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璟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張芝玉，他看了她一眼，倒也禮貌地喊了聲阿姨。

    孟嬋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傅阿姨。印象中自從初二那年傅叔叔一家搬走了以后，她就再也沒見過傅阿姨。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見到，她感覺傅阿姨老了許多。她從前是個很愛美的女人，如今鬢角也有了白發。

    她張張嘴，下意識也喊了聲，“傅阿姨?！?/br>
    張芝玉這時候才注意到傅南璟旁邊的女人，她盯著孟嬋看了半天，隨后似想起來她是誰，“你是……小嬋？”

    孟嬋露出笑容，點點頭，“是的。傅阿姨，我是小嬋?！?/br>
    張芝玉目光落在傅南璟和孟嬋相牽的手上，再抬頭看孟嬋時，她的眼中出現不解、失望，她緊皺著眉，盯著孟嬋說：“小嬋，你怎么會和他在一起？你明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你為什么要這么自甘墮落？你mama知道你和一個私生子在一起嗎？”

    孟嬋不由得愣住。她盯住張芝玉，不知道她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她覺得莫名其妙，甚至覺得憤怒。她張嘴想要說話，傅南璟卻先開了口，“小嬋，你先回房間?！?/br>
    他幫孟嬋按電梯，孟嬋卻不肯走。她盯著張芝玉，坦坦蕩蕩地說：“傅阿姨，傅南璟有什么錯呢？您何必用這樣的字眼來形容他。他是在什么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我mama也再清楚不過，我們之間的事何用你來cao心？您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張芝玉不敢相信眼前的孟嬋是小時候那個乖女孩，她無比失望地看著她，“小嬋，別人怎么樣我不管，但你小時候和傅嵊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你怎么能跟我們的敵人在一起？”

    傅南璟聽得煩了，他耐性告罄，讓孟嬋回房間等他。孟嬋蹙著眉，擔憂地望著他，想說什么，被傅南璟打斷，“回房間等我，我同她有話說?！?/br>
    孟嬋不再堅持，只說一句，那你快些上來。傅南璟點點頭，看孟嬋進了電梯，電梯門合上，才轉過臉看向張芝玉，“你有什么沖我來，不必針對小嬋?！?/br>
    張芝玉冷笑，她上上下下打量傅南璟，“你真是像足了你母親，專搶別人的東西。你真當我不知道？小嬋讀中學的時候喜歡阿嵊，你暗戀人家，可惜像只陰溝里的老鼠說都不敢說。你也知道配不上人家？怎么？現在一朝翻身，總算得償所愿？”

    傅南璟平靜地看著她，語氣已經有些不耐煩，“你說完了沒有？”

    張芝玉面目變得猙獰，“傅南璟！你別忘了你有今天是靠誰！要不是我們傅家供你讀書，你現在還是一只陰溝里的老鼠，跟你媽一樣一輩子見不得人！你當初答應過我什么？你答應過我們傅家供你到成年你就出國，一輩子永遠不回來?，F在你爸不在了，你是覺得我們孤兒寡母好欺負是嗎？還是覺得你現在翅膀硬了，想回來就回來，誰也控制不了你？”

    傅南璟沒應，煩躁到點了一根煙。半晌才抬起頭來看張芝玉，“你當初不就是怕我跟我傅嵊爭財產嗎？傅家的財產我一分一毫也沒要，老爺子留給我的那套房子我也早就過給了傅嵊，你還要我怎么樣？你真這么恨我，當初就該心狠一點，雇個人在國外一腳油門撞死我?！?/br>
    “有一句話你說對了。我現在的確翅膀硬了，我既然回來就不打算再走?！彼粗鴱堉ビ?，目光仍然平靜，“你也的確別想再控制我?！?/br>
    張芝玉恨得咬牙切齒，“小狼崽子！”

    傅南璟笑了下，不知是自嘲，還是諷刺。

    他抬手按下電梯。

    進電梯前，聽見張芝玉惡狠狠地詛咒他，“傅南璟，你早晚要和你媽一樣遭到報應！”

    電梯門合上的時候，傅南璟在想。他這輩子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他遭受報應？

    老天真的如此痛恨他，為什么又要讓他來到這個世上？

    他回到房間，孟嬋已經擔心得在房間里坐立不安?？吹礁的檄Z回來，她立刻沖上去，“傅南璟！”

    傅南璟對上孟嬋擔憂的目光，他不由得笑了笑，伸手捏她臉蛋，“緊張什么？”

    孟嬋怎么會不緊張。她都擔心死了。她拉住傅南璟的手，問：“她跟你說什么了？是不是又講那些難聽的話？”她抬頭認真看傅南璟，說：“傅南璟，不管別人說什么，你不要聽?！?/br>
    傅南璟看著孟嬋，忽然就想到高二那年。

