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再過兩年,他在這個時代的身份就該成年了,他用自己的身份證也沒什么問題，頂多就是看著比較成熟而已。

    也可能是真的閑得沒事干，最近幾天，他又生出這個念頭來。

    美術培訓班當初報的是一年，到期之后他就沒再報了,只給衛緒續了一年。

    反正現在整天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花個幾天時間回縉陽看看近段時間,他常這樣想。

    坐不了飛機、火車,他還可以坐大巴。

    沒記錯的話，這個時間坐大巴車是不需要身份核實的,他可以去川臨的客運汽車站碰碰運氣。

    如果還是不行，那大不了就自己租輛車或者包輛車過去，頂多折騰些，總能到縉陽的。

    想到這個方法后，魏游花了一周的時間做決定,又花了一周的時間做計劃,等到正式收拾行李出發已經是大半個月以后了。

    這次去縉陽,魏游是自己偷偷去的，沒有告訴衛緒。

    他像從前一樣在冰箱上留了個便利貼，表明自己要出去幾天,隨后就在一個天氣還不錯的周一的上午帶上行李箱出發去了川臨。

    在長途汽車站，魏游試著去售票處買了車票，詢問之下發現果然是不用身份證的，心里不由松了口氣。

    他花三百塊錢買了張川臨直達縉陽的臥鋪車票，然后就開始等待發車。

    車票上的出發時間是下午五點四十，魏游從中午等到傍晚，中途外出在附近逛了一圈，買了些方便路上吃的面包和水，等到快要發車時才又回到候車室。

    在出發半個小時前，乘車通道被打開，魏游放好行李，找到自己的床位躺了上去。

    或許是做好了車里的氣味必定很難聞的心理準備，實際進入車里后，他倒覺得車里的環境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

    這一趟乘坐大巴去縉陽的不多，車上床位大部分都空著。

    魏游位置買得不錯，上鋪和右邊兩個上下床位都是空著的。

    沒有陌生人躺在周圍，這令他感覺神經放松了許多。

    雖然天氣有些寒冷，車里開著空調，倒是還挺暖和。

    魏游沒有用車上的被子，自己從包里掏出條毛毯蓋在身上，正當他打算躺下休息一會兒的時候，手機突然傳來兩聲企鵝消息提示。

    他摸出手機一看，便見衛緒發來兩條消息：

    【瓜崽：[委屈]】

    【瓜崽：下次能不能提前和我說一聲?！?/br>
    算算時間，衛緒差不多放學到家里了。

    魏游忽然有種心虛的感覺，不知該不該回復他的消息。

    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決定裝作沒有看見這消息，免得惹來小孩更多的詢問，他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不一會兒到了時間，大巴正式發車，魏游關了手機，找了個舒適的姿勢躺在床上睡覺。

    乘坐大巴到縉陽約莫需要二十個小時，中途會在一些服務區暫停吃飯、上廁所。

    因為在車上睡覺實在不怎么舒坦，再加上考慮到臥鋪大巴存在的一些安全隱患，魏游一路上也沒怎么敢睡，基本保持著一個淺眠的狀態，等到終于抵達縉陽的時候，他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了。

    不過回到自己從小長大的城市還是件值得興奮的事情。

    同樣是在冬季的十二月，比起地處中南地區的川臨，位于南部沿海地區的縉陽市此時還尚未完全入冬，夜晚的平均溫度能達到十度以上，好像還處在秋季。

    下車時脫掉棉襖，換上薄外套，伸個懶腰，感覺全身上下的骨頭都打開了。

    當天時間已經不早，魏游打了輛車去了自己家所在的區，沒有急著回去，而是先找了家舒適的酒店訂了間房放下行李，在酒店附近的餐館吃了頓晚飯，然后回到房間安心地補眠。

    翌日是個艷陽天，魏游昨晚休息得不錯，起床后也格外有精神。

    穿上一身輕便的衣服，魏游戴上帽子出了門。

    按照他的記憶，2011年的十二月，他應該在讀高一。

    今天是周二，作為學生的自己一整天都在學校，他進不去學校，只能試著在晚上九點左右的放學時段到校門口蹲個點，看能不能蹲到自己出來，而在這之前，他可以先去自己家所在的小區逛逛。

    這么打算著，約莫中午的時候，魏游乘坐公交到了他從小到大居住的花泉小區。

    在車上還不覺得，一下車，看到他十分熟悉的街道與十字路口，魏游無端開始緊張起來，心臟嘭嘭直跳。

    順著人行道走向小區的入口，一家家熟悉的店面映入眼簾。

    中年夫妻開的小面館，裝修精致的茶館，櫥窗懸掛著歐式窗簾的家具店，甚至常年在路邊擺攤賣水果的大叔

    所有一切人與事物皆同他記憶中的畫面一模一樣。

    想到這是十年前的街道，他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尤其在看到記憶中已經逝去五六年之久的早餐店的阿婆時，他甚至生出一種像是行走在鬼片中的感覺。

