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地偷看了秦睦洲一眼，發現當秦睦洲不露出笑容時的五官其實并沒有那么溫柔親和。他的長相更偏向冷峻斯文一點, 但是因為他總是笑瞇瞇的, 會把五官的冷漠疏離感掩蓋掉。

    很快秦睦洲察覺到她的視線, 快速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笑容回到他的臉上，秦睦洲瞬間又成了她平常見到的樣子。

    這時候她忽然想到了一句古早小說里很流行的話, 喜歡微笑的人其實內心都很悲傷。她本身也算是比較樂觀愛笑的人，她是覺得人嘛，就算再鋼鐵意志，那也是會疲憊的。任何堅信自己可以平穩站在地面上的人, 都只是沒有經歷過地震。人生就是這樣，不可能完全消化掉每一件事情，所以說, 本來理論上就沒有能夠一直保持微笑樂觀的人嘛。

    她換個話題想要活躍一下氣氛，“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br>
    “嗯？”

    何子寧很嚴肅地問：“這是英國的舞臺劇，我要是聽不懂臺詞那可怎么辦？會不會太丟人了？”

    “不用擔心，舞臺劇兩側都會有顯示中文字幕的顯示屏的, 屏幕很大, 每個人都能看到?！?/br>
    “那就好?！逼鋵嵥緛砭褪怯⒄Z專業出身，在外貿公司做翻譯。

    秦睦洲將車停到了大劇院附近的位置，距離表演開始還有一個小時，于是秦睦洲便提議先去隨便吃點東西。

    “沒問題，你定吧看吃點什么，上次就是我定的?！焙巫訉幍?。

    因為時間有些倉促，所以兩個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快餐連鎖店對付了一下。

    吃完二人拿著票入場, 舞臺劇的劇場一般不會太大，只有二十到四十排座位。沒有想到秦睦洲買的位置還不錯，在第二排靠中間的位置，入座的時候絕大多數位置已經坐了人，她企圖在人群中找到陸放的身影，但是劇場的燈線很昏暗，只能勉強認清方向，想從這么多黑黢黢的人影中找到陸放，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睦洲看到她的動作，關心道：“怎么了？”

    “沒什么，隨便看看?！焙巫訉幒芸炀头艞壛藢ふ?，搖了搖頭：“沒什么，就是隨便看看?！?/br>
    很快，劇院內最后一絲燈光也熄滅，臺上的聚光燈亮起，演出正式開始了。

    本來她對這部作品是沒有什么期待的，她只當自己是秦睦洲的防尷尬陪伴者，但沒想到這部劇真的很不錯，怪不得會得到陸湛遠和秦睦洲兩位聯名推薦，本來只是戰爭題材的頌歌故事，但看著看著何子寧就已經沉浸到劇情當中，看到傷心處眼淚一個勁兒地往外涌。

    幸虧沒有亮燈，不然自己一定糗大了！她悄咪咪地從包里掏出餐巾紙，擦眼淚的時候發覺周圍的人和她做著一樣的動作，甚至她能聽見后排傳來小jiejie的抽泣聲。

    她特意看了一眼秦睦洲，對方倒是沒有哭，但是面色凝重，神情動容，顯然也是沉浸到劇情中去了，這樣就好，其實她也有一點點擔心秦睦洲是不死心，不過看現在這個樣子，的確只是想找個人陪他看表演。這倒不是不能理解，有時候一個人做事就會提不起勁兒來，就是希望能夠找個伴一起。

    舞臺劇分為上下場，中間會有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上半場結束后不少觀眾都跑出去透透氣或者上廁所，何子寧坐在座位上不想動彈，她非常慶幸今天沒有化妝，不然就她剛才哭得那稀里嘩啦的狀態，妝肯定早就花了，補都補不回來。

    整個過程秦睦洲都沒有說話，一直安靜地坐著，似乎是在想心事。

    其實從今天碰面開始，何子寧就感覺對方有點奇怪，也不能說是奇怪，就是和平常不太一樣。如果是平時的秦睦洲，這個時候一定會主動找點話題聊聊天，不會將自己放在一邊冷場，不過這樣的他，也給人感覺更真實一些？

    之前她一直覺得秦睦洲太優秀了，優秀到自己會有負擔，可她對顧司夜卻完全沒有這樣的評價，按道理來說顧司夜的社會地位和成就比秦睦洲更高，和自己差距更大才對，為什么她卻沒有這樣的想法呢？

