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暮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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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幾人離開,云容才再次湊到若月跟前。 “若月jiejie,究竟怎么了,殿下怎的連午膳都不用了?” 適才張大人走時殿下還只是心情有些不好,怎么這么一會兒就如此嚴重了? 若月沒說別的,只是說了句:“陛下今夜會來長安殿?!?/br> 云容聽后更懵了。 “陛下來殿下不是應該高興才是嗎?” “你呀,別多問了?!比粼碌?,“殿下什么時候想說了,自然會告訴我們的?!?/br> 寢殿內,孟霜晚靠坐在羅漢床上,她右手手肘撐在炕幾之上,下顎壓在掌心之中,一雙明眸瞧著前方的博古架,視線卻有些散,細細一瞧,也不知落在了何處。 她的腦子有些亂。 一會兒是張彥方傳的陛下旨意。 一會兒是從紫宸殿回來若月說的話。 可無論是誰說的,最終都是一個意思。 她的夫君,大恒天子并不信任她。 他覺得自己會把敏才人從去行宮隨行的名單中剔除,因而才專程叫了張彥來傳話,才會在若月去紫宸殿時問若月那一句。 若是以往,陛下來長安殿,孟霜晚自然高興。 雖然已經過了十年,但她還是一如當初,對著自己的夫君懷有少女般的喜歡和依戀,只是她平日極少表現,這些心思都被她壓在了端莊持重的表面下。 只因為她是皇后,是國母,所以必須要穩重、要嫻靜、要識大體。 但嫁給秦淮瑾這么多年,從青蔥少女到現在,她心中的情愫自然越來越深。 所以無論是對方來長安殿,抑或是她去紫宸殿,又或者別的時候兩人相處,都能讓孟霜晚發自內心的喜悅。 可這樣喜悅的心情這些日子卻一再被沖擊。 自她信期至今已有十余日,秦淮瑾除了上回因著敏才人的事來過長安殿外,再沒來過。 這次他為何來,孟霜晚心中一清二楚。 不過覺著自己誤會她了,想要彌補。 可她……不需要。 她不需要自己的丈夫,因為另一個女人對她愧疚,而要彌補她。 這讓她如鯁在喉。 這樣的情緒一直持續到夜里。 當聽得內侍唱和“陛下駕到”時,她的內心竟升不起喜悅,反而帶著些說不出的復雜。 “幾日不見,梓童似乎瘦了些?!碧熳永闹讣庠诖查奖懵渥?,借著暖黃的燭火細細瞧著她,“往日朕同你說,不要累著自己,不必事事親力親為,你總也不聽?!?/br> 孟霜晚輕著聲音回道:“去行宮避暑不是小事,一不留神便會出岔子,臣妾自然要多上心?!?/br> 此時的她將將沐浴完,身著牙白色中單,烏黑如綢般的長發垂落于腦后,殿內燭火通明,愈發映得她面如瑩雪,眉若遠山,艷色染朱唇,銀輝印雙瞳。 人常道:娶妻娶賢,納妾納色。 孟霜晚雖貴為皇后,模樣卻勝過整個后宮。 她賢良的同時也艷冠群芳。 因而陛下登基至今,后宮的嬪妃們始終本本分分,無人敢逾矩。 畢竟皇后絕色如此,又掌六宮權,誰也不是那不長眼的。 秦淮瑾素來知曉自己的皇后天人之姿,眼下在這安靜的殿內再瞧,又別是一番滋味。 “避暑的事再大,也不及你的身子重要?!彼f著,指尖捻起對方一縷烏發輕輕勾纏,聲音輕柔繾綣,“在朕心中,你康健最重要?!?/br> 孟霜晚聽了這話,不知怎的就想到前些日子他因為敏才人來問她的事。 “臣妾身子還好,不似敏娘子那般體弱?!?/br> 一句話脫口而出后,孟霜晚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么,不禁眉心一跳,接著便要起身。 “陛下恕罪,臣妾并非……” 她想說自己此言并無他意,也不是容不下敏才人的意思,誰知將將起身,整個人便被對方攔下。 “且坐著?!鼻鼗磋Z調未變,眼神也依舊溫柔,“你是朕的妻,不必如此小心翼翼?!?