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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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兩人同時一左一右撞開門沖了進去! 武器對準的前方空無一人,入眼所見,都是冷冰冰的器械。臺面上擺放著與外界別無二致的陳設,實驗臺、藥物制劑、還有諸多紙質的資料。 唯一不同的,是空間正中間的位置。那里上到天花板,下到地面,直挺挺地立著一根豎型的圓柱。柱身是透明的,從外面可以看見里面汩汩冒著氣泡的液體。 可令他們失語的不是這些。 而是,液體里泡著的一個人。 方覺在看到那人長相的第一瞬間就沖到江別秋面前,捂住了他的雙眼。 別看。他說。 但還是晚了一步。 江別秋還是看見了那個人的臉溫和而友善的,曾經出現在錄像中,被江別秋反反復復觀看,偶爾還伴隨著他入眠的,那張臉。 第107章 羅山被眼前的場面駭住了。 液體有浮力,赤裸的人體在其中上下浮沉,時而有氣泡升起??蛇@樣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泡在液體里,沒空氣沒食物,還怎么存活? 這人是誰?研究所沒有轉移的人?還是當初江行知帶的那支小隊里的一員? 羅山一邊唏噓著,一邊緩慢靠近。 通過透明的液體,他可以清晰地看見這個人的臉。他雙眼緊閉,身上的皮膚因為長久的浸泡而又白又軟,仿佛一捏就爛。但即便如此,羅山還是看得出來,這人樣貌應該不差。 他圍著圓柱體走著,結果腳下一個不注意,被不知道什么東西絆了一跤。 什么東西? 羅山蹲下身,抬眼一看竟是一條管道。 不對,細看去,又不像管道了,而是粗長的宛如傳輸線一樣的東西。它的一端連接著圓柱的底面,一端連接著液體里的那個人。 真的是連接在人身上! 羅山嚇了一跳。 這是誰做的?把人當畜生一樣關在里面就算了,還如此折辱他! 四處一看,才發現這些傳輸線不止一根,整個空間里,明里暗里到處都是。有的在圓柱體里面,似乎把那個人的腳纏住了;有的在空間后方的一些儀器上面,但更多纏繞的地方,是在天花板。 由于圓柱體上接地面,下連天花板,于是很多條傳輸線都鑲嵌在墻內,像極了某種人體組織。 所有的傳輸線方向和位置,都圍繞著浸泡在液體里的那個人。再加上里面泛著和熵一樣顏色的光,羅山看著看著,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他回過頭,朝身后的二人大喊:兩位!里面那個人可能是個向導,這些傳輸線很可能是用來捕捉傳精神觸網的。 邊說著,羅山邊四處觀望,像是想搜尋什么:如果這里真的是場的中心點的話,熵的迅速擴散與增量,或許就是因為這個人不,這個設備。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把這個玻璃給砸了 我來。許久沒出聲的江別秋突然走上前來。 哎,好。 羅山頭也沒回,思忖著想去找個棍棒之類的東西遞給江別秋,找了許久也沒看見趁手的。他站了起來,打算去另一邊看看,就聽見身后猛地響起一陣沉悶的聲響。 咚 是江別秋在砸玻璃。 羅山驚了,想去攔:江教授!那玻璃應該不是普通材質,你直接用手會受傷的! 看見江別秋充耳不聞的模樣,羅山急得不行。但江別秋動作幅度很大,一拳又一拳帶著他獨有的瘋勁,屢次讓想上前的羅山退了回來。 勸解不成,羅山想到方覺。 奇怪的是,江別秋都發瘋這么久了,也沒見方覺攔著。羅山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他總覺得是自己粗神經又錯過了什么事。 于是這一回,他沒再出聲,只小心翼翼地看向方覺。 果不其然,方覺的表情也不對勁。 他那雙常年波瀾不驚的眼,看向江別秋方向的時候,罕見地露出一種無法言說的悲來。這悲是淡的,淺的,但卻極易讓人跟著一起難過。 羅山又去看江別秋。 如此距離,江別秋的眼周也泛起一圈的紅。 一拳又一拳,好像他知道這圓柱形的玻璃無法被他的拳頭打碎一樣。他只是單純地在鈍擊聲中,默默地宣泄著情緒。 