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2)
謝刃: 風繾雪拎著愛女的后頸皮站起來:先回住處吧,這件事,稍后再同你算賬。 這就回去了?謝刃小跑跟上,我們還沒好好說過話呢,我都沒親你! 方才坐著聊了那么久,你不親,怪誰? 方才不是在說正事嗎,哪有在說寒山金殿時要親的。 不管。 阿雪! 謝刃伸手想拽他,風繾雪卻側身一躲,右手順勢抽出逍遙劍,抱起愛女御劍溜了,絲毫沒有回頭接人的意思,留下謝刃在原地風中凌亂,心想,這久別重逢與自己想得也太不一樣了。 待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住處,風繾雪已經將桌上功課檢查了大半,袖子挽起,手里正捏著半個水淋淋的果子啃。聽到門口的動靜,眉頭稍稍一抬,像是在問,你怎么現在才回來? 謝刃握住他的腰肢,將人往自己面前一帶:剛見面就欺負我。 風繾雪將半個果子遞到他嘴邊:吃不吃? 謝刃用嘴將果子咬走,示意他坐在椅子上,抽出帕子將那濕漉漉的手指擦干。天無際站在門口,進退皆不是,無奈道:我還以為二位該處理的事情,在后山時已經處理完了。 風繾雪抿著嘴笑,謝刃三兩口將果子啃完,假裝無事發生:好了,處理完了,道長請坐。 天無際自己挪過一張椅子:世間如何? 沒有妖,也沒有樂子,修真界就像是一本枯燥的填字游戲,每個格子里該寫什么,都被事先做了安排,容不得半分改變,否則就是錯。謝刃道,換言之,誰都能安全地活著,但誰也別想快活肆意地活著。 如此一對比,被發配到野風渡的長策學府,就成了與其余人截然相反的存在他們幾乎每天都會面臨危險,妖邪、巨浪、暴風、驚雷,辛苦修建的房子被掀翻了一次又一次,受傷更是常有的事,但就在這九死一生的困境中,精神卻是極度自由自在的,大家不必擔心會說錯話,也不必擔心會有莫名其妙的金光使者找上門,雖無書本,也一樣能圍在先生身側,聽他傳道受業,讓書聲驅散濃霧妖風。 天無際搖頭:聽著反而像是因禍得福。 謝刃嗤道:確實是因禍得福,不過這份福氣,長策學府不好獨占,總得讓其余人也輪一輪。 風繾雪猜測:你是說白蘋? 除了他,還能有誰。謝刃道,白蘋在霸占了學府后,也開始廣招天下學子,嫌長策學府不中聽,重新取了個名字,叫琳瑯學府。 名字倒是取得不錯,但這件事主要荒謬在,修真界誰不知道姓白的是個毫無學識的草包,這么一個人開學授業,撐破天也只能帶出一批同樣禪精竭慮的草包來,不過那又如何呢?只要白蘋依舊是曜雀帝君面前的紅人,就算大字不識半個,照舊會有大批趨炎附勢之徒將本門子弟往前送,于是就這么過了三年,琳瑯學府越開越大,白蘋也組建出了一支三百人的隊伍,對外稱金薤才子,他自己則為眾才子之首,有病程度可見一斑。 風繾雪道:聽他這各種詭異無聊之舉,看來還真是天下太平。 你覺得詭異無聊,白蘋卻享受極了,三年前還是南竹北蘋,現在已是天下才共一石,白蘋獨占一石,看吧,連兩斗都不愿分出去。 風繾雪:哈哈哈哈哈哈哈。 謝刃哭笑不得:我原本還氣得很,不過看他能逗你如此一笑,也罷了。 別,我笑歸我笑,這種小人,還是越快解決越好。風繾雪道,我這就寫一封書信送往青靄仙府,讓師父與師兄盡快過來。 謝刃點頭:好。 三人又說了一陣外頭的事,風小飛趴在桌上睡睡醒醒,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個夢,突然就稀里糊涂被放進了一盆溫水中。 它瞬間炸毛,掙扎著要往外逃! 別動。風繾雪雙手按著它,眉頭微皺,你臟死了。 風小飛急得來回扭頭,四爪撲騰出一片晶瑩飛雨,它將脖子使勁伸長,試圖尋求一下幫助,結果謝刃非但無視,反而揮手放出一道靈焰織成的繩索,將它束縛了個結結實實。 風繾雪看著盆中蕩漾的黑水,欲言又止,再度將一百句話咽了回去。 謝刃心虛地蹲在他身邊,將頭抵上心上人的膝蓋:我這不是忙嗎,而且它自己會舔,今天是例外,今天灰大,真的。 