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 第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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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厄 作