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嬌妻 第9節
“柏哥兒怎么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孫進熱情把張柏拉進堂屋。 和張柏寒暄了一會兒,孫進就看出來這小子今天是有事相求,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棘手的事,讓張柏坐立難安不好開口。 等張柏終于忍不住說出口,孫進驚得把嘴里的茶水都噴了出來。 “柏哥兒,我是不是老了耳朵不行了,你再說一遍你想求娶誰?” 張柏起身,給他作了一個長揖,神色恭敬又堅定。 “弟子張柏,欲娶孫姑娘為妻,若是先生答應,弟子發誓,此生絕不負她!” 瘋了瘋了!孫進沒聽過這么荒謬的事,柏哥兒想娶福娘?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他怎么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是,張柏,你告訴先生,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孫進真想搞清楚,張柏到底怎么想的? 他隱約聽說過,張柏家里在為他四處說親,好像不大順利,但再怎么著,也說不到福娘頭上吧? “你年紀還小,一時說不上親事也沒關系,待中了舉,還怕娶不到好姑娘嗎?你這又是鬧哪一出?”孫進眉頭緊蹙,不解地看著長身而立的張柏。 張柏不敢把自己傾慕福娘已久的事告訴先生,不是覺得不好意思,相反,他恨不得讓所有人知道他對福娘有多喜歡,但福娘是個女子,且處境艱難,他怕影響她的名聲。 他只能撒謊,說自己上次見到福娘,一見傾心,回去后想了很久,還是覺得非她不可。 “先生,弟子記得您教過我們,人生在世,譬如朝露,既是短暫,為何不去爭取自己心中所愿呢?弟子不想空留遺憾,希望先生成全!” 張柏這人,最是溫潤的性子,但也是書院里最會辯論的那一個,偏偏又不會讓人覺得咄咄逼人,而是認為他說的有道理。 孫進差點被他這一席話哄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張柏啊,不是這個道理……”他幽幽嘆氣。 “先生,弟子并非胡鬧,弟子是真心的!”張柏再次給他作揖,懇求道。 孫進看著他,沉默不語。 少年人身姿如竹,頎長挺拔,漂亮的桃花眼中滿是誠懇的哀求,孫進被他看著,不自覺心軟了。 其實說實話,張柏做女婿也不是不好,他品性端正,年紀輕輕就是秀才,前途一片大好,雖說家里窮了些,不過孫進也不在乎這個。 往上三代數,誰家里不是田地里刨食的?況張柏這人腦子好用,出人頭地只是時間問題。 雖不知他是怎么起的這種心思,但張柏和福娘,年歲上雖差了點,但相貌人品,都還挺合適。 只是這事還是讓他有些接受不了! “你……罷了,讓我再想想吧?!睂O進無奈道。 張柏知道讓先生立馬答應不大可能,先生愿意考慮已是萬幸了。 “先生,您是了解弟子的,弟子從未向您求過什么事,只這一件,因為心中實在太過急切,所以不得已來打擾先生?!?/br> 孫進抬頭靜靜地看著他。 張柏苦澀道:“弟子不敢奢求先生答應,若先生覺得不妥,請不要告訴孫姑娘,以免對她造成困擾。是弟子失禮了?!?/br> 他不再多說,見先生正皺著眉沉思,便向他辭別,孫進捏著眉心,揮揮手讓他走了。 * 今兒去得早,賣梨的阿婆還剩了許多大個兒的雪梨,福娘挑了五六個,又去藥鋪買了二兩枇杷葉,回家給小昭蒸雪梨,枇杷葉熬了兌花蜜水喝,不出五日咳嗽就能好。 下了小橋,不遠便是孫家,迎面遠遠走來一個年輕男子,福娘沒有多看,低頭快速走路。 “孫姑娘?!币浑p青色布鞋停在她面前,來人并不唐突,保持了四五步的距離,朝她作揖行禮。 清風拂過,帶來他身上清爽的皂角香氣。 福娘聞聲抬頭,少年郎面如冠玉,身姿如松,微微低頭看著她,眼中似含著一汪春水。 被他的眼神吸引住,福娘愣了一瞬才醒過神,忙朝他回了個禮,“張公子?!?/br> 福娘對張柏的印象挺不錯,爹??渌线M又謙遜,小昭也喜歡他,兩人之間幾回接觸,他都恪守規矩,舉止都很得體。 不過她記得張柏剛來書院時,因為家里窮還會被書院的大孩子們欺負,她撞見過好幾次,還幫他把人趕跑了。 那時候他身量還沒這么高,又瘦又黑,哪里像個讀書人,那些人罵他窮小子,拿小石頭扔他,他也不會反擊。 兩年里每一次見他,他都變化極大,漸漸的,長成了現在這個溫潤少年。 不過二人只能算是認識,福娘不是很明白,他為何要喊住她? 張柏也不知怎么就叫住了她,從孫家出來,他便有些心神不定,他只知道,自己很想很想見她一面。 想問問她對自己的感覺怎么樣,甚至想直接向她表明心意,但這樣很有可能會嚇到她,他不能這樣做。 少女水潤的雙眸溫柔地看著他,耐心地在等著他開口。 張柏臉上一片緋紅,不敢直視她的目光,又瞧見她籃子里裝著雪梨和枇杷葉,忙擔心道:“孫姑娘病了嗎?” 他鼓足勇氣打量了幾下她的臉色,紅潤嬌美,并沒有病氣。 