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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堂做了個延請的手勢:“龔老師父這邊請?!?/br> 龔綏年老但卻不呆,面對突然出現的盧堂,他心里已經有了大概的推測。 盧堂在一眾‘自閹’當中十分出眾,出眾的原因并不是因為他會鉆營而是因為他那一過書,會做兩三首打油詩,這在‘自閹’中很是難得,盧堂好學眾所周知。 他在進入司禮監擔任隨堂太監時常常借用職位之便向翰林院學士之流的大儒請教學習,龔綏也曾指導過他,所以他常以學生自稱。 盧堂為人勤懇又好問,讀書習字一日千里,漸漸有了小翰林的名聲。 對于這樣的人龔綏還是十分欣賞的,他叫停抬輿,跟隨盧堂進了一家茶舍。 這家茶舍的位置十分偏僻,一樓大堂落座的人也很少,顯得十分幽靜。 “幾位這邊請?!鄙锨坝偷男《M退有禮,談吐有度。 盧堂頗有耐心的攙著龔綏跟隨小二進到內堂,天井中間種了一叢竹子,翠綠綠的遮住日光,兩側柱上寫著‘寧可食無rou不可居無竹?!?,與一般平仄押韻的楹聯不同。 “好字?!饼徑椯潎@道:“遒勁有力,能寫此字之人定是一偉丈夫?!?/br> 龔綏湊近去看楹聯上的落款,發現落款處的名字被人用刀刮去了。 “這么好的字,卻沒有留名,實在是可惜?!饼徑椌従彄u頭,一邊嘆氣一邊感嘆。 盧堂只笑不語。 這楹聯上的字是前一任首輔龐中金榜題名那年寫下的,距今三十多年過去了,記住他的人沒多少。 而這個名字曾一度成為大銘的禁忌。 龔綏是老糊涂了,當年他落井下石將龐中推上端頭臺,在收割權利的同時,他踩著龐氏一族的鮮血坐上首輔之位。 這就像是個笑話。 盧堂心里不由覺得好笑,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龐中’案,令朝野上聞風喪膽,人人談之色變,這么多年過去,當時舉起的屠刀的人已然忘了手下亡魂的樣子,甚至還大加稱贊。 實在是有意思。 “老夫老咯?!饼徑楇S口嘆道:“也不知有幾年活頭?!?/br> 迎著日光,龔綏花白的頭發比去年又多了許多。 “大銘離不開龔老師父您?!北R堂抿出一抹笑來:“您還不能老?!?/br> 龔綏擺手:“罷了罷了,離了誰日子都會照舊,老而不死是為賊,占著這處位置太久,壓到年輕人咯?!?/br> “年輕人沒有經驗,大銘還需您來掌舵?!北R堂不著痕跡的恭維。 “年輕人雖然沒有經驗,但勝在年輕,我們這群老家伙是該讓位了?!饼徑椔冻鲆桓笨鄲赖臉幼?。 盧堂試探道:“龔老師父可是在擔心江南堤壩修繕的事?” 一語中的,龔綏就是在愁這件事,他已經拉下臉面去請曹博周旋,預料到事情最壞的結果就是他們整個內閣部下臺,將位置徹底讓出去。 龔綏顯然是被說中了,他沉默不語。 “前幾日來報,江南多地放晴,這幾日正是修繕堤壩的好時機?!弊孕≡诮祥L大的盧堂深知雨過天晴后水位會漲,后面又連著端午汛,如果修繕不及時,堤壩早晚要塌。 “時機有了?!饼徑楅L嘆道:“可朝廷卻撥不出錢?!?/br> 國庫有多少銀子,內閣的人心知肚明,要是能要到錢,張衡江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反咬他們。 盧堂知道自己的機會到了。 他先是輕笑一聲隨后接道:“工部的張大人自己家里就是做生意的,堤壩淹了他亦不能獨善其身?!?/br> 一處堤壩淹了不算什么最怕的是到處決堤,做生意走水路,從面上說一旦決堤船根本沒辦法在河上走。 再從里說,堤壩決口,沿岸農田被淹,百姓們吃都吃不飽,商人的東西賣給誰?一樣也得挨荒年。 “他急了?!饼徑椌徛暤溃骸耙呀洸还懿活櫫??!?/br> 張衡江為什么會突然咬死‘內閣’,龔綏不知道,但他知道這件事情如果處理不好,會很難堪。 殷知曾那邊已經將消息轉給浙江、山西布政使,但前后可cao作的時間太少,恐怕等不及,如今盧堂將話遞到這個份上,龔綏心里也有了考慮。 于是他問道:“盧公公可是有辦法?” “談不上什么好辦法,但勝在能救急?!北R堂開門見山道:“我也不瞞老師父您,今日找您正是為了這件事?!?/br> “哦?”龔綏有些驚訝,盧堂時任蘇州織造,并不管河道衙門,這桶他有和干系? 盧堂的后手就下在這里,他要吞下江寧、杭州兩家織造,就要堵住東廠的人,曹醇和他做的交易正在于此。 他自己走這一招找上龔綏,從單方面上說是幫曹醇,其實也是幫他自己。 借著內閣眾人的臉面搭上浙江布政使,吞并江寧、杭州織造局的事也會順利,最起碼不會有人在后方拆他的臺。 “江南富商云集,既然是缺錢,何不同這些富商要?!北R堂道:“浙江絲綢商人沈惟行愿意捐五十萬兩銀子以做固堤之用?!?/br> 盧堂說完又道:“這五十萬兩是沈惟行近半的家業?!?/br> 商人最缺什么,商人最缺的就是名,他們有錢卻不能在名上獲得滿足,所以沈惟行想要的就是這個‘名’字。 “若是他真的捐了?!饼徑梼裳鄯殴獾溃骸袄戏蚨〞樗暾埞趲s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