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時候……

    很小的時候。

    大概是一年級吧。

    老師教過我一句話，那句話，很長，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有六個字：“人之初，性本善?！?/br>
    我信了。

    我當然信啊，因為人本來就是善良的。

    可是，這句話，在我初中的時候，被我自己推翻了。

    我突然反應過來，人之初，根本就是，無善，無惡。

    它就是一塊rou而已，沒有意識，沒有思想，它什么都沒有，那塊rou，從里到外都是一片空白。

    而那些創造出這塊rou的人，他們會拼盡全力給它灌輸“善”的思想，于是乎，才有了人之初，性本善……

    可是。

    即便在這種情況下，為什么世上還是有惡人的存在？

    那塊rou初生之時，到底是善，還是惡？

    這個問題，將伴隨我的余生。

    因為我沒有答案，也找不到答案，或者說根本不想找到答案！

    因為我是人，所以我害怕面對那個答案。

    因為我可以肯定，如果人們不停地給那塊rou灌輸“惡”的思想，它一定會成為一個壞人；而不停地給它灌輸“善”的思想，它卻不一定會變成一個好人。

    賀云飛堅信，世上無對錯，而我，則堅信，世上無善惡。

    何為對錯？它只是一件事而已，你愿意那樣做，我愿意這樣做，僅此而已。只是因為我做的事有害，所以我便是錯？只是因為你做的事有利，所以你便是對？對誰有利？對誰有害？我認為對我有利的事，對你來說，就是有害的，于是，便有了對錯；于是，便有了強者為尊；于是，強者永遠沒有錯，不是這樣嗎？

    無對，無錯，只有，強弱。

    善惡，也是如此。

    它只是一塊rou，如果世上沒有人刻意給它灌輸思想的話，它將永遠是一片空白，正因為有了人的存在，于是，它便有了善與惡。

    ……

    所有人都離開了，離得我遠遠的。

    從一開始來到滄武的時候，人人喊打，到后來，萬人敬仰，再到現在，所有人都怕我，不敢再跟我說一句話……

    其實，我寧愿回到最初的時候。

    最初的劉天龍，他很慫，他是個大慫包，居然會怕一個女人，哈哈哈……可是，我真的，很想回到那個時候，我希望，我可以永遠那樣，慫一輩子。

    這些話，我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盡數說給了陳廣榮聽。

    陳廣榮就回復了我倆字：“精辟！”

    我和他面對面坐著，他突然叫喚了一聲，把我嚇了一跳：“你妹的，能不能好好說話，咋咋呼呼的干嘛呀？”

    陳廣榮笑了幾下，說道：“哎呀我實在忍不住，師父你太帥了，我咋就想不到呢？對，什么性本善，人剛生下來哪有感覺，明明就是一片空白嘛，師父你太厲害了?！?/br>
    “我不是來跟你討論哲學的！”我無語道：“剛才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你師娘她要跟我分手！”

    “??？為什么??？”

    得，還真沒聽進去。

    于是我又講了一遍，從昨天晚上開始，一直講到今天上午。

    中間又加了一些我現在變成壞人的好多理由。

    “精辟！”陳廣榮還是這兩個字。

    我實在受不了了，當場暴揍了他一頓。

    打的噼里啪啦、稀里嘩啦，把楊光的床板都打塌了。

    聽見一聲巨響之后，我連忙住了手，一臉吃屎的表情：“哎呀，咋辦？”

    陳廣榮捂著身上的傷痛苦呻吟著，道：“師父，你打我干嘛？”

    我拉起陳廣榮就走，一邊走一邊說：“走走走，咱趕緊換個宿舍聊去，光哥回來非吃了我?！?/br>
    整個滄武的男生宿舍，我隨便進，沒有人會說什么。

    來到另一間宿舍，這一次，陳廣榮老實了許多，說道：“師父，其實我覺得吧，男人就該狠一點，廢那么多話干嘛呀？有仇必報，這不就是你應該做的事嗎，為什么他們會那樣？”

