰瀾還留有后手。 他進宮后,藏匿于宮中,等待今日的祈雨結束。 天邊夕陽漸沉,夜幕降臨。 慕宸瑜回到宮殿,這幾日他父皇每日都要他在房中作陪,盡管大多時候他父皇都在沉睡,但皇命不可違。 這日他還沒在寢宮中待上多久,下頭太監上報,道有人尋他,還附上了一塊玉佩那是他曾經送給黎秋白,但黎秋白沒有收下,后來兜兜轉轉還是到了黎秋白手中的玉佩。 慕宸瑜看到玉佩的第一眼就認了出來,他蹭得一下站了起來,沉聲問:人在哪? 在在偏殿候著。小太監被他嚇了一跳。 黎秋白在偏殿等著,沒多久,就聽到了腳步聲,隨后偏殿大門推開,慕宸瑜走了進來,看到他的時候,眼中亮了剎那。 你怎的來了?他步伐輕快的走了進來。 黎秋白摘下太監帽,一雙眼睛溫柔無害,似夏日夜晚里的一陣清風撫過慕宸瑜身側,黎秋白含笑道:許多日不曾見你,進宮來看看。 你擔心我。慕宸瑜勾著唇角。 黎秋白避而不答:這幾日,殿下可還安好? 不太好。慕宸瑜說,一日見不到你,我就一日不舒坦,很想你。 這坦誠類似情話的言語讓黎秋白頓了頓。 雖說慕宸瑜從不掩飾,二人間相處也總帶著點點的曖昧,但是確實是從不越界,慕宸瑜也沒有說過這般直白的話。 黎秋白轉移了話題:三日前,我收到一個紙鳶,可是殿下送來的? 嗯,那日晨時,我怕叨擾你,就沒進去。慕宸瑜沒有否認。 恰巧這時,黎秋白肚子傳出一聲饑腸轆轆的叫聲,他午時入宮,身上只帶了幾塊糕點,早就餓了,慕宸瑜叫人備了吃食上來,道自己不能離開太久,天色也不早了,讓黎秋白盡早回府,免得休息晚了,身子骨遭罪。 黎秋白吃了幾塊糕點,給慕宸瑜倒了杯茶水,慕宸瑜正好渴了,順手就接了過來,一飲而盡,杯中空了,慕宸瑜卻愣了愣。 他沒讓黎秋白察覺,放下了杯子,將那茶水拿走,道:這茶水涼了,我讓人換一壺熱的。 不礙事。黎秋白說。 黎秋白拿著一塊桂花糕吃了口,清甜中帶著點桂花香,倒是不膩,沒過多久,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響,慕宸瑜起了身,黎秋白也放下了手中的糕點。 偏殿大門被人從外面粗暴踹開,慕宸瑜幾乎在門開的瞬間就把黎秋白護在了身后。 五個黑衣人一言不發,進來就直奔偏殿中的二人,太監尖細的嗓音叫喚著侍衛。 慕宸瑜和他們打了起來,不過一會兒功夫,那五人就敗下陣來,黎秋白心下了然,這些人恐怕和慕辰瀾有關。 慕宸瑜身體晃了兩下,扶住了一旁的桌子。 黎秋白上前關心問道:可是傷著哪了? 慕宸瑜晃了晃頭,嘴中有氣無力:頭有點暈。 他抓住黎秋白扶著他的手腕:你快走,今日宮里恐要生事。 黎秋白還沒回答,殿外傳來一陣笑聲:走?走去哪? 三皇子慕辰瀾穿著一身戰袍,提劍入內,慕宸瑜目光沉沉的看著他,慕辰瀾看了看黎秋白,又看了看慕宸瑜,露出諷刺的笑。 梓容,今日還真是多虧了你。 慕宸瑜似是明白了什么,猛地偏頭看向黎秋白,黎秋白卻沒看他,低垂著眉眼,看不清眼底的神情,面色淡如水。 不過慕辰瀾又道,你沒給他下我給你的毒? 睿王殿下恕罪。黎秋白輕聲道,他留著還有用,如不出意外,他這兩日手腳無力,只要按時喂藥,不會造成太大的威脅,眼下不是除掉他的最佳時期,還請睿王三思。 的確,現在除掉慕宸瑜,就算他坐上皇位,也難免落人口實。 慕辰冷哼一聲,讓人將慕宸瑜綁起來。 慕宸瑜卻是在聽到黎秋白聲調冷淡的說了那一番毫無感情的話語后,閉上了眼睛,有人上前要綁他,慕宸瑜驟然睜開眼,眼中神色一清,全然不見方才頹色,將上前的人一掌拍出了三米遠,隨后施施然的站起了身。 慕辰瀾冷冷的盯著黎秋白:你騙我! 黎秋白也煞是詫異,但很快,他眼中的詫異就消失了。 慕宸瑜本就不可能束手就擒,原劇情中,他在慕辰瀾身邊安插了眼線,為他通風報信,慕辰瀾準備逼宮謀反一事他早已得知,也做好了相應的準備,今日外頭肯定也是有他的人的。 若說唯一的岔子,就是黎秋白給他下藥這個環節,黎秋白自然不能讓他真死,但既要演得像,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他本準備等慕宸瑜的人來了,暗地里推波助瀾放走他,不想慕宸瑜根本沒中藥。 但他明明親眼看見他喝下去了那杯茶。 不等黎秋白想明白,雙方戰場一觸即發,在這種情況下,黎秋白說到底,病弱的身體也是拖累,他悄聲無息的想要退出戰斗場地,不想慕宸瑜仿佛背后長了眼睛,打斗空隙回身就將他撈進了懷里,再在他脖子一砍,黎秋白就兩眼一黑什么都不知曉了。 