巨型圓柱體紋絲不動,反倒是里面的液體隨著震動不斷冒氣更多的氣泡?;问幹?,浸泡在里面的那個向導因為力道微微轉了個方向,正停止在羅山面前。 這一碰面,羅山那鋼筋般的腦筋才終于開了竅。 由于長年浸泡,那張臉雖然保存完好,但免不了輕微的腫脹。最開始,羅山根本沒有往那方面去想,直到他看見江別秋的態度。 這張臉,跟江別秋何其相似。 這這不是第一向導江行知嗎?! 他不認識江行知,至少,在他的印象里,江行知不該是這么年輕,所以他才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來! * 他的父親像一只沒有尊嚴的動物,浸泡在液體之中。 江別秋想。 事實上,這是江別秋第一次見他生物學上的父親。他曾經幻想過很多次見面的場景,是生是死,是白骨還是黃土一抔,是全須全尾地活著還是跟白露一樣死無全尸獨獨沒想到是這一種。 最開始他根本邁不開步子。 暖色的光來自這根巨型圓柱里面,上下兩個頂各有一圈光環,將江行知的身體籠罩在其中。液體成分不明,但有漂浮力,江行知偶爾能隨著流動而上下晃動著肢體。 就像活著一樣。 他還活著嗎? 他被做成了什么?標本?實驗樣品?還是說,這間埋藏在地底的研究室,就是江別秋最后的葬身之冢? 江別秋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憤怒,所有復雜的情緒都無法在此時呈現在他的臉上,于是他只能無休止地揮著拳頭。 他不說,他曾經做過一個夢。 在注射破曉時,最難捱的那段時間,江別秋靠做夢逃避現實。 所有關于愛意的存在,在江別秋腦中都是虛幻的、抽象的??稍谀峭?,他夢到了江行知。 夢里的他笑得很溫柔,一如影像里,說愛他的那個人一樣。甚至在最后夢即將醒來的時候,江行知還試圖張開手臂擁抱他。 只不過夢來不及繼續做。 不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至少至少這個曾經的第一向導不該這么毫無尊嚴地死在這里! 咚 又一拳,江行知的指節被撞破,頓時鮮血淋漓。與此同時,那玻璃像承受不住這一拳的力道似的,咔嚓一聲,裂了一道口子。 開了嗎?江別秋沙啞著聲音問。 他有些累了,胸口止不住地上下起伏著,虛弱般地靠在玻璃柱體上。 羅山嘴唇動了動,有些不忍。 沒開。沉靜多時的方覺終于開口說出進門后的第一句話。 他在江別秋身前蹲下,撕開自己的襯衫下擺給江別秋的傷口綁上,道,應該需要量子炮。 哦量子炮。江別秋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愛人,心中才稍微安定了些許,邊喃喃自語邊試圖從地上爬起來,我去拿。 被方覺按住了。 我江別秋張了張嘴。 他要說什么呢? 明明什么事都是有先兆的,明明黎明塔曾經警告過他,江行知很大幾率已經死了,并且死得并不體面,可他就是不信。 江行知如此慘烈的死法,攻破了江別秋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線。 多日以來,從得知方覺的身份開始,他的情緒一直就沒好過。如果不是方覺偶爾對他進行引導和發泄,他恐怕早就崩潰了。 他也痛恨這樣的自己。 偏執、瘋狂、躁郁,無法帶給哨兵任何的安全感,他這樣的人,就不配和方覺結合。 你可以發泄,可以發脾氣,也可以發瘋。方覺將最后一圈繃帶纏緊,抬眼道,但你不能這么想。 愛之所以叫愛,是因為它擁有治愈人的能力。如果你放棄它,它也就不會再看你一眼。 秋秋。方覺捧起他的臉,你可以任性,也可以在我面前哭。 精神連結不知什么時候打開了。平原與雪山,兩種在現世中壓根不相交的場景,于精神海域中天崩地裂地融為一體。 讓他們在虛無之處,連靈魂都緊緊相擁。 淚水終于決堤。 * 羅山有種無所適從的尷尬感。 說得不好聽一點,感覺像是看了一場只有兩個演員的默片??杉词棺鳛橛^眾,他也忍不住為影片里的人難過。 良久之后,江別秋才從方覺懷里起來。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方覺的樣子是從未有過的狼狽。衣服下擺被江別秋撕下來一截,綁在他的手掌上,而胸口前面是一片濕潤。