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6)
不知死活。 郁寧聽到消息后,匆匆披上外套向溪下宮趕。 他還處于震驚之中。 他問一句外祖父是否影響了皇上的統治,都要冷聲呵斥他的明妃,怎么可能會殺害皇上。 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 郁寧到時,皇后和太醫已經到了,溪下宮外圍了好幾層侍衛,宮內跪滿宮女太監,一個個面色慘白,不少人在瑟瑟發抖。 越向里走,血腥氣越明顯,到了寢房內,已經濃郁到讓人心慌。 太醫院院使正雙手顫抖地給皇上止血。 皇上躺在床上,床下的被褥幾乎快要被鮮血染透,血全部源于皇上的腹部,那里除了有個血窟窿,還有十九年前被餓狼撕咬的疤痕。 太子?;屎舐曇魩ь?,似乎是被這場景嚇到了,見到他松了口氣。 父皇怎么樣?郁寧問。 拿出針要縫合傷口的院使滿頭大汗,他神情緊繃,似乎是沒聽到他的話,而其他太醫全部跪在地上,以頭觸地。 郁寧大概知道了。 他愣愣看著面容慘白扭曲的皇上,一時間心里涌上百般滋味,不知作何反應。 他曾是想讓他死的。 可是,當他真的在他面前要死去時,他茫然的同時,有絲絲恐慌和鈍痛。 畢竟,這個人,也曾拍著他的后背叫他小七,也親手端藥喂到他嘴邊,是他父親。 小七。 皇上微弱的聲音將他從復雜的情緒中喚回神。 郁寧走到他身邊。 叫、叫你皇兄們都來。 郁寧抿唇道:已經叫了,他們都在路上。 好、好 小七,其實,其實,我皇上用力地睜了睜眼,我很喜歡,你,母妃。 最先趕來的是住在皇宮的三皇子和貴妃。 郁寧和皇后一起走出房間,把空間給他們。 六皇子匆匆趕來,沉默地走到他們身邊,一臉呆滯,臉上看不出表情。 郁寧問:明妃呢? 皇后指向東邊的暖房,被關在里面。 那里有好幾個侍衛守衛,郁寧要進去不會有什么危險,但林華還是緊緊跟著他,生怕郁寧也被他刺殺了。 明妃身上裹著一層灰色薄被,被子上有幾處染著血,想必是從那張床上披過來的。 他長得高卻消瘦,薄被將他完全包裹住,只露出腳,和腳邊淺綠羅裙。 那不是男子的衣服。 郁寧愣了一下。 在他印象中,明妃是知書重禮之人,絕不會像三皇子那樣穿女裝。 去給明妃拿一套換洗的衣服來。郁寧對外面的人道。 明妃卻把自己裹得更緊,腳縮進被子中,啞聲說:不用了。 郁寧看了他半晌,問:你為什么要殺父皇? 明妃眼神空遠:我早就想殺他了。 郁寧追問:為什么? 為什么?我寒窗苦讀十年,本可金榜題名,實現抱負,卻被關在這深宮,做不倫不類的男妃,和一群女人一起伺候他怎么能不恨。 他咬住了唇,臉上再也沒有平日的云淡風輕,唇角帶血,眼神幽暗,狠狠地說:我恨,我恨他! 郁寧沉默地看著他。 像是看著另一個人,如囚籠中的壓抑許久,瀕臨絕望的困獸,終于爆發。 可是,你想過沒,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明妃輕笑一聲,太子,上個月侯府夫人去世了,至于其他的,為了前程把我送進宮的人我何需在意。 上個月朝堂發生太多事,郁寧確實不知道侯府老夫人去世了,他甚至不知道皇上有沒有特許他回侯府。 大門被人用力推開,郁北征眼角泛紅,漆黑的眼珠鎖住明妃,陰沉沉質問:你為什么要殺父皇! 父皇封你為妃,待你不薄,你到底為什么! 郁北征疾步走過來,拎住明妃的后頸,直接把他拽了起來。 明妃在年輕力壯的他面前,掙扎不得,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他身上一襲唯美的衣裙。 郁北征一愣。 那裙子在他身上有些小,緊緊貼在身上,肌膚若隱若現,曖昧又滑稽。 北征哥哥,你松手。 郁北征立即松了手,郁寧將被子重新裹在明妃身上,感受到他身上的顫抖。 他轉頭對悲憤的郁北征說:北征哥哥,他是我們的老師。 