兩人一個按一個捆,連換三盆水,硬是將愛女從興高采烈的猛張飛洗成了郁郁寡歡的濕毛球,尾巴一卷,到窩里舔毛去了。風繾雪渾身也濕了大半,他將外袍脫了掛在一旁,還未來得及解衣帶,腰間便撫上一雙手。 謝刃拉過他:我帶你去泡溫泉。 風繾雪問:只泡溫泉? 謝刃道:再說說話。 風繾雪笑著向后靠在他懷中:好,那我們就去泡溫泉,再說說話。 三年未見的思念,在白日里要被正事壓著,也只有到了這種夜深人靜時,才會如藤蔓一點一點地纏進心里。謝刃前陣子將溫泉重新打整過,布置了許多銀白色的花草樹木,越發像世外桃源了。他抓過風繾雪的手腕,又不放心地仔細檢查了一遍,腕間的傷口仍留有疤痕,但幸好,靈脈已經恢復如初。 風繾雪道:可惜我的佩劍碎了。 謝刃道:二師兄替你重制了一把新劍,這回用的是雪巔鳴玉,要比先前那把更加輕巧堅韌,一樣善于引雪縱風,你用時應當會很順手,二師兄還說,這回就不叫云破月來花弄影了。 那叫什么? 好像還沒來得及取。 原來還沒來得及取啊。風繾雪吩咐:那你取一個。 我?謝刃本來想讓他自己挑,但轉念一想,好大一把劍! 于是他便沒有再客氣推諉,認真思索道:我的劍名叫逍遙,而《逍遙游》中有一句,叫扶搖而上九萬里,你的劍不如就取名 九萬嗎? 謝刃將扶搖兩個字生吞了回去:你喜歡九萬? 風繾雪答:喜歡。 謝刃放棄原則:行,那就叫九萬。 風繾雪對這個新名字甚是滿意,九萬,好聽。 謝刃心情比較復雜,最后只能自我安慰,也可以吧,比好大要強一些。 其實這三年來,風繾雪在洞中昏昏醒醒的,也吃了不少苦頭,原本準備出來之后再好好抱怨,不過此時見到心上人,又一句話都不愿多說了,只在他身前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就迷迷糊糊打起了盹。往后一段時間,或許還要處理許多瑣碎事,但至少此時此刻,他整個人都是放松自在的,像一團輕柔的云,也像一只懶洋洋的貓。 謝刃親親他的耳朵,有一句沒一句,哄著人慢慢睡著。 往后幾天,兩人都在后山共同修習。燭照舊劍當眾自毀,對曜雀帝君而言是難堪與羞恥,對謝刃而言卻像是一種很好的征兆與預言,因為那代表著一種徹徹底底的托付。如果說三年前的燭照劍魄是一個不可控的開關,是否能打贏對手,全憑少年開啟時的運氣好壞,那么三年后的燭照劍魄,就是謝刃本身。 風繾雪道:我們可以離開這里了。 至少先試試你的新劍。謝刃道,看那邊,仙尊他們來了。 木逢春懷中抱著新的玉劍,英姿颯爽踏風而來,心花怒放得很。 來來來,小雪,看看師兄替你新制的這把天下再無不可為! 風繾雪說:好難聽哦。 第104章 三年未見,見面后的第一句話就是嫌棄難聽,二師兄深受打擊。于是風繾雪又拍著肩膀安慰他:其實這個名字也還可以,天下再無不可為,聽著十分威風。 木逢春問:那你用嗎? 風繾雪干脆利落地拒絕:我不用。 木逢春憤憤不甘地說:九萬也并沒有好聽到哪里去。 風繾雪答:但九萬是阿刃起的,我就喜歡。 謝刃在旁邊冤枉得很,這真不是我起的。 但沒關系,誰起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這把劍真就叫九萬了。木逢春只好自我安慰,鵬摶九萬里,天高地闊任性無拘,其實也有隨心所欲之意,差不多,差不多。 風繾雪很喜歡這把新的佩劍,他將玉扣扣在腰間,抬頭問道:師父,師兄,我與阿刃何時才能離開這里? 我們本也是為此而來。月映野道,桑道長上個月出事了,如今正被關押在鏡湖水牢中。 風繾雪眉頭微皺。 謝刃道:桑道長為人忠勇磊落,斷不會做違背道義之事,況且就算他有錯,也不該被關到專押妖邪的鏡湖湖底去,我猜是與天生妖心有關? 是。月映野道,桑道長是巴山蛇姬之子,這消息不知被誰傳了出去,曜雀帝君聽聞之后,親自出面抓的人。蜀山真人曾三度前往寒山金殿解釋,可非但沒有救出徒弟,反而遭到白蘋陷害,險些一并入了鏡湖。 風繾雪問:那桑道長與蜀山真人近況如何? 