江別秋其實只掉了幾滴眼淚,更多的時候只是緊緊抱著方覺,什么也沒說。 方覺用拇指擦去江別秋眼角含著的淚水,唇角彎了彎。 他在笑,但絕不是嘲笑。江別秋對上他的目光,竟感覺到一股nongnong的寵溺的味道。 這個念頭讓江別秋嚇了一跳,再回頭想確認時,便又恢復成平時的那種淡然。 江別秋默默轉過頭。 有點丟人 激蕩的心虛被沖淡,讓江別秋暫時忘了兩人的精神連結還在一起,也忘了他們所有的想法都毫無保留地互通著。 江別秋站起身來。 圓柱體里,江行知緊閉的眼就在眼前。遠處的羅山看見這一幕嚇得心臟驟停,生怕江別秋的精神狀態又受到影響。 可這一回,江別秋眼神都沒動一下,甚至又靠近些許,想細細地打量著江行知的每一寸皮膚。 他迅速冷靜下來。 負面情緒他消化起來游刃有余,大多時候,他都是這么一個人過來的?,F在有了方覺,江別秋就更不能讓自己的精神狀態影響到他。 死者已矣,江別秋其實早已做好準備迎接江行知死亡的事實。他們小隊的任務還沒完成,熵還沒被消滅,人類的命運還沒改寫,留給個體的悲歡時間,頃刻足以。 誠如羅山所說,這件房間里最可疑的就是這個巨型圓柱。所有的傳輸線簇擁般瘋狂地擠在江行知的周圍,像古老傳說里某種可怕的神祇。這幅場景讓人極其不舒服,仿佛在一切rou眼不可見的地方,有一只巨大寄生蟲在汲取著江行知身上的一切。 先破壞它試試。方覺抬眼,看向天花板上一團團的數據管道,說,但這東西可能是支撐,要小心。 屋子唯一的承重竟是一根儲藏著尸體的圓柱,雖然聽起來有些荒謬,但他們不能掉以輕心。 量子炮可以解決一切,用起來卻同樣需要慎重。 況且,很多疑點還沒解開。 制造帶路機械蛇狀怪物的是誰?門的密碼為什么會是三十七層的開門口令?江行知是怎么死的?誰把他的尸體放進去的? 還有,熵源源不斷地在人類基地擴散,是因為這個裝置嗎? 答案就在量子炮的轟炸之下。 為了避免空間坍塌造成不必要的麻煩,他們幾人將門打開后,退到來時的那個門口。 量子炮的充能需要一定時間,等待的間隙,江別秋忍不住一直盯著方覺看。 怎么?方覺問。 我在想,我是不是撿了個大便宜。江別秋說,世界上最好的大長官是我的人,想想就覺得 他的眼尾還保留著一絲哭過后的紅,微微上翹的眼型是一幅天生的笑眼,所有的深情與愛意都付諸其中。 幸運。江別秋最后補充道。 何止幸運二字以蔽之。 他以往受到的所有不公與苦難,好像都是為了遇見方覺,所必須經歷的考驗。 能量在一陣白光中補充完畢。他們退后幾步,遠離那間危險的實驗室。 電子炮是方覺在使用,白光于槍尖凝聚,形成一團耀眼的光圈。槍口對準的是透明圓柱、是場的中心點、也是江行知最后看這世界的一眼。 在即將按下射擊的那一瞬間,哨兵的雷達突然在方覺腦中發出警告聲! 他手一頓,飛速轉身,按著江別秋的肩膀往后一滾!而另一邊,羅山也十分敏銳地躲到門后。 下一秒,只見原本方覺二人所站的地方,那塊金屬的地板上忽然間就破了一個大洞。 大洞上空,有一團球狀物體,正微微懸浮著。 橙色的,猶如向導精神觸網一般的線性數據體,在球狀內部無規律地飛舞著,宛如一個正在發生內部爆炸的星體。 不斷閃爍的光點像是這個生命體的眼睛。 江別秋愣住了。 不知為何,那球狀物體給人一種剛剛睡醒的錯覺。在幾人警惕著沒動的時刻,咻一下飛到方覺的身前。 江別秋:你 噓。那球體發聲,聲線是含糊的電子音,仿佛年久失修的機器。它那雙眼看著方覺,說道,你是誰? 第108章 它真的太像黎明塔了。 無論從外形、構造、還是聲音來看。如果江別秋此刻并不清醒,他幾乎以為自己就在三十七層,就站在黎明塔的面前。 羅山沒有異能人尤其是沒有向導那般強悍的精神力。它在看見這東西的第一秒,就如同被釘在了原地。 好在它對其他人不感興趣。 橙色的光球貼到方覺身邊,圍著他上下飛了幾圈,緩緩說道:你身上有股我討厭的味道。 江別秋警惕地看著他,抬手攔在方覺的面前。 光球這才像注意到他似的,在空中略微停頓,將最亮的那一面轉向江別秋。 它看起來像在這里呆了很久,而且并不認識他們。這般酷似黎明塔的東西,讓江別秋很是不舒服,黎明塔雖然冷酷無情,又固執難搞,但其實對江別秋的意義重大。 光球咦了一聲,對江別秋說:你身上也有我討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