    那時學校關于他的流言已經發酵到不能控制，罵他什么的都有。除了一兩個好友，整個學校沒有人愿意靠近他。他偶爾也會懷疑，他真就那么十惡不赦？

    永遠記得那晚上晚自習，他隨意地翻一套數學試卷，聽得見有班里男生從外面跑進來，也聽得見他們湊在一起討論他。他那時候已經習慣，除了覺得心煩，已經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直到他聽見他們說，孟嬋因為他，和其他幾個女生打起來。

    其實那時候傅南璟并沒有和孟嬋相認。也許就像張芝玉說的，他那時候的的確確覺得自己配不上孟嬋。他的身份見不得光。

    所以在孟嬋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笑著同他說“傅南璟，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孟嬋?！钡臅r候，他只是沒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冷漠地回了句，“不記得?！?/br>
    他那晚跑下樓，正好看到孟嬋在走廊罰站。

    他站在那里，孟嬋似乎察覺到有人，抬起頭來，看到他的時候，她眼里有驚訝，但是下一秒就咧開嘴笑了。她趁老師不注意，跑過來認真同他說：“傅南璟，你別聽那些難聽的話?！?/br>
    她咧著嘴對他笑，說：“傅南璟，我永遠站在你這邊?！?/br>
    一直到之后的很多年，傅南璟都記得那天晚上。記得孟嬋說的話，記得她臉上的笑容，記得她為他打架，額頭被人用指甲劃破的口子。

    記憶和現實重合。傅南璟忍不住抬起孟嬋的臉，找她額頭那道傷口。

    孟嬋不知道傅南璟在看什么，她抬頭看他，“你在找什么呀？”

    傅南璟道：“看看你額頭那道傷口還在不在?！?/br>
    孟嬋沒反應過來，“什么傷口？”

    “當年打架不是受傷了嗎?！?/br>
    孟嬋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得笑，“那么一道小傷口，幾個星期就好了，還能留一輩子不成?！?/br>
    她拉下傅南璟的手，“不要想不開心的了，我們吃飯吧，剛剛酒店餐飲部送了晚餐上來?！?/br>
    她推著傅南璟到沙發前，難得地親自給傅南璟盛米飯，又給他夾菜。

    傅南璟瞧著她笑，“今天怎么這么殷勤？”

    孟嬋給傅南璟夾他喜歡吃的菜，說：“那當然了。你今天這么好，百忙之中抽時間出來陪我玩，當然要對你好一點?！?/br>
    傅南璟笑，看著孟嬋反問：“我平時對你不好？”

    “平時也好?！泵蠇日f，抬頭對上傅南璟似笑非笑的眼神，忍不住湊過去親了他一下，跟著才催道：“快吃飯吧?！?/br>
    這天晚上最后沒有再去泡溫泉。孟嬋不想讓傅南璟再遇到張芝玉，不想傅南璟再聽那些難聽話。

    洗完澡，和傅南璟早早上了床。她開了酒店的投影儀，放了一部九十年代的老片子。她今晚格外依戀傅南璟，一整晚都抱著傅南璟胳膊，小鳥依人地依偎在他懷里。

    兩人剛開始還討論討論電影，只不過這部老片子看過太多遍，孟嬋看到后面就睡著了。

    她身體不知道什么時候滑下去，枕在傅南璟腰上。

    傅南璟拉過被子蓋住兩人，低著頭很溫柔地看孟嬋。他一手摟著她，一手溫柔地撫摸孟嬋的頭發，腦海中卻不自覺想起白天張芝玉說的那句，你真是像足了你母親，專門搶別人的東西。

    可他這算是搶嗎？明明是傅嵊不要小嬋。他不要，他還不能愛她嗎？

    他看孟嬋很久，輕聲問她，“小嬋，你究竟喜歡我多一點，還是可憐我多一點？”

    可惜孟嬋早已經睡著，她無知無覺，在傅南璟懷里睡得香甜。

    第33章 只要你高興，我怎么樣都行?！?/br>
    第二天早晨, 傅南璟接到傅嵊電話，兩人約在山頂露天咖啡廳見面。

    “你昨天見過我媽？”傅嵊也不繞彎子，說：“她昨晚回來又發病, 罵了你大半夜，吃下安眠藥才去睡?！?/br>
    傅南璟坐在對面，對傅嵊的話毫無反應。他早就已經習慣，從他七歲那年來到這個家開始，他已經記不清受過多少辱罵。

    張芝玉恨他母親, 但他母親已經不在人世, 她一腔憤怒沒地方發作，只好發作到他身上。所以她恨他入骨，這輩子恐怕只有他死了才能消她心頭之恨。

    “說真的。這些年不僅是你, 我也累了。從上小學開始, 家里就再也沒有過一天安寧日子?！备滇踊叵胪? 記憶中除了父母無盡的爭吵, 母親歇斯底里的哭鬧，剩下的就只有傅南璟住的那間常年見不到陽光的地下室，以及偶爾半夜被皮鞭抽打在身體上的聲音驚醒。