    “我要知道還問你？”我鄙夷地看著他，“我哪知道為什么？當時那種情況，你不知道我多火大，他上次可是把六十多顆子彈打在我的身上，那我還跟他客氣啥呀？”

    陳廣榮低頭沉思，片刻，他抬起頭來說道：“師父，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么殺死他的呢?！?/br>
    于是我又超級詳細地給他講了一遍。

    昨晚他并不在場，這家伙，嘴上說著是來幫我報仇的，結果一到城市就徹底撒歡兒了，我們當時二百多人去海島城打架，他一個人跑去逛街去了，今天下午才滾回來的！

    陳廣榮終于了解了經過，皺了皺眉，說道：“我覺得吧，我姐她……”

    他話沒說完，我便又在他頭上干了一下。

    “嘶……”陳廣榮捂著腦袋，道：“師父，不帶這樣的，我又咋了？”

    “給你臉了是吧？給你臉了？！不許叫她姐，讓我說你幾次？”

    “哦，那個……我覺得吧，我師娘她可能，不是因為你殺人才害怕的?！?/br>
    “那是為什么？”

    “因為，你的手段也太殘忍了吧？一刀抹脖就搞定了，你用得著折磨人家那么久？”

    “你不懂?！蔽掖笫忠粨]，道：“不那樣做，我消不了氣！”

    本來就是嘛，那葉非凡殺我的時候，可沒那么仁慈。如果我不是大周天的話，葉非凡已經成功了，我現在已經是一具尸體了！還分什么殘忍不殘忍的？

    陳廣榮搖了搖頭：“你還是沒有明白……你是消了氣了，可我師娘她根本接受不了啊。即便殺生，也不能虐生，這個道理你不明白嗎？”

    我皺了皺眉：“這是兩回事……嘿，我說我跟你師娘分手了，你給我講這么多廢話干嘛？出出主意啊，怎么辦！”

    “……呃?！标悘V榮不敢再廢話，直截了當地說道：“死皮賴臉一點?！?/br>
    “死皮賴臉？”

    “死皮賴臉！”陳廣榮說道：“通過你的講述，我感覺吧，我師娘其實沒多怕你，就是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了，不太適應而已，你只要讓她覺得你還是原來的你，不就行了嗎？”

    我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

    我跟陳廣榮聊了整整一個下午。

    期間，我當然沒有去過大cao場。

    所有人都不愿意跟我說話，所有人都不敢跟我說話……其實我非要跟他們玩的話，他們倒是也不敢不帶我，可是，我不愿意強人所難，我希望我能盡快擺脫劉天帶給我的影響。

    什么皇甫月，什么萬鴻飛，為了白昭雪，我可以不去找他們報仇了，就讓這件事徹底結束吧。從此，我再也不會踏入商界半步！

    很快就到了放學時間……其實滄武的放學跟上學沒有什么兩樣，就算是在上課，也是隨隨便便就可以離開的，但很少有人這樣做。

    大cao場的人一哄而散，來到了滄武的食堂。

    他們剛進入食堂，我就走了進去，本來亂糟糟的場面，因為我的緣故，變得鴉雀無聲。

    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所以根本就無所謂。

    我剛進去，就有人跟我打招呼，一口一個龍哥，不過之后，就沒人再跟我說過話了。

    我照樣不在乎，很快，就在某張桌子上找到了我想找的人。

    “嘿，小白！”我大力地拍了一下白昭雪的肩膀。

    “嘶……”白昭雪吃痛，回過頭來狠狠地瞪著我。

    我直接無視她的眼神，坐了下去，她們本來開開心心地聊著天，突然看見我坐了下來，一時間，全都住了嘴。

    “干嘛呀？繼續聊呀，不用管我?！蔽夷闷鹋赃叺娘埦统?。

    “哦……”小慧應了一聲，跟其他幾個女生“小心翼翼”地聊著。

    我旁邊當然是白昭雪，其他人的飯我可不敢拿。

    白昭雪其實并沒有多怕我，見我如此，白昭雪拍了拍我，道：“你想干嘛？”

