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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年死人常有的事,如此大動干戈,我看是朝中有人在和朝廷對著干!”胡令堂的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如今王公公、諸位同僚都在,大家都說兩句,這事該怎么辦?”胡令堂將視線落在王湛爾的身上。 可惜王湛爾閉著眼睛根本沒有看他。 災年救災,死人是常有的事情,當官的要講政績,杭州如此富庶的地方竟在這場洪澇中死了有幾個縣! 如此慘狀,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賦稅收支維持著國家運轉,作為賦稅的個體,每個人都是筆寶貴的財富。 別的事情朝廷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事關家國的事,他們是萬萬不能閉眼。 “鬧事的刁民,日間已經派人抓了,都關在衙門大牢里?!倍贾笓]使肖昌明黑著張臉惡狠狠道“刁民就是刁民!蠻橫無理!”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杭州織造王湛爾的身上,可王湛爾卻依舊閉著眼,顯然是不想搭話。 “王公公,你是宮里的人,司禮監老祖宗可有傳過消息?”胡令堂忍不住道。 王湛爾緩緩睜了眼睛,面無表情道“司禮監早變天了,如今是李三順當家,宮里的消息咱家不太清楚,不過——” 他話鋒一轉“朝廷確實是在月初派了人來江南暗查,此人是誰,暗查什么咱家一概不知,若是放在以前興許能少些麻煩?!?/br> 這話說的有技巧,先是點名他的態度,不是不想幫忙而是上面變天了,他有心而力不足。 胡令堂長嘆一口氣,癱回座位,他是藩司衙門的布政使,主管一省民政,不說別的,光今年應洪澇死傷的災民足以讓他的政績十分難看。 更難看的是,洪澇過后,沖毀的良田、無家可歸的百姓,沒有糧食賑災!今秋冬天還會死一大批人! 眾人僵在原地,江南本就是賦稅產糧大地,如今洪澇過后,后續所帶來的連鎖反應,足以讓朝廷更加艱難。 “糧食怎么辦?”胡令堂一攤手,徒然拔高聲音“辦不好!摘了我們的烏紗帽都不夠!” “要摘也是先摘我的!”門外突然響起一道蒼老疲憊的聲音。 靠在門邊的官吏忙不迭的開了門,就見浙江巡撫鄭仰谷穿著油衣,雨水從他溝壑縱橫的臉頰淌下,很快地上就積了一灘水漬。 “還不快請鄭大人進來?!蓖跽繝栔钢砗笏藕虻男√O去幫鄭仰谷脫衣擦水。 鄭仰谷擺手,他自個解了油衣快步走向主座。 “諸位!”鄭仰谷沒有落座,他站在主座前眼神悲凄道“不能再等了!” “最遲后天,必須借到糧食!”這一聲幾乎是從他喉嚨里吼出來的。 搬空府庫里的糧食,連熬了近一個月的賑災粥,本以為能堅持到朝廷撥糧,沒想到什么都沒有等到! 如今大雨不停,災情只會更加嚴重! “可到哪里去要糧?”布政使胡令堂苦笑道“各省都派人去借過,都說災年沒糧,如今餓死了人,朝廷又要派人來查?!?/br> “我們這些人,兩面被架在火上烤,百姓罵我們也就罷了,替朝廷受過還要掉腦袋!這算什么事??!” 賑災糧食不夠,死了人,災民中人心惶惶,有些不法之徒就趁機鬧事,此事若是控制不住,江南勢必會亂起來。 可他們有什么辦法!上面不給錢不給糧,他們已至絕望。 “就怕出反民?!编嵮龉乳L嘆一聲。 “要不這樣?!边@時臬司衙門的都指揮使開了口“明日我派兵將城外逃荒來的災民全趕走,這群刁民聚在一起會鬧事,分開趕走,朝廷的人來了看著也好看些?!?/br> 第二百六十五章 瞎了 “先按肖大人的提議去做?!蓖跽繝栟D向鄭仰谷:“鄭大人意下如何?” 鄭仰谷默然,即使他知道這樣會讓受災的百姓陷入更難的境地,但眼下已經沒有辦法了,災民、難民本質上毫無區別。 “就怕出反民?!狈狙瞄T布政使胡令堂長嘆一聲。 隨著他話落,織造局的廳堂里又陷入罕見的沉默中。 這時都司衙門都指揮使肖昌明開口問道;“王公公可有什么好的建議?” “建議?咱家可不敢提,不論是災民、難民或者是反民,都是你們都、布、按三司的事情?!蓖跽繝栞p輕掃過眾人:“咱家只管宮里的事,只要絲綢能按時交上去,咱家的任務也就算圓滿了?!?/br> 王湛爾將自己摘得清清楚楚,這件事他明顯不想管,而且態度顯而易見,出了什么事都和沒有任何關系。 “先散了,等明天疏散了災民再說?!闭憬矒徉嵮龉阮^大道。 * 這雨似捅破了天,停了兩日又開始下,土地廟年久失修,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何喬倚半夢半醒間抹了一把臉,屋頂怎么還漏水?他迷迷糊糊的睜了眼,模糊的視線內出現了一雙不斷搖擺的繡花鞋,他先是愣住,隨即驚醒。 這哪里是什么搖擺的繡花鞋,分明是有人掛房梁了!那腳正垂在他臉上! 何喬倚驚的叫聲卡在嗓子眼里,他顫巍巍的站起,想要沖出去叫人,可半天喊不出聲。 整座廟寂靜的只能聽見大雨落地的窸窣聲,江南獨有的潮濕陰冷從四面八方襲來,竄入他的四肢百骸,讓何喬倚沒由來的一陣心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