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1)
他就像是一個記吃不記打的孩子,宿逸也發覺了他在某些方面異于常人的稚嫩和懵懂,不像是在正常環境下長到了他外表這么大。 人死后化成鬼,會維持著死前的年齡、樣貌,不會再做改變,而鬼魂又分為許多種,往往都是由不甘心和執念在人間逗留,鬼有好也有壞,了卻心愿,執念消失,魂體也會跟著消散。 而鬼魂之中,能力最強的往往是厲鬼,厲鬼沒有理智,他們只會記得自己的執念和恨意,以本能行動。 但黎秋白顯然不是,他有著很強的能力,同時也擁有著理智,行為舉止又有很多細節之處透著詭異。 他身上的謎團,宿逸暫時未能解開,開始他以為黎秋白是覬覦他的體質,從而想方設法的接近他,現在看來似乎又不是。 他難得主動的對黎秋白發問:你活著的時候,是做什么的? 最讓他感覺奇怪的,是他看不見黎秋白周身的氣場,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于這個世界。 黎秋白想了想,說:我忘了。 宿逸:忘了? 我不知道。黎秋白說,我一直留在那座山上,有記憶以來,你是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 沒有記憶,就代表沒有執念。 又多了一個謎團。 宿逸沒有再問下去。 云理寺坐落在山間,他們需徒步上山,一節節的階梯看不到盡頭,傍晚時分,云理寺寺廟后面的天空都染成了橘紅色。 宿逸來到了寺廟外,黎秋白跟著他到了地方,他不方便進入寺廟,就在外等著宿逸,他們在門外分別,黎秋白分外聽話的表示會在原地等他。 他走后,黎秋白就離開了這里。 林中有鳥聲,地上落著樹葉,黎秋白回頭看了眼寺廟,確定了一下距離,從口袋里拿出了一把紅色的木梳。 木梳在他手中晃了兩下,他面前逐漸顯現出女人的模樣,女人穿著純白的長裙,一頭黑直發垂落腰間,那張臉很漂亮,可無端的散發著陰森可怖的氣息。 你是誰?她嗓音宛如老嫗,粗糲難聽,和那張臉全然不搭的陰沉。 她并非本意顯現,而是感到了一陣召喚,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讓她忍不住的臣服,作為同類,她從黎秋白身上感覺到的危險性遠比宿逸對黎秋白的感覺要敏銳。 她垂在腿邊的手指甲很長,五指顫抖著想要對黎秋白出手,本能卻壓抑著她的舉動。 只要只要吞噬掉他,她就能報仇,報仇 寺廟內,宿逸跟著前面領路的和尚,突然腳下頓住。 不,不對。 宿逸打開自己的包,翻找出梳子,紅色的梳子看著并無異常,但是他在上面感受不到任何的陰氣波動。 光寧。宿逸叫住和尚。 怎么了?光寧轉過頭。 宿逸:我現在有點事,等會回來,你先跟你師父說一聲。 他說完轉過身疾步往外走去。 唉光寧叫不出他,原地躊躇片刻,只好先去跟師父通報一聲。 宿逸之前在黎秋白身上做了點手腳,要知道他在哪里不難,等他感到的時候,就看到黎秋白躺在樹上,手里拿著一把紅色的梳子把玩,和他那把相差無幾。 他面色冷然:給我。 黎秋白看到他,從樹上飄下來:借我玩玩嘛。 給我。宿逸重復了一句,冷眼如利劍刺向黎秋白。 嘖,給你就給你。黎秋白不高興的說,把梳子遞給了他。 宿逸接過查看,這回確認無誤,他猜想黎秋白大概是今天的在機場趴在他身上時接機拿走的,這讓宿逸的警覺一下提升。 被拿走了竟然現在才發覺不對,不是黎秋白太高超,是他對黎秋白開始降低了警惕。 你拿梳子做什么?宿逸淡聲問他。 不做什么,就隨便看看這座山好無聊啊。黎秋白沒發覺他態度中的冷意,說,一個能說話的鬼都沒有。 云理寺周圍干干凈凈,一般鬼也根本不會自主的跑到這種地方來。 宿逸改了主意,他說:跟我進去。 黎秋白露出驚喜的表情:我可以嗎? 宿逸淡淡道:反正都來了。 他轉頭原路返回,黎秋白就跟在了他的身后。 云理寺內,屋檐下的走廊,一個看著七八十歲和尚穿著袈裟迎了出來,他面上帶著雀斑,眉目和善,和宿逸看似相熟,熟稔的打了個招呼,宿逸對他的態度很客氣。 