/br> 他抬手,替對方理了理因方才起身而有些散亂的鬢發,指尖在那凝脂般的頰邊緩緩流連。 “你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莫要為不相關的人費心?!?/br> 他似乎一點兒不在意敏才人,這態度叫孟霜晚有瞬間晃神。 忽然就很想問一句,既如此,前些日子的種種又是為何? 可她最終沒問出口。 而此時秦淮瑾的指尖已經順著她的頰邊一路往下,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微沙啞。 “梓童……”他的眼中隱隱有什么在燃燒,雙目鎖在孟霜晚面上,“就寢了,可好?” 孟霜晚聞言抬眸,霎時撞入他滿含深情的眼底,那里面濃烈的情緒翻涌,恰在此時,對方另一只手將她垂落在膝上的指尖納入掌心,接著手下微動,下一瞬,兩人指尖緊扣。 他掌心的溫度,似乎一下傳到孟霜晚的心間。 這副模樣讓孟霜晚不自覺地回到了封后那夜。 那時的他也是這樣,同她指尖緊扣,然后啞著聲音喚她梓童。 恍惚之間,孟霜晚似乎點了點頭。 然后她就聽見眼前的人吩咐人熄燈。 床幔放下的那刻,孟霜晚不自覺抬頭,看向窗子外。 透過朦朧的紗窗,隱約有夜色印照入內,皎潔的月光透過紗窗也變得溫柔起來,月輝夾雜著長廊下隱隱綽綽的宮燈,將熄了燈的殿內也照出些許光亮來。 層層疊疊的帷幔卻隔絕了所有景象,寢殿高大的殿門也被緊緊合上。 輕柔如羽般的吻落在眉心,她最終緩緩合上雙眸。 . 又是一夜光怪陸離的夢境,醒來的瞬間一切如潮水般退去。 思緒迷蒙之中,孟霜晚下意識伸手往身側探去。 空蕩和冰冷襲來,讓她瞬間清醒。 掀簾一瞧,窗外天際泛白,是往日陛下宿在長安殿她醒來的時辰,卻不是陛下會離開的時辰。 也就是說,陛下先她之前起身離開,而她卻無知無覺。 盡管心中有些許失落。 畢竟往日陛下總會陪她用了早膳才會離開。 可她也知曉,陛下政務繁忙,這樣早走,只怕是有要緊的事,她身為皇后,不能因此而有所怨懟。 “殿下,您醒了?!币娝饋?,一直在內室候著的若月忙上前,身后是跟著的云容,“可要起身?” 雖然有些早,但孟霜晚此時也已沒了睡意,便點點頭。 “嗯?!?/br> 云容這才忙出去將在殿外候著的宮娥叫了進來,伺候皇后起身洗漱。 正擦著臉時,孟霜晚順嘴問了句。 “陛下何時離開的?” 若月便說一刻鐘前。 孟霜晚便點了點頭。 “想是前朝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處理,才會起得這樣早?!?/br> 她這句說完,卻意外地沒聽見若月應和的聲音,不僅如此,整個內室似乎因著她這話而變得氛圍有些凝滯起來。 幾乎是瞬間,孟霜晚就發現了不對。 她放下手中的帕子,轉過身子。 若月和云容都微低著頭,誰都不作聲,卻雙雙在孟霜晚的視線下長睫輕顫,顯然在瞞著什么。 “陛下沒去紫宸殿,是也不是?” 兩人還是沒說話。 孟霜晚見狀忽地笑了一聲。 “如今新人入宮,你們也同旁人一樣,覺得本宮說話不好使了?” 她并未動怒,甚至連聲音都平靜著,可一句話卻叫若月和云容都心下一緊。 “殿下……”若月有些遲疑地開口,下一刻被直接打斷。 “讓云容說?!?/br> 若月只得噤聲。 而一旁的云容被點到名,自然緊張不已,可她的性子便不是擅長說謊的,尤其是在眼下的情景下,因此只能支支吾吾地開口。 “回殿下,陛下、陛下去了琦思殿陪……敏才人用早膳?!?/br> “……” 孟霜晚其實方才心中已經隱約有了點眉目,可真正聽得這話時,心中還是驟然一疼。 原來,陛下早早離去并非因著政務纏身,而是要陪敏才人用早膳。 明明往日宿在長安殿時,都會陪她用完膳再走,今日先她一步起身離開,沒有交代,也不說一句。 昨夜的一切似乎還在眼前,卻忽然間崩塌消散。 原來昨夜陛下說不相干的人,并不包括敏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