福娘雖不知他到底想說什么,但她知道張柏不會有惡意,于是她笑著回道:“不是我,是小昭最近上火,我給他買這些鎮咳的?!?/br> “原是如此……”張柏舒了口氣,點點頭。 兩人都不再說話,巷子里安靜得能聽見草叢里秋蟲的叫聲,福娘鵝黃色的裙子隨輕風搖曳,勾勒出她如柳枝一般纖細輕盈的身條。 站了一會兒,福娘要回去做飯了,她朝張柏行了個禮,便繞過他往前走去。 擦肩而過時,微風送來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氣,張柏目送她越走越遠,心里知道不應該,卻還是喊住了她。 “孫姑娘!” 福娘轉身,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在書院里辯論從來第一的張柏,口若懸河的少年郎,面對福娘,竟有些結巴起來。 “枇杷葉若是……若是煎水……加點川貝會更好?!?/br> 話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若是先生不答應,這便是他們此生最后一次見面了,他為什么要說這些廢話? 福娘一愣,忽然笑了起來,唇邊兩個梨渦若隱若現,而后她朝他輕聲道謝:“多謝張公子提醒?!?/br> 說完,她不再回頭,徑直朝孫家走去。 張柏站在原地,出神地看著她的身影漸漸遠去,心里像堆積著厚厚的冰雪,冷得徹底。 她回去之后,先生很有可能會告訴她今日他來過之事,她會怎么想呢? 多半會覺得不可思議吧?畢竟他從來都掩飾得很好,除了今日實在忍不住有些失禮,之前的每一次見面,他都刻意保持著距離。 可是他不是不喜歡她啊…… 他其實,喜歡得快要發瘋了。 她會答應嗎?張柏忍不住去猜測她的回答,猜來猜去,越發覺得失落起來。 第9章 枇杷水 他從來都不把她當jiejie看?!?/br> “大郎啊,孫夫子怎么說?” 張柏一回到家,楊氏便著急問道。 兒子的臉色無悲無喜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成了還是沒成,楊氏急得很。 “娘,先生說再想想,你別急?!睆埌匕参康?。 他自己心里也沒底,不敢在母親面前夸下???。 想起什么,他囑咐道:“娘,先生沒點頭,咱們不要把這事兒傳出去了,不管成不成,我們都不能讓先生和孫姑娘難做?!?/br> 楊氏瞪了他一眼,“傻娃子,還要你說,你娘我是個到處碎嘴的人?還有你爹,一個鋸嘴葫蘆會出去亂說?” 楊氏這人雖然有些粗俗,但為人耿直,最不喜歡的就是背后嚼人舌根,作那起子長舌婦。 張柏點點頭,再不提說此事。 楊氏見他淡定的模樣,以為這事兒十有八九成了,晚上高興地做了一桌子菜,張玉和張青兩個小的樂瘋了,吮著油乎乎的手指道:“哥哥在家真好!” 張柏摸摸兩個弟弟的小腦袋,心里有些沉重,他娘這是誤會他的意思了。 這天夜里,張柏難得做了個夢。 夢里他回到了剛來松南書院的那陣子,整個書院里只有他一個鄉下小子,大家都看不起他。他那時也不敢和人爭吵,因為他還欠著先生束脩,若是在書院里違反了規矩,他怕被先生趕出去。 嘲笑、諷刺,甚至是拿小石子扔他,張柏都忍了下來,有人在他的書上潑水,他也沒去理論,而是默默把書晾干繼續用。 在書院里,他每回都努力考第一,時日久了,便有人發出了質疑的聲音,幾個人聚在一起,說他的第一來得不正當。 那是他第一次出口反駁,卻被那幾人嘲笑了一番,有人還故意往他的衣衫上灑了墨水。 那日放學后,他不敢回家,怕讓爹娘看見他身上的臟污而擔心,就一個人跑到書院門前那條小河,想把衣服上的墨點搓干凈。 清水自然洗不掉,他一雙手搓的通紅,只是洗掉了一些浮色,不免有些沮喪。 畢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受了委屈,也會難過,涼風習習,他坐在河邊狠狠哭了一回。 正難過時,一雙柳葉青的繡鞋停在他身旁,耳邊傳來了女子柔和的聲音。 “拿這個洗吧,搓的干凈些?!?/br> 張柏傻傻抬頭,嬌美的少女著一身淺碧色襦裙,俏生生立在他面前,不知看了他多久。 柳葉眉微微蹙起,漂亮的杏眼擔憂地看著他,她的手掌中躺著一塊烏黑的皂角,襯得她的手欺霜賽雪的白。 張柏愣了。 “不會用嗎?我教你吧?!鄙倥谒赃叾紫?,用皂角沾了河水,輕輕牽起張柏臟臟的衣角,揉搓了幾下,綿密的泡沫將墨汁吸走,露出了衣服本來的顏色。 夢境戛然而止,張柏睜開眼,對著帳子出神。 這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初見時他還很瘦小,福娘應該是將他當作了小孩,或許直到現在,她最多也就把他當小師弟。 她哪里會知道呢,他從來都不把她當jiejie看。 * 蒸籠里放上一只素白瓷碗,取一只雪梨洗凈去皮,挖空梨核,在中間澆上槐花蜜,溫火蒸半個時辰后,一道香甜鎮咳的蒸雪梨便可做成。 福娘添完火,又拿了一只陶罐出來,將枇杷葉去毛洗凈,剪碎放入罐中,蓋上之前,她猶豫了一下,找出了上回剩下的川貝放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