    經過一番思考之后，她得出的結論是因為顧司夜給人感覺更真實，平?？葱≌f的時候大家只看到霸道總裁的霸道和有錢，以及對待女主的用心，以及對待除了女主以外人物的不在意，也許會覺得男主更像是一個完美的符號，但是自己天天跟在顧司夜后面上班，對他本人會有更為細節的掌握，自然會明白這是個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而且顧司夜也并非沒有缺點，真要說起來也是一大堆。

    比如情商欠缺，說話措辭生硬，工作狂，沒有興趣愛好，沒有人文關懷，出事第一反應是發獎金來解決問題，感情上也是直球boy，不懂得浪漫。

    一聽白旖楠說顧司夜把床讓給她，自己一夜沒睡的時候，她就想笑，這兩人晚上明明能夠干點別的！

    ——比如聊聊天兒，看看電影什么的，這么好培養感情的機會啥也不干，就一個睡覺，一個傻坐著，真是不懂的把握時機。

    她要是能跟喜歡的對象在一個房間里過一晚上，那她還不得費勁渾身解數去了解對方，拉進一下二人關系？

    總之顧司夜看上去很優秀，其實缺點也一大堆，也并非是無腦嗑的對象，至于秦睦洲……她是真的找不到任何缺點。

    休息時間結束，下半場立刻開始，她的思緒瞬間又投入到劇情里，無暇考慮秦睦洲的問題。

    直到最后燈光亮起，臺下爆發熱烈的掌聲，她才故事里被拉回現實，眼神恍惚地看著全體演員上臺謝幕，后知后覺地跟著鼓掌。

    一個好的故事不光能給你帶來好的閱讀體驗，并且還還能引發你的思考。何子寧現在一點也不想說話，她在腦海里慢慢琢磨著故事劇情，所以她一聲不吭地站起來，她的余光瞥到秦睦洲跟著過來了，所以也就沒在意，跟著人群朝外走。

    因為人比較多她也看不清路，只能跟著走，她完全沒注意地上還有一個臺階，于是被絆了一下，身體不安地向前晃了晃，她這才反應過來，低呼了一聲，努力想要保持住平和，忽然一股力量拉著她的胳膊朝后，幫她保持住了平衡，她直呼好險，這里人這么多，萬一摔跤說不定會引起事故。她趕緊放下思緒，集中精神注意腳下的路。

    等走出表演大廳，才放下心來回頭跟秦睦洲說話。

    “剛才真的太險了，多虧你扶了我一……”她一邊說一邊抬頭，沒想到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秦睦洲，竟然是陸放？

    “陸助！”她驚喜地叫出聲來：“我剛才還在想會不會碰到你呢！”

    對方投來了疑惑的表情，她才想起來自己的話聽上去有多么奇怪，明明這票是她給人的。她不好意思地解釋說：“其實給你的票是別人給我的，所以我也沒注意座位編號?！?/br>
    陸放說：“我在第一排13座?！?/br>
    “怪不得沒看到你?！彼奈恢酶懛乓粋€靠左一個靠右，能找到就怪了?！澳悄阒翱吹轿伊藛?？”

    “這倒沒注意，還是結束的時候看到你的?！?/br>
    “本來我也說找找你的，但是舞臺劇實在是太好看了，看著看著就顧不上了?！焙巫訉幉缓靡馑嫉卣f，

    “劇情的確很精彩，謝謝你的票?！辈贿^陸放看這部舞臺劇也會哭嗎？何子寧瞟了陸放一眼，立刻扼殺了這個猜想，她實在是無法想想陸放感動流淚的樣子。

    “這你就太客氣了，你喜歡就好?！敝肋@時她才發現陸放是一個人，看他樣子也不像是在等人，于是好奇的問：“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嗯?！?/br>
    何子寧想了想陸放的工作性質，瞬間和他產生了共鳴，“其實我也是上班太忙了，有時候想出來一個人又覺得沒什么勁兒?！彼龂@了口氣，“不好意思陸助，早知道這樣我就不送票給你了?！睂Ψ娇隙ㄊ怯X得不能浪費自己送的票，所以找不到人陪也一個人硬著頭皮來了，這么想想自己不光沒有送對禮，反而還給對方添了麻煩。

    “沒關系，我比較享受一個人獨處，你是一個人？”

    “不是的，我是跟朋友來的，不過他好像跟……我走丟了？”她一邊和陸放說話，一邊盯著出口方向。

    “這樣?！标懛糯瓜卵蹟咳デ榫w，稍后又說：“那我陪你等一會兒?！?/br>
    “啊不用啦，我一個人可以的?！闭纱藭r秦睦洲出現在出口處。估計是人流量太大了，剛才她只顧自己走，所以跟秦睦洲被人群給沖散了。她急忙朝著秦睦洲揮了揮手，對方立刻走了過來。