    他坐在床上渾身冷汗，知道是母親又喝醉酒，拿著鞭子去地下室抽打傅南璟。她抽一鞭就罵他一句狗娘養的。他不知道傅南璟是沒有痛感神經, 還是他早已經關閉了自己的五感。是不是只要關閉了五感，就不會感到痛苦。所以無論遭受辱罵還是鞭打, 他都直直地站在那里, 一聲不吭，一句話不說，一滴眼淚也不掉。

    他從前明明也是厭惡傅南璟的，后來卻一心盼著傅南璟能早點逃出這個家。

    所以當傅南璟中考之后, 跟他說，想回b市念高中。他一百個一萬個支持。他希望傅南璟逃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回來。

    后來高考結束，傅南璟履行約定獨自出國，他也真心希望他能永遠不要回來，希望他能忘記一切，在國外好好開始新生活。

    所以即使到現在，他都不理解，傅南璟為什么要回國。換做是他，他一輩子也不會再回來，他會遠離這里的一切，把記憶中所有的人和事都拋得遠遠的，再也不回頭。

    傅嵊看著傅南璟，終于忍不住問：“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么要回國？你之前在國外的事業明明已經發展得很好，我一直以為你會在那邊好好生活下去?！?/br>
    傅南璟笑了下，他抬頭看向傅嵊，說：“國外又有什么好？傅嵊，你不明白我，我是個沒根的人，這大千世界沒有一個親人，在哪里生活其實都一樣?！?/br>
    傅嵊問：“那你為何選擇回來？”

    傅南璟看傅嵊一會兒，說：“我回來見一個人?！?/br>
    傅嵊愣一下，半晌反應過來，“小嬋？”

    “對?！?/br>
    傅嵊有些后知后覺地恍然大悟，“聽我媽昨天說，你現在和小嬋在一起？”

    傅南璟嗯了聲，想到孟嬋，他眼里浮上一點笑容，同傅嵊說：“我們已經結婚了?！?/br>
    傅嵊有些驚訝，但更為他高興，“什么時候的事？”

    傅南璟道：“有些日子了?！?/br>
    傅嵊真心地為傅南璟高興，說：“傅南璟，你有家了?！?/br>
    人家說，有了家就有了根。傅南璟也這樣想。他這些日子越發覺得幸福，他有了家，有了想守護的人，他在這個人世間越發有了歸屬感。

    孟嬋一覺醒來沒有看到傅南璟，擔心張芝玉又找他麻煩，隨便套了件外套，匆匆忙忙就跑出酒店。

    她打傅南璟電話不通，沒頭蒼蠅似的在俱樂部里到處找。

    終于走到一間餐廳前的時候，看到傅南璟拎著早餐從餐廳里面出來。

    孟嬋松一口氣，她放心下來，又不禁怪他，走上前去，“傅南璟，你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傅南璟一愣，拿出手機果然看到孟嬋打了好幾通電話。再一看，手機不知道什么時候撥到了靜音鍵。

    他表示道歉，一手攬過孟嬋的腰往回走，說：“不知道什么時候撥到了靜音鍵?！闭f完又問：“怎么出來了？”

    孟嬋昨晚滑雪摔了太多次，這會兒渾身散架似的疼，她索性沒骨頭似地靠著傅南璟，說：“我一早醒來不見你人，就出來找你?！?/br>
    傅南璟道：“遇到熟人聊了一會兒?；貋砺愤^這間餐廳看到里面有賣餛飩和小籠包，想著買點回來給你當早餐?！?/br>
    孟嬋低頭看傅南璟手里拎著的早餐，心里不由得有一絲甜，她不由得揚起笑容，一邊靠著傅南璟回酒店，一邊說：“一定是昨天滑雪摔太多次，我現在渾身疼，感覺手不是手，腳也不是腳，感覺渾身都要散架似的?！?/br>
    傅南璟攬著孟嬋進酒店大廳，說：“你頭一次學滑雪肯定要摔，休息兩天就沒事?！?/br>
    孟嬋點點頭，又道：“但是學會以后意外地好玩，等過一些日子再冷一些，我們再來一次吧?！?/br>
    傅南璟道：“下次帶你去更大的滑雪場?！?/br>
    孟嬋高興地拍掌。到電梯口，她抬頭望住傅南璟，忽然非常認真地說：“傅南璟，謝謝你。我這兩天玩得很開心?！?/br>
    傅南璟看她，反問：“那你打算怎么謝我？”

    孟嬋笑，踮腳湊近傅南璟耳邊同他講一句悄悄話。

    傅南璟低眸看她。孟嬋臉有點紅，覺得傅南璟看她的眼神很危險，于是趕緊矮身從傅南璟懷里出去。離他半米遠。

    傅南璟不由得笑了，正好電梯下來，他拉她進電梯，重新摟住她，“你躲什么？在外面，我還能就地辦了你？”

    這天上午在酒店度過，孟嬋要感謝傅南璟還有點人性，知道她昨天滑完雪身上還疼呢，對她稍微手下留情，沒折磨她太久。

    不過這兩天出來玩得太忘乎所以，以至于孟嬋回去上班第一天，精神稍顯不足，緩了兩天才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