黎秋白在和尚旁邊沖著他的光腦門吹了口氣,宿逸見狀皺了皺眉。 我們進來談吧。那和尚側過身,往黎秋白所在的地方睨了眼。 宿逸點頭和他進去了,把黎秋白留在了外面。 他們關上了門,宿逸說起了正事,他把錦囊和梳子都交給了和尚,問:你覺得,他有什么問題嗎? 和尚嘴角始終掛著和善的笑容:雖然貧僧看不到他,不過光憑感覺,目前來說,他不算危險,當然,這只是貧僧個人的感覺,你不必太過介懷,你這一行,可有查到了些什么? 我去了那一片地方,只有這里有點異常,但是宿逸頓了頓,那種強大陰冷的氣息,不可能只是這么簡單。 在不久前,他們預測到了一種未知的變動,這次決計不簡單,得知了消息的人中,有幾個陸陸續續趕往了那處,宿逸是最早回來的。 和尚能大致感覺到鬼物的存在,想要看見,還需要借助特殊的方法,宿逸和他簡單說了幾點黎秋白身上的怪異之處,其他的沒有說太多。 他們在里面談話,黎秋白已經上房揭瓦,等他們聽到屋頂的異動,憑借著經驗躲開時,兩人頭落下灰,隨后房頂都缺了一小塊。 宿逸看到了屋頂黎秋白的臉,和尚看不到,但是能感覺到是和他有關的。 宿逸有些頭疼。 抱歉。 無妨。和尚笑著說,修一修就好了,天色不早了,不如你就先在這休息吧。 宿逸沒有推辭:多謝。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桐控投的地雷呀~ 謝謝支持!^^ 第72章 占有你的身體8 寺廟廂房整理得很干凈,光寧為宿逸鋪好床就告辭了,宿逸拿著衣物去洗漱,從禪房出來之后,他就沒再見到黎秋白的身影,他沒有刻意去找他。 此時此刻,黎秋白在寺廟晃了一圈,唯一進不去的地方,是佛堂,佛堂泛著一層圣潔的金光,猶如一個罩子籠罩著,周圍設了結界,黎秋白一靠近便感不適。 他晃了一圈去到宿逸暫住的廂房。 宿逸回來時,黎秋白正坐在凳子上翹腿嗑著瓜子,他手里拿著不知從哪摸來的瓜子,瓜子殼散落了一地,坐沒坐相,凳子前面兩條腿離了地,依靠著后兩條腿支撐著,一前一后的搖晃著。 你回來了。黎秋白聽到聲音轉頭看到他,起身身上的瓜子殼落了一地。 宿逸頓了頓,看到他顯然不是虛幻魂體的狀態,而是顯現出了實體,他輕輕蹙眉:你去哪了? 沒去哪,就隨便逛了逛。黎秋白笑嘻嘻的說。 那也是夠隨便的,一只鬼在佛門圣地這般放肆,宿逸對他那粗神經有所領教,他從黎秋白身旁走過,到床邊掀了掀被子。 黎秋白:今晚你就要睡了嗎? 嗯。宿逸上了床,躺下蓋上了被子,順手關了燈。 他閉上眼沒多久,感覺到被子被扯動,他剛睜開眼被子里鉆進了一只鬼,宿逸猛地往一旁滾了一圈,滾出了被子。 這張床不算大,宿逸本躺在正中間,這一滾就讓他滾到了床的邊緣,他手肘抵著床,光腳踩在了地上,晚上氣溫降低,地面上的涼意傳到他的腳心。 你做什么?他黑眸沉沉的看著床上鉆進被子里的黎秋白。 黎秋白從被子里冒了一個腦袋出來,說:睡覺呀。 宿逸:下來。 為什么?黎秋白面露不解,他委屈的說,晚上你又不讓我出去,我也想睡覺。 換個地方睡。宿逸自然不信他想睡覺的鬼話,鬼成了鬼魂,睡覺休息這種略顯多余的事一般都在于白天,晚上是他們精力最充沛的時候。 接連幾天,除了在太陽底下,宿逸沒有見過黎秋白表現出任何頹靡的狀態,與其說他是想睡覺,不如說他是覺得睡覺這件事有趣想試試。 黎秋白不想換地方,他問:為什么? 宿逸:沒有為什么。 黎秋白坐起來:你別睡覺了,陪我下棋吧。 宿逸摸到脖子上的玉,默了默,他抬手把玉取下來,拿著繩子放到黎秋白面前,黎秋白看了看玉,又看了看他,露出一頭霧水的神情。 緊接著,宿逸拿著玉走近黎秋白,黎秋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坐在床上沒有動,直到那塊玉到了他眼前,黎秋白好奇的抬手戳了一下,頓時,指尖焚燒,看不見的幽火將他指尖燒黑,還夾雜著火星,連同他的眼睛,都猶如從內被燙傷。 黎秋白悶哼一聲,一掌拍開了宿逸的手:拿開! 宿逸面色詫異,他將玉握在手中,眉頭緊鎖。 明明上次,他看著似乎沒有什么事。 好痛。