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到人之前戚慕是真沒想到會有多嚴重, 直到站在病房的玻璃窗前，他才意識到為什么何默對于他來看望會說“擔心”。

    ——顧潯亦瘋了。

    病房里一片狼藉, 翻倒的病床，桌子，醫療器械，和灑落一地的飯菜粥水……

    有人想給他手腳套上鎖鏈，但他不配合，他掙扎嘶吼，他有攻擊性, 手里撈到什么就砸過去。

    對面的兩個男醫生想安撫他, 手腳并用的筆劃和他交談, 他像是聽不明白，玻璃窗似乎是特質，戚慕站在窗外聽不見里面說什么, 但他看見那兩個男醫生身后護著一個小護士, 被嚇哭了, 瑟瑟發抖的躲著……

    “因為他發狂幾乎沒辦法進食?！迸赃呝R醫生拿著病例記錄，他戴起了眼鏡，愁眉不展。

    戚慕怔怔的轉頭, 看向他，“他怎么了？”前幾天不就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病床上嗎, 現在怎么跟個野獸一樣嘶吼著發瘋發狂？

    那張臉不緊瘦削，骨皮枯黃, 此時還齜牙咧嘴, 嘶吼猙獰的難看。

    “他現在誰也不記得，誰的話都聽不進去?！?/br>
    “又失憶了？”

    如果只是失憶那還好解決點，賀醫生摘掉眼鏡, 按了按眉心，“不一樣，上一次他能聽懂話，能配合治療，這一次，”說著他看向戚慕，“他基本思維意識都喪失了，神智不清，無法正常思考，間歇性的發狂，準確來說，他不是失憶，他是瘋了?！?/br>
    “你開什么玩笑？”

    戚慕吼完才察覺到自己反應過激，他平息了一會兒，“他不就是太傷心了嗎？”

    被他這句話噎住，賀醫生嘴巴張開又干脆閉上，他戴上眼鏡，低頭翻了翻手里病例，隨口問道，“你是不相信還是不愿意接受？”

    還有點緩不過來，戚慕甚至有點茫然，“不知道?！?/br>
    “……”賀醫生抬頭看了他一眼，提了提眼鏡，“你可以再看看，或許會有答案?！?/br>
    戚慕，“……”

    這一天回憶過去太多，他記憶里都還是那個神采飛揚，桀驁跋扈的顧小六模樣，這會兒猛然看見這一個，天差地別，讓他確實不能接受。

    他看著病房里面，看著里面驚天動地的折騰。

    他靜靜地看著某個人發瘋。

    顧潯亦身上還有殘余的綁帶，應該是怕弄傷病人，之前采用的是溫和的綁法，后來被掙脫了。

    戚慕看著他嘶吼的模樣，看著他摸到什么砸什么，暴力又瘋癲，看著真的好像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樣子。

    ——好像真的瘋了。

    怎么會呢？

    怎么可以有人這么輕易的就瘋了？

    為什么??？

    因為他？

    戚慕覺得他該生氣的，有人因為他瘋了，他會生氣的！

    可是這會兒，他幾天之前才覺得對顧潯亦解氣，對顧潯亦自己跟自己拼命的行為感到高興，他也剛剛才發現是誤會，剛剛對耿耿于懷了六年的事情感到釋懷，他來之前的路上還在輕松的想，既然是這樣，那他就不生他氣好了……

    有腳步聲傳過來，戚慕怔然的看過去，是盛宴清，他比賀醫生狀態還糟糕，他眼神很暗，眼里擔憂和煩躁雜糅。

    盛宴清走到他身邊，低聲問，“你怎么過來了？”

    戚慕一言不發，又扭回頭看向病房里面。

    顧潯亦終于被那兩個男醫生按倒在地上，被人跪壓著背部臉朝下，手腳制住，卡著脖子，給手腳套上鐵鏈，纏緊，整個人被捆住，再也動彈不得，只剩猩紅的眼，貼緊地面。

    看到這一場景，戚慕終于擰了眉。

    盛宴清眸光閃爍，忙問，“心疼他了？”

    “怎么可能？”戚慕扯了一下嘴角，但聲音很輕。

    盛宴清不知道戚慕到底什么想法，故意道，“你過來也沒用了，他現在連你也不記得了?！?/br>
    戚慕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失憶么，又不是第一次了?！?/br>
    “這一次不一樣?！?/br>
    戚慕瞥了他一眼，神色沉暗下來，“是嗎？”

    話說的像是不相信。

    “那你可以進去試試?！笔⒀缜灏言捥裘?，他也想看看還有沒有一線生機。

    戚慕看向他，定定的看了一會兒，眼眸水亮，看著很是干凈澄澈，像是有自己的堅定，或許是真的不相信，他忽的笑著說，“好啊?！?/br>
    但現實很快打臉。

    進去的時候，醫生正在給他收拾床鋪，顧潯亦已經安靜下來，他手腳還被綁著，雙臂箍著雙腿，靠坐在墻邊，額頭抵著墻壁，除去那一身的鐵鏈，看著就像是被人拋棄的可憐小孩。不知道是不是給打了鎮定劑，他此時看著意識昏沉，眼神沒有焦距，有點渙散，像是快要睡著。

    他頭發亂糟糟的，臉也臟，病服也是，菜湯被打翻時估計噴了他一身。

    腳步頓了頓，戚慕恍惚想起跟他重逢時，“顧太子”每次見面穿著裝扮都矜貴非常，甚至隆重的驚天動地，跟這會兒的人怎么也重合不到一塊去。

    收斂心神，戚慕走過去，語氣鎮定，喊道，“顧潯亦？”

    墻角的人跟沒聽到似的，沒有半點反應，眼睛猶虛虛的望著空中某一處。

    戚慕瞇起眼睛，加重聲音又喊了一次。

    這次同樣沒回應。

    戚慕面色沉了沉，蹲下去，和他視線對上，“顧小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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