郁北征:他也是我們的 后半段話他沒說出來。 郁寧知道他沒說出來的四個字是殺父仇人,他不能說出來,因為皇上還在被搶救中。 正在他停頓的當口,外面忽然出來一陣響亮的痛哭聲,響徹夜空。 三人俱是一震。 可以說那四個字了。 郁寧感受到身邊人震得更明顯,轉頭看到明妃在笑。 終于死了哈哈哈!他早在太師府遇刺時就該被狼咬死的哈哈哈。 你!郁北征又上前一步,卻不知道該從哪里下手,他狠狠地看了明妃一眼,直接沖出門去看皇上。 郁寧跟著出門時,正好見到大皇子從那房間里出來,他看向郁寧,說:敲喪鐘吧。 郁寧一怔,恍惚許久。 等他回神時,面前跪了一地的人。 皇上駕崩,他成新皇了。 一切發展得太快,等郁寧稍微停下來時,新龍袍已經擺在東宮,禮部尚書開始跟他說登基大典的事了。 立儲大典好像就在昨日,轉眼就是登基大典了。 郁寧按了按太陽xue,看看龍袍,又看向桌上的奏折。 皇上去世前見的最后一個人是大皇子,直接讓大皇子負責他的葬禮,郁寧沒怎么費心,他費心的是明妃一族。 明妃出身于宏源侯府,這本是一個三代之后逐漸沒落的侯府,因明妃又重新起來,上上下下有三百多口人。 本該全部誅殺,郁寧卻暫時只把他們關進獄中。 這些奏折全是和此相關的。 他已經頭疼了很久,今天看到這身龍袍忽然有了主意。 在刑部的奏折批下:全族死罪,秋后立斬。 足夠堵住幽幽眾口。 【崽崽,真的要殺了明妃嗎嗚嗚嗚?!?/br> 【皇上一定是對明妃做了什么喪心病狂的事,他被逼到絕望才殺皇上的?!俊締鑶鑶杳麇俏业陌自鹿庵??!?/br> 郁寧搖了下頭,不殺。 禮部尚書聞言立即抬起頭,意識到皇上是在跟天書上的神仙對話又低下頭。 心里揣摩著這不殺二字,可是上天給下的對侯府的旨意。 郁寧試了龍袍,總管和禮部、內庫的人都在一旁侍奉記錄。 挑剔的新總管覺得還得再修改,郁寧低頭一看,明明十分合身得體,最近各部事多,別改了。 郁寧問:登基大典準備的怎么樣了? 禮部尚書立即跪下,稟皇上,禮部近半的人被大皇子調去準備先皇葬禮,登基大典細節未落實完。 禮部尚書有些糾結,看似有話要說,郁寧打斷他,無妨,先讓大皇兄準備喪禮。 他不在乎要先登基再給先皇下葬那一套。 禮部尚書還想說什么,張了張嘴,最終又閉上了。 郁寧把這看在眼里,猜測他和大皇兄是不是有嫌隙。 大皇兄第一次參與政事,去的就是禮部。 最終還是新皇先登基,先皇再下葬,國不可一日無君,何況先皇下葬還要他主持。 郁寧登基這天,大赦天下,尊原皇后為皇太后,同時冊封還未封王的大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為王。 眾人都以為他會追封生母林妃,郁寧并沒有。 他只是在皇帝下葬后,暗地里把母妃的陵墓移出了皇陵,轉到青城書院旁的山上。 于此同時,在大赦天下的遮掩下,明妃也被一起送到青城。 剛登基時,郁寧特別忙,忙著收復三皇子的勢力,忙著平衡晟都各大世家的勢力,以及調青城官員進朝堂推行新政。 不知道是不是勞碌的原因,郁寧的身體越來越差。 他的身體確實沒向好的方向發展過,一直是向差的方向下滑,可這變差的速度也太快了。 差到在早朝上當著大臣的面咳嗽不止,雖然后面止住了咳嗽,繼續上朝,依然讓大臣們憂心不已。 有人甚至當場提讓郁寧選妃的事。 選妃是表面,其實是想郁寧早日留后,以安社稷。 郁寧搪塞過去,早早退朝。 等他從朝堂下來后,身后伺候的人才看到他長袖中咳出的血,嚇得總管當場失聲。 郁寧扶住他的胳膊,虛虛道:去叫太醫,別驚動他人。 天書上的人和總管一樣慌張。 【崽崽怎么會這樣???】 【做皇上一點也不好,太累了,崽崽要不我們別做了吧?!康扔魧幪傻酱采?,休息片刻,才說:我本來也沒打算做很久。 最初有做皇上的想法,是什么時候呢。 昏沉的郁寧不由回想起過往。 那次跪在御書房前求皇上不要讓皇姐和親時,其實他還沒有明確地想要做皇上,和皇姐想的不一樣,他那時清楚意識到要擁有的只是權力,并非是皇位。 