大明宗暗中施以援手,想法救下了蜀山真人,現在他暫時無恙。不過桑道長的處境就不太妙了,他在與曜雀帝君對戰時受了重傷,鏡湖湖底陰氣又重,倘若不早點把人救出來,再多拖上一段時日,只怕不死也得廢去半條命。 謝刃不解:按照寒山金殿一貫的作風,既然已經認定桑道長為妖邪,為何不斬,卻要將他關押在鏡湖湖底?難不成還想召開一個斬妖大會,好當眾殺一儆百。 木逢春道:這算是理由之一,需知桑道長天生妖心的消息傳出去之后,各大宗門震驚歸震驚,卻并沒有多少人覺得桑道長該殺,相反,有相當一部分人還因此事被點醒,覺得妖與人的界限似乎并不該被劃分得太死,曜雀帝君焉能容下這種思想的產生?還有一個原因,最近寒山金殿事情頗多,可能暫時顧不上處置桑道長。 事情頗多,什么事情? 燭照舊劍斷裂后,曜雀帝君下令在凜冬城新建了一座淬火塔,用來鍛造新劍,聽說共召集八百鑄劍師日夜忙碌,他們引長風飛雪,取日光月靈,以天地精華同澆灌,總算煉出長劍雛形,而帝君本人也已動身前往凜冬城。 陣仗不小。謝刃吹了吹額前的碎發,能有多厲害,我倒想見識見識。 你不該等著見識新劍,而該搶在新劍出世之前,就先解決了劍的主人。風繾雪道,我陪著你。 謝刃笑笑:也是,聽你的。 語調如同小兩口商量著要去哪家吃席面,輕松隨意得很,絲毫不顧對手的力量足以毀天滅地。月映野與木逢春雙雙無語,心中想著你們兩個,一個重傷初愈,另一個就算練出了一些本事,年歲也不過二十出頭,到底哪里來的自信。 青云仙尊道:倘若你二人已經準備好,的確不必耽擱。 謝刃攬過風繾雪的肩膀:好,那我們就不耽擱。 不耽擱,離開這里,去救人,去討債,去將無形的桎梏打破,去將倒轉的天地正回。 夜晚涼如水。 風繾雪與謝刃并肩坐在屋頂上,看著天邊浮動的流光。自從鮫群用鮫綃圖遮住整座海島開始,這里的日升月落就都變成了幻象,云端也總伴隨著各種綺麗彩暈。 謝刃道:水妖后頭又來過幾次,現在清剿妖邪的風氣已經蔓延到了南境,幸好有鮫群護著,他倒也過得無憂,不用擔心一覺睡醒就被人拖走。 像他一樣運氣好的,又能有幾人。風繾雪手中捏著一根草葉,嚴苛禁令之下,外頭那些虛假的盛世安穩,恰如此時你我眼前虛假的流光星月,乍一看是好,可看久了,始終不如真實的飛花逐月來得生動,假的就是假的,還是趁早撕碎了好。 謝刃感嘆:會是一場惡戰。 可惡戰之后,倘若能迎來嶄新的天地,也值。 第三日的清晨,一行人終于離開明月島。 風繾雪御九萬里風,直奔紅日噴薄的方向而去,周身巨浪翻涌,卻也生機勃勃。 謝刃緊伴他身側,將那細白的手指牢牢攥在掌心,哪怕被風吹得睜不開眼睛,也不愿松開片刻。 青靄仙府師徒三人:唉。 一旁的天無際為了配合氣氛,也報以同情目光。 只有被他勾在手上的謝大勝,依舊喜氣洋洋,大嘴唇子十分鮮艷。 鸚二月在接到月映野的書信后,第一時間就替兩人安排好了隱秘住處。二十五弦僻靜清幽,不速之客絕難闖入,而且距離鏡湖很近,距離春潭城也很近。 鸚二月單手叉著腰問:還不肯叫我一聲姨姨嗎? 風繾雪輕松跳下飛劍:嗯,鸚二月。 鸚二月笑著打了他一巴掌,又問:仙尊,這一路可還安穩? 沒遇到什么麻煩。青云仙尊道,不過春潭城似乎比往常要更熱鬧。 是,再過幾天,就是舉辦滄江會的日子了。鸚二月道,今年剛好選在春潭城。 滄江會,是不同學府之間的競技大會。有謝刃參加時,旁人只能爭第二,謝刃叛逃后,榜首就換成了璃煥,總之橫豎逃不出長策學府,不過這也是從前的事了,自從竹業虛率一眾學生前往野風渡降妖開始,長策學府就再也沒參加過滄江會,那么第一變成了誰呢?不用想嘛,獨占天下一石才的白蘋,以及他親手創辦的琳瑯學府。 鸚二月繼續說:算好事,滄江會那頭越熱鬧,盯著鏡湖的人就越少,我也趁著夜色去探過幾回,整座湖底監牢都是由玄鐵鍛造,并不好劫,而且守衛森嚴,你們在行動時,務必要提高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