    “我朋友來了！”

    很快秦睦洲走了過來，他的狀態似乎回來了，看到她身邊忽然多了個人也不奇怪，笑瞇瞇地為剛才的情況解釋道：“剛才人太多，一不留神你就走遠了?！?/br>
    “哈哈，是我的問題，我剛才只顧著想事情了。對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陸放，這位是秦睦洲?！?/br>
    秦睦洲主動微笑示好：“你好?！?/br>
    陸放也點頭回應，隨后對何子寧說：“那我就先走了?！?/br>
    “好的，再見，路上小心點?！焙巫訉幠克完懛烹x開，然后回頭對秦睦洲說：“走吧，請你喝糖水！快快快，小心那家店關門了?！?/br>
    秦睦洲安慰她說：“不用擔心，那家店要開到十二點以后才關門?！?/br>
    “那咱們也不能拖啊，你明天不要早起，我還要上班呢?！焙巫訉幇l覺自己跟秦睦洲說開之后，語氣越發地隨便了。秦睦洲好脾氣的沒有計較，驅車到了上次來過的小吃店。

    此時已經十一點鐘，小吃店里卻出奇的生意好，有穿著居家服出來遛彎順便喝碗糖水的中年夫妻，也有正處于熱戀中竊竊私語的小情侶，還有背著書包像是補課歸來的學生，素不相識的男女老少們共同構建出一副平凡溫馨的市井畫像。

    她們找了個空座，一人點了一碗糖水，又要了兩份小吃，在等待的過程中便討論起了《戰馬》的劇情。秦睦洲對劇情非常了解，甚至還知道故事的創作背景以及作者的生平經歷，他非常詳細地為何子寧解讀了表演過程中一些沒看懂的小細節，并且講解內容簡單易懂，聽完何子寧直感嘆：“你不去當老師也太可惜了，口才好，思路清晰，而且很會抓重點?！?/br>
    秦睦洲露出了很復雜的表情，“其實我一直都對各國的文化史很感興趣，當年也是想往這邊深造……”正巧這時老板端來了糖水和點心，正好打斷了他的話。

    “哇，我真的想吃這個很長時間了?！焙巫訉幨址e極地拿起勺子喝了起來，并且張羅秦睦洲快喝，隨口感慨了一句：“不過這個店離我家也太遠了?！?/br>
    秦睦洲正想說什么，何子寧立刻打斷：“不過嘛，有的東西就是要保持稀缺性，如果天天都能喝到，我也不會覺得這糖水有多么好喝了?！闭f完她立刻又低頭喝了一口，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心里則想著這段時間跟秦睦洲的關系應該要冷處理一下了，少接觸對彼此都有好處。

    但是對方這種什么都要照顧好的性格，真的會給她一種負擔感，搞得她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措辭是不是有問題，讓對方誤會自己在暗示了。

    “對了，你繼續說，之前想繼續深造的，然后呢？”

    秦睦洲神色正常，像是剛才什么都沒發生似的回答：“然后出了一些不可抗拒因素，所以就沒有念了?！?/br>
    “這樣啊，那是有點可惜，不過現在以你的條件，又有經濟基礎，又有時間支持，如果真的很想念的話，應該也是可以試試的吧，活到老學到老嘛?！?/br>
    “如果以后有機會的話我會考慮的，不過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br>
    “那就慢慢來唄，我覺得只要有計劃的去做就好了?！?/br>
    喝完糖水，秦睦洲就送何子寧回了了小區。

    直到此時，何子寧總算能夠松口氣了。這件事情就算是正式地解決，對于今天秦睦洲表現出的異常，她的理解是，也許是知道不用太過在意形象，所以稍稍地松懈了一下。

    自從顧司夜回歸，何子寧又陷入到了忙碌之中，其實這樣也不錯，與其有時間來感嘆自己孤獨寂寞，不如用工作充實自己，不過她也在考慮自己得培養一個興趣愛好，不然以后只會覺得越來越無聊的。

    白旖楠和顧司夜之間的各種小互動她已經學會了視而不見，等到她再次閑下來有空去想這件事情，又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已經到月底了。

    正當她開始感嘆生活又開始無聊的時候，姜佩珍再度出現了，而且這次還帶來了一位氣質雍容的中年婦人，不管是皮膚狀態還是身材保養都非常好。姜佩珍和她的關系非常親密，是摟著她的胳膊出現的。