    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聽到一陣熟悉的笑聲時達到了高峰。

    他循聲望向前方，看到一輛車緩緩從小區出口駛出。

    副駕駛的車窗敞開著，魏游看見車內的二人，長著他再熟識不過的臉，是他的父母。

    十年前還沒有發福的父親在開車，他母親則笑容滿面地靠著車窗同誰打著電話。

    車子駛出小區時逐漸加速，魏游一動不動地站在路邊，注視著這輛車從自己眼前經過，背后一陣陣的汗毛聳立。

    他試想過回到縉陽看到熟人時的感受，甚至想過當看到十年前的自己時要怎么做，但當真的發生這種事情的時候，他還是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慌張與恐懼從內心散發出來。

    魏游沒敢進入小區，而是懷著些許復雜的心情，轉了個身，沿著街道一路直行。

    他沒有刻意地選擇某條道路，等他停下來時，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一條房屋普遍低矮陳舊的老街上。

    再往前是一座橋，過了橋就到自己的高中門口了。

    抬頭望向前方道路兩旁成蔭的街樹，魏游嘆了口氣。

    來都來了，索性就在附近找家店坐著吃個午飯，順便打發一下時間吧。

    他記得這附近有家環境和味道都不錯的咖啡店，自己念高中的時候常去，不過幾年后隨著這邊老建筑的拆除，那家店也搬了位置，他之后再也沒見過。

    既然有這么好的機會，自然要去老地方懷念一下逝去的青春。

    魏游環顧了四周，果然在一片擠滿玻璃櫥窗的老店中找到了那家門口簇擁著鮮花綠植的北岸咖啡廳。

    正要轉身去往咖啡廳，突然對面街道左前方一對穿著藍白校服的高中生情侶映入了他的視野。

    情侶中披散著長發的女生戴著口罩，男生卻毫無遮擋，魏游看清那男生的臉，瞬間感到呼吸一滯

    那是我他在心里暗嘆。

    十年前的自己，他真的存在！

    兩個我，現在處在同一個空間

    魏游想起這點，頭皮一陣發麻，心臟幾乎要跳出來了。

    眼看著他們預備穿過馬路走近自己，魏游第一反應是從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并壓低了帽檐。

    他手心開始發汗，不知是不是口罩悶的，甚至有點喘不過氣。

    他狀似不經意地往前走了幾步，與他們擦肩而過，回過頭正好看到兩人嬉笑著并肩走進了北岸咖啡廳。

    魏游動作頓了頓，抬起腳步跟了上去。

    進入咖啡廳后，他特意找了個能觀察到自己的位置落座，隨意點了杯咖啡和一份三明治，隨即就聽到高中男生點了和他一樣的餐點。

    不愧是十年前的自己，口味一模一樣。

    斜對角，男生全身心投入在和初戀女友的約會中，臉上無時無刻不帶著甜蜜的笑容。

    過了最初震驚的時刻，魏游現在再觀察過去的自己倒沒有那么慌亂了，見對方笑得這么開心，反而生出一種像看自家小孩一樣的感覺，甚至想感慨一句青春多么的美妙。

    不過十年前的自己也著實太大膽了一些，就這么光明正大地女朋友約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店吃午飯，坐的還是靠近窗戶的位置，兩人都穿著顯眼的高中校服，但凡這時候有個老師經過都能當場抓個現行。

    這么說起來，當時這段戀情能維持一年才被德育處主任發現，其實已經很幸運了。

    魏游拉下口罩，喝了一小口咖啡，心里計算了一下，現在應該是他和初戀女友交往的第二個月。

    回想起這段感情，確實有許多遺憾的地方，結束得太突然，也沒能好好告別。

    要不要去提醒一下過去的自己，以后約會小心些呢？

    他心里剛閃過這個念頭，馬上又否決了。

    首先，他的記憶中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戴著黑色口罩和帽子的男人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其次，魏游也擔心自己現在的一個小舉動可能會改變以后整個人生的走向。

    早戀被發現也沒什么不好的，這段初戀假如持續得更久，興許他高中的成績會更差，屆時影響到高考成績，考了另一所大學，他就不會認識給他取名為人生導師魏老師的室友，不會被室友慫恿著做UP主，不做UP主，也就不會為了蹭熱度做視頻而下載《崽崽的成長計劃》這款游戲。

    而如果他沒有玩這款游戲，他就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這樣想下去就有些無解了，魏游晃了晃腦袋。