等他再次醒來,還是黑沉沉的一片,但是空空如也的胃中告知著他時間已經過了許久。 他躺在一間陌生的房中,身下是柔軟的被褥,在溫暖的被窩中,黎秋白出了一身汗,他掀開被子坐起,旁邊與黑暗融為一體的人立馬出了聲。 醒了?慕宸瑜嗓音低沉沙啞。 黎秋白喉結滾動,從他的語氣中摸不出他的態度來,仿佛一只看不見的手抓住了他的心臟,只需用力一捏,他的心臟就會停止跳動。 梓容。 衣物摩擦聲和腳步聲交疊,慕宸瑜坐在了床邊。 黎秋白沒有出聲,慕宸瑜自顧自道:你知道嗎,當我知道是你下的藥,我真的很傷心,很難過,這里 他指了指黎秋白胸口的位置:真的很疼啊,當初你把我扔進那黑宅子,都沒有這么疼過。 他說的黑宅子,是棲院。 黎秋白喉結滾動,好似在黑暗中被狼盯上的羔羊,背脊寒毛卓豎,這種感覺,并非是純粹的害怕,其中夾雜著更深的,來源于對未知的不安,他是個很少會有這種情緒的人。 成王敗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黎秋白開了口,說出來的話卻不是慕宸瑜喜歡聽的。 慕宸瑜抬手撫上他的脖子。 黎秋白被他撫過的地方,就像是被一條毒蛇爬過,讓他格外討厭這種感覺。 慕宸瑜溫熱的掌心最終停留在了他的頸側,他拇指指腹輕輕摩挲了兩下,他柔聲問:痛嗎? 黎秋白后知后覺的感覺到了脖子的酸痛,但并不是那般難以忍受,他抬手打開了慕宸瑜的手:別碰我。 好,不碰你。慕宸瑜過于好說話了。 黎秋白抿了抿嘴。 慕宸瑜又問:餓了吧,都睡了一天了,抱歉,是我下手重了。 那杯茶,你早就知道有問題?黎秋白陡然問。 慕宸瑜好半響沒有回答。 就在黎秋白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又輕輕的嗯了聲,他輕笑道:梓容在奇怪我為什么沒有中招嗎? 黎秋白的手抓緊了床下的被褥,這樣的慕宸瑜,就像是懸崖之上岌岌可危的木橋,讓他恍若間有種隨時會崩塌的錯覺。 慕宸瑜輕聲為他解惑:我在邊關之時,被下藥的次數多了,這種程度的蒙汗藥,對我已經沒有效果了,梓容你應該再多下一點的。 他最后那句話說得很輕。 你在后悔嗎? 第92章 帝王成長史10 后悔? 后悔藥下少了嗎? 黎秋白的肚子不合時宜的響了。 于是這個話題也就在此終止。 慕宸瑜點燃了桌上的燭火,對外叫喚了一聲,不久就有幾個太監端著吃食進來,慕宸瑜端著一碗粥,瓷勺在白粥里輕輕攪著,他坐在床邊,抬手想要喂黎秋白,黎秋白偏過了頭,慕宸瑜的手頓在空中。 氣氛凝固。 慕宸瑜收回手,溫聲道:你餓一天一夜了,該吃飯了,餓久了,身體遭受不住的。 即便是在之前還沒鬧翻的時候,慕宸瑜也沒用這么溫柔的語氣同他說過話,突如其來的轉變,夾雜著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黎秋白:我不吃。 叮的一聲脆響,瓷勺砸在了碗的邊緣,在寂靜的夜中格外突兀。 慕宸瑜臉上笑容消失殆盡,他帶著些許委屈的低聲喃喃:怎的這么不愛惜身體呢?太醫說你太虛了,要好好補補的。 事到如今,你沒必要再同我虛與委蛇。黎秋白清醒又理智戳破了他制造出來的假象。 這場面叫旁人見著了,都要道一句黎秋白不識好歹。 黎秋白身后出的一身汗冷了下來,衣服貼在皮膚上有些冷,他壓著嗓子咳了兩聲,慕宸瑜妥協般說:我不同你爭論,這些飯菜都給你備著,你若是餓了,便吃些,外頭也有宮人候著,有什么事,你直接吩咐就行。 這可謂是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 慕宸瑜放下碗,起身往外走去,出門是叫人打洗漱的熱水進來。 黎秋白沒有那般消極抵抗,他洗了澡,換上干凈衣服,又吃了點東西,房內沒了慕宸瑜,他反而自在許多慕宸瑜的態度讓他感到詭異的不適。 這晚過后,黎秋白沒有再見到過慕宸瑜,他這處很是僻靜,黎秋白白日里嘗試著出去,但是他的行動范圍有限,一旦試圖踏出院子,就會有人攔下他,他只能憑借著身邊下人的服飾,知曉自己還在宮里。 一連數日過去。 宮里人防他逃跑防得緊,黎秋白沒有辦法,從宮人口里也打聽不出來什么,他們對他幾乎有求必應,但每當他試圖打聽有關三皇子和他父親的事,宮里伺候他的太監都很是敏感,一個字都不會和他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