    “姜小姐?！焙巫訉幭蛩蛘泻?，至于身旁那位貴婦她并不知道怎么稱呼，只好笑著點點頭。

    姜佩珍沖她笑了一下，然后用極為親近的口吻對婦人說：“伯母，這是何秘書，司夜哥哥很器重她的?！?/br>
    何子寧聽后眼皮跳了一下，幸好白旖楠不在，不然這一句話又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禍端來。

    中年夫人矜持地朝何子寧點點頭：“何秘書，跟在我們家司夜身邊辛苦了?！?/br>
    她是說怎么最近姜佩珍沒有動靜了，所以是改變了策略，先跑去攻略顧司夜的mama了是嗎？

    第36章 身世悲慘   他總是嚷嚷著女人太麻煩太貪……

    何子寧靈活變通, 迅速改口道：“顧太太好?！?/br>
    顧太太眼神中透露出滿意，來之前姜佩珍就已經和她說過這個何秘書的事情，現在一看到真人, 小姑娘眉清目秀, 打扮的也是干凈整潔, 一看就是個認真踏實的好孩子。這幾年司夜一直在換秘書的事情她也有所耳聞，她也曾經勸過兒子，實在不行換男助理就是了, 但是他這個兒子啊，看著一聲不吭的好說話，實際上脾氣比誰都倔，死活都不答應, 非要用這種方法挑戰自己的極限。

    看著兒子疲憊還要硬撐的樣子，當媽的哪會不心疼，好在現在情況有了好轉, 聽每天送來飯的幫傭說，司夜換了個看上去很靠譜的秘書。

    她在家有空的時候也問過兒子，現在的秘書怎么樣。當時兒子給出了不錯的評價，這已經算是從他嘴里出來很高的評價。再加上今天也親眼見了一面, 她總算安下心來。

    自己從不懷疑兒子的能力, 甚至她堅信振豐在司夜的管理下會發展的更好，只是兒子那個多年的隱疾，如果身邊沒有一個靠譜的人幫襯，她擔心兒子太過辛苦，甚至是被有心人發現，成為攻擊他的弱點。

    想到這里，她對何子寧的態度又親熱了幾分, 頗有種和藹長輩關愛晚輩的感覺了。

    “聽司夜說公司最近忙，你肯定沒怎么好好休息，等回頭讓司夜給你放假，你可以好好休息，帶家人出去旅旅游，正好我們家在有一個私人小島，你要是想去就盡管跟我說?！?/br>
    何子寧愣住了一秒，雖然她知道顧司夜有錢，但是家里有個島這也太夸張了吧！不對啊，既然有島為什么沒有私人飛機，為什么他出差還要和白旖楠坐民航??！

    本來她是想婉拒的，但私人島嶼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強了，嗚嗚嗚嗚，她這輩子都沒有去過小島，見過大海。

    試想一下，自己穿著一身大裙擺的吊帶度假裙，戴著太陽帽，漫步在碧藍的海岸線，腳下踩著松軟的細沙，海浪時不時拍打親吻你的腳丫，海風拂面，耳邊響起來自世界另一端的海鷗叫聲。

    啊，該死的，這就是資本家的甜美嗎？

    姜佩珍一聽，想起何子寧的身世，表情微變，正準備說點什么岔開話題，就看到對方像個沒事人一樣。

    “謝謝顧太太的關心，這是我工作的本分，而且顧總也是非常好的上司，跟著他能學到很多事情，公司的待遇很好，我能在振豐已經很知足了，當然要努力工作了?！?/br>
    何子寧壓根就沒有作為一個身世悲慘孤女的自覺，正是因為周圍都沒有熟人去制約她，所以她從來就沒有概念說要去做這個世界的何子寧。壓根就沒有帶入到這個人設里，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其實她就是自己而已，至于家人朋友什么的，她都當自己是一個人來異地上班。

    但是姜佩珍并不是這么認為的，為了俘獲顧司夜的心，她這段時間真的做了不少功課，像何子寧、白旖楠還有鄭子昂這三個和顧司夜關系最緊密的人，她早就拜托傅寒調查過了。

    比起自己，何子寧的身世實在是太過坎坷。

    從小父母就去世了，跟著爺爺奶奶相依為命，結果上大學的時候爺爺奶奶也去世。她一個人讀完大學，然后出來工作。僅僅憑著資料上簡簡單單幾行字，她就讀出了一個女孩子的艱辛。

    看到這里，她就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國外念書的日子了，盡管她有充足物質條件，可一個人在外面讀書還是很艱難，有時候也會無助疲憊，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該跟誰，一直以來都是回國見顧司夜這個信念支撐著她，就算是這樣她都覺得自己很難很辛苦，別人只看到她光鮮亮麗的一面，看到背后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