    反正他對自己現在的人生還挺滿意的，沒有什么悔不當初的經歷，沒必要做什么改變。

    既然如此，不如就這樣讓事情按照原定的軌跡發展下去。

    確定下內心的想法后，魏游松了口氣，仿佛解決了一個困擾許久的大難題。

    最終，他什么都沒做，只是安靜地坐在十年前的自己周圍吃完了這頓午餐。

    等情侶離開后，他也戴上口罩走出了店門，離開前給這家幾年后將不復存在的咖啡店拍了張照片，存在手機里留作紀念。

    既然已經看到了過去的自己，晚上也就沒有必要再花時間去校門口蹲人。

    下午，趁著陽光不錯，魏游去到未來十年將會發生重大改變的地方逛了逛，并拍下了數十張照片，這將是他這一趟最大的收獲。

    而第二天中午，從酒店退房后，魏游去了客運車站購買了返回川臨的車票。

    汽車在周四下午六點發車，抵達川臨車站已經是周五的下午三點了。

    魏游披著厚厚的羽絨外套，疲倦地拖著行李走出車站，準備先去找個店吃點東西，休息半小時，然后再乘車返回香坊鎮。

    正當這時，他突然接到了一通電話。

    看到電話上備注的班主任三個字，魏游略有些驚訝，一邊思索著衛緒的老師打電話給他會是什么狀況，一邊停下步伐接起電話。

    喂，你好，是衛緒的哥哥嗎？

    魏游應聲道：是的，楊老師，請問有什么事情嗎？

    是這樣的，我先聯系了衛緒的父親，他沒有接電話，所以只能聯系你說這件事情。老師話語委婉地說道：衛緒同學，我發現他最近有一些早戀的傾向。

    早戀？魏游愣了下，問：請問是有什么直接的證據嗎？

    這也是湊巧，楊老師緩緩表述道，自習課的時候我讓他坐講臺上管理紀律，他可能是離開的時候沒注意，落了一本本子在多媒體設備下面，我撿到了那本本子，發現上面寫的都是些可以稱作是情書吧。

    第34章 養崽第三十四天

    魏游有點不太相信,衛緒那小子還會專門弄一本本子寫情書？

    該不會是什么空間非主流語句摘抄吧！

    他追問道：可以告訴我是怎樣的情書嗎？

    這個有些難形容我覺得還是您親身來看看比較好。楊老師猶豫道：我剛才也找衛緒問過了，他一口咬定沒有早戀，但是并沒有否認有喜歡的人,所以我覺得他有一定的早戀的傾向。

    魏游皺了皺眉，意識到這事可能不太簡單，對方做老師這么多年,對于洞察判斷學生這方面的事情應該是比較有經驗的。

    經過考慮,魏游決定去一趟學校，看看那所謂的情書到底是什么東西，于是道：那這樣吧，我現在在川臨，大概過兩個小時能到學校,您能在辦公室等我一下嗎？

    可以的,對方似乎松了口氣,欣然道,五點是放學時間，我留他一下,等你過來好了。

    好的，麻煩您了。

    掛斷電話，魏游望著人來人往的車站通道，輕輕地探出口氣。

    他本想出去吃頓熱飯休息一會兒再回去，現在也不行了,只能在車站里買個面包先墊墊肚子,吃完面包后就坐上了回香坊的車。

    盡管一路都很迅速,魏游甚至連行李都沒回去放，一到香坊鎮的車站就包了輛車趕去學校，但最終還是超出了約定時間十幾分鐘。

    將行李寄存在門衛處,魏游憑照記憶去到衛緒所在的班級，然后隨便問了一個過路學生，找到了楊老師所在的辦公室。

    或許是因為明天是周末，放學后的校園里格外熱鬧，走廊上到處是吵嚷嬉鬧的學生，相比較而言，班主任的辦公室倒是十分清靜。

    魏游進去時，辦公室里已經不剩什么人了，除了等候在那的衛緒和他的班主任，只有一個年級略大的男老師還坐在角落的辦公桌前伏案工作。

    衛緒雙手背在身后，袖子擼到胳膊肘，像是罰站一樣一動不動直直地站在靠近窗戶的位置，臉上看不出半點低落或是不滿的情緒。

    不過因為少年的五官與骨相生得偏冷感，所以每當面無表情的時候，看上去就有些冷漠和傲慢。

    興許是昨天才見過高中的自己的緣故，魏游看見這一幕，有一瞬間將前方高挑輕盈的少年同過去的自己混淆在了一起，不由神思恍惚了一陣。

    余光瞥見有人進來，衛緒霍然抬起頭來，盯著他看了幾秒，繼而垂下腦袋，這時才流露出好似有點委屈的情緒。

    魏游走過去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同老師寒暄了幾句后便進入了正題。

    他目光掃過辦公桌，問：您在電話里說的那本東西，能給我看看嗎？

    楊老師拿起手邊一本薄薄的筆記本給他：就是這個。

    一看到本子綠色條紋的封面，魏游便基本確定了這是衛緒的東西，因為這種封皮的筆記本他給衛緒買過厚厚一打。

    翻開封面，看到里面輕揚舒展的字跡，他就更確認了這點。

    實話說，魏游覺得當著孩子的面看他寫的東西其實不太妥當，尤其是這種少年人的心事，有時候比每天記錄的日記還要隱私。

    然而現在情況特殊，假設衛緒真有早戀的傾向，還是得及時加以干涉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