    我頓時一臉苦相：“姐，我沒錢吃飯了，救濟救濟唄？”

    白昭雪嘆了口氣：“隨便吧?！?/br>
    于是我更加心安理得地吃了起來。

    小慧見狀，又去給白昭雪打了份飯，回來就跟其他幾個女生交頭接耳，接著就準備離開。

    白昭雪連忙叫道：“哎你們去哪，別走?！?/br>
    小慧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依舊一臉苦相，沖小慧露出一個只有我們才懂的眼神。

    真的只有我們才懂，做朋友這么久了，這點“小秘密”當然還是有的。

    ……其實我跟每個朋友都有一些“小秘密”，那些秘密，只有我和他們兩人之間才懂，就連白昭雪都不可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在外人看來，我只是做了個表情，而小慧已經清楚地讀懂了我的意思：“小白跟我分手了?！?/br>
    小慧登時瞪大了眼睛，顯然她還不知道。

    我搖了搖頭，表示現在不是說的時候。

    我一邊吃著飯，一邊回憶著陳廣榮說的話。

    死皮賴臉，死皮賴臉……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白昭雪，然后搭在她的肩膀上。

    白昭雪明顯僵了一下，扭過頭來看著我，道：“你到底要干嘛？”

    “不干嘛啊……”

    “你的手……”

    我看了一眼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了？”

    然后，白昭雪用力晃動了一下，把我甩開，不滿地說：“別動我?！?/br>
    “哦?！蔽依^續低頭吃著飯。

    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

    小慧在桌子下面踢了我一下，示意我跟她走。

    接著，小慧就離開了。

    我胡亂地吃了幾口飯，也離開了。

    跟著小慧走出食堂，小慧迫不及待地問道：“怎么回事？你們怎么分了？”

    我依舊一臉苦相：“就昨晚那事啊?！?/br>
    聽到我的話，小慧的身子抖了一下，顯然她的陰影也不小。

    我連忙說道：“喂，你可別也跟我玩這個啊，我不就是……”

    算了，那種惡心的話還是別說了。

    小慧沉默了下，說道：“放心，我沒那么膽小，只是，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從昨晚到現在，執法隊都沒找過我們，這是怎么回事？”

    我現在沒空解釋這個，說道：“你別管了，反正我們不可能有事。你能不能幫幫我？”

    “怎么幫??？你殺人就殺人吧，還讓那么多人看見，看見就看見吧，還那么殘忍。雪姐現在都受不了你了……”

    “我知道?！?/br>
    我當然知道，不止白昭雪，整個滄武都受不了我了。

    ……都怪賀云飛，都怪劉天！

    沉默良久，小慧說道：“我試試吧，今天晚上我幫你把她約出來，你們好好談談？”

    “可以可以?！?/br>
    “哎，我真服了……”小慧一邊走進食堂，一邊小聲嘀咕著：“如果是我的話，哪有這么麻煩，我才舍不得跟你分手呢?！?/br>
    我：“……”

    她以為我沒聽見，其實我聽見了，但我裝作沒聽見。

    為了緩解尷尬，我在食堂門口點了根煙抽，準備過會兒再進去。

    我的目光隨意張望著四周。

    這是一種習慣，自從入道之后，我就連喝水都十分警惕。

    而我沒有想到，這么一張望，竟真讓我看見了一些東西……

    不，他不是東西，他是個人。

    真的只是隨便張望，當我回過頭來的瞬間，我那短暫的記憶中，浮現出了皇甫月的臉?；矢υ率种修D著一把黑色的飛刀，就站在我的身后不遠處！

    我嚇了一跳，猛地回頭。

    但是，身后空無一物。

    冷風一吹，我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