第一次冒出想做皇上的念頭,是在看到白妃給他留下的字,知道太師府的刺殺是皇上一手謀劃的那一刻。 他想做皇上,想報仇,想推翻他的一切。 尤其是別人認定,因他的母族曾犯下弒君之罪,所以他不能做皇上時,他偏要做。 憑什么不能是他。 弒君,那只是個笑話。 后來看到二皇子和三皇子為皇位你死我活,不惜對自己人下手后,更堅定了這個想法。 看起來并不是他的初心,而當真正坐上這個位置后,他卻很喜歡把這個國家一點點變得更好的感覺。 所以他夙興夜寐也沒意識到辛苦,不曾想身體變成這樣。 總管叫來的是太醫院院使,他看了后給郁寧開了養護的藥,讓郁寧一定注意休息。 第一次吐血除了太醫院和身邊照顧的人,沒被其他人發現。 第二次也一樣,第三次吐血時,郁寧沒能瞞得下,在朝堂上就被郁北征發現了。 以前不管是咳,還是喘,都可以當成是身體虛弱,可是咳血不一樣。 幾乎幾個王爺都來看郁寧了,長公主也來了。 只是前段時間太cao勞了,沒事。郁寧臉色蒼白地保證:我以后一定注意點。 幾個王爺勉強被安撫,公主仍然一臉憂色。 等他們走后,總管說:大王爺還是沒出現。 大皇兄也不曾過出門嗎?郁寧問。 林華說:對,一直未曾出門。 先皇駕崩之后,最傷心的是大王爺和四王爺,這是整個朝堂都能看出來的的。 而三王爺跟沒事人一樣,甚至還在王府聽曲兒。 先皇駕崩,百官和宗親三月內不準作樂,要不是郁寧派人勒令停止,還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 郁北征當時是真的傷心,走出來的也快,而令郁寧沒想到的是,他的大皇兄是最傷心的人。 他跟郁寧告假三個月,已許久沒來朝堂。 這三個月不上朝不見客,像是為在先皇守孝。 郁寧聽后沒說什么,他合眼昏昏睡了過去。 第二□□上,郁寧提出修路的事。 戶部尚書聽后,立即跟稟告,皇上,最近接連推行新政,戶部已經拿不出多余的錢來了,不如等明年有了新稅后。 確實如他所說,最近花錢的地方太多,戶部幾乎被他掏空。 這件事本該再推一推的,可郁寧總有種自己等不了的感覺,他心里想做的那些事,每一件都迫不及待地想開始。 郁寧正猶豫之時,站在很后面的黎世子慢悠悠地站出來,笑瞇瞇地說:皇上,臣有錢。 戶部尚書: 郁寧不由笑開來。 笑著笑著,他又是一陣頭暈目眩,喉嚨傳來一股腥甜。 他忙止住笑,靜默好一會兒才壓下去。 退朝后,他把黎世子叫去御書房。 在御書房里喝了一杯茶后,感覺舒服很多,他笑著跟黎世子說:不能白拿世子的錢,世子是想要明年收錢,還是要今年升官? 黎世子樂呵呵地問:皇上是要獎賞臣嗎? 郁寧點頭。 黎世子忽然跪在他面前,那,請皇上賜婚。 郁寧一喜,皇姐同意了? 黎世子咳嗽了一聲,皇上不如親自問公主。 郁寧當場就叫人去請公主了,把黎世子弄得很不好意思。 郁寧不由笑得更開心,他是見過黎世子在商場殺伐果斷的模樣的,也從小見識過他的厚臉皮,知道他小時候就愛跟著黎王爺去些風月場合,沒想到他也會不好意思。 公主來時,黎世子幾乎是坐立難安,時不時就想咳嗽一聲。 郁寧直接問公主可愿意讓黎世子做駙馬。 他啊。公主鳳眸輕挑,睇了他一眼,尚可。 黎世子的嘴角立即裂開了。 郁寧忍不住跟著笑起來,公主繃了會兒臉,沒控制眉眼也彎了下來,垂頭時隱約可見嘴角的笑意。 皇宮窒悶許久的空氣,被這歡樂的喜氣沖散了些。 郁寧問:那皇姐打算何時成親? 公主說:我年紀也不小了,就早點吧。 黎世子插話:下月初六是黃道吉日。 郁寧: 下個月初六距離現在不到一個月,正正好這個月過去先皇駕崩滿三個月,這是多迫不及待。 公主竟沒反對。 郁寧說:皇姐必然要有一場盛大的婚禮,這不到一個月,連婚服都準備不出兩身。 黎世子看了公主一眼,笑瞇瞇地說:我都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