黎秋白另一只手握著食指低低的說,他朝手吹著氣。 宿逸看了眼,別開頭道:以后別隨隨便便靠近我。 房中靜了半響,宿逸沒有聽到回答,他轉過頭想要再往黎秋白那處看一眼,身旁就襲上一陣冷意,他剛說完讓黎秋白別隨便靠近他,黎秋白就湊了上來。 他腦袋離宿逸不過五厘米遠,一臉認真的看著宿逸,喂,我說,你很討厭我嗎? 宿逸后退半步,垂眸聲音淡漠:沒有。 那你為什么總不讓我靠近你。黎秋白雙手抱胸發問。 宿逸已然摸清了黎秋白的思考規律,討厭等于不讓接近,不討厭就等于可以接近,他驀地有些頭疼,不想和黎秋白解釋那般多,他繞過黎秋白,穿上拖鞋準備去弄點水來洗腳。 我說你這人真的很別扭??!黎秋白跟在他身后,嘮嘮叨叨的說著,說話總是只說一半,要不是你的味道好聞,我才不跟著你呢 宿逸權當耳朵聽不見。 黎秋白一會在他左邊,一會在他右邊,聲音左右立體環繞。 黎秋白嘆息:我的手好痛啊。 宿逸對他這句話總算有了反應。 抱歉。他說,等會回去我會幫你治療的。 他的玉是能直接損毀鬼魂魂體的,至少目前來說,黎秋白沒有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宿逸沒有必須消滅異己的執念,他不過突發奇想,拿玉出來想試試。 沒關系。黎秋白格外的好說話,治療不用了,我有一點點餓,你能讓我吃一點嗎?就一點點。 宿逸腳步一頓,驟然回想起了上次,他說:好,回去我會給你。 黎秋白上次吸收的是他體內的陰氣,指尖血也是可行的。 只是兩人還沒來得及回去,突生異變。 空中籠罩了一層rou眼不可見的陰森氣息,不遠處傳來鬼嘯聲,一陣狂風掛起,吹落了庭院的樹葉,厚重的云層蓋住了天空的月亮。 宿逸抬頭往佛堂的方向看去。 佛堂之上,金光散發著比平日更強的氣息。 那邊出事了。黎秋白道。 宿逸調轉了方向。 察覺到出事了的不止他們,比他們更早察覺到的,是在佛堂超度鬼魂的慧慈大師,這次超度本不算是難事,不過是范圍略大解決起來費點力氣,然而超度的半路中,鬼魂突然失了控。 宿逸趕到時,已有鬼魂開始想要逃竄到外邊。 寺廟陰風陣陣,風穿過磚瓦縫隙,發出呼嘯聲。 宿施主,你來了?;鄞饶弥鹬?,對宿逸行了個禮。 佛堂四處都是逃竄的鬼魂,中間紅線與符咒鑄造的陣法毀了個七七八八,慧慈語調慢慢的和他說了這里發生的事,宿逸聽完之后,就地取材,召回鬼魂。 黎秋白盤腿坐在佛堂外的一棵樹上,食指隱隱浮動著一根黑色的線,在黑暗的夜里不易察覺。 今天下午他從木梳那獲取了一段記憶,知曉了該怎么調動宿逸的感知,夢境雖為夢境,但從他能吸取到宿逸身上的陰氣來看,從某一方面來說,那也是真實。 已經發生過的事,但夢魘有能力能讓他身體感知再次回到當初,實際上那也只是幻覺,原因就出在夢魘能調動人的感知能力,讓人身臨其境。 宿逸適度的利用體質沒有關系,但如果感知被放大呢。 佛堂內,宿逸身體有一瞬的凝滯,他手中纏著紅線,翻身繞過佛堂的柱子困住作亂的鬼,他低頭看了看手心。 不對勁,他體內的陰陽之氣失控了。 至陰純體,平時陰氣過盛,一旦使用過度,被壓制的陽氣短暫的反噬陰氣,陰陽失衡,他身體承受不住的陽氣,會令他百般折磨。 他的身體,天生是陰物的容器。 宿逸感到自己每一次的使用,都像是比平時多用了數十倍的力道,慧慈也在一旁忙碌,察覺到他的狀態不對,讓他別逞強,宿逸道了聲沒事,后面陸續又來了幾個和尚,他們合力將所有逃竄的鬼魂收服。 宿逸已經感覺到身體泛上了熱意,他甚至沒有對慧慈他們告別,腳步匆匆的離開了這里。 天空月亮重現,后山樹影婆娑,這處人煙稀少,相比前山要寂靜得多,山間瀑布之下,泉水流動,瀑布嘈雜的聲音蓋住了一切窸窣聲響。 夜里水涼,水中倒映著天空月亮的形狀。 泉水中間,宿逸坐在巖石上,身上的衣服被水打濕,頭發也沾了水,細碎的發尖往下滴著水,他閉眼深吸一口氣,俯身埋首進了水中。 宿逸。他聽到了有人在他耳邊叫他的名字。 他睜開了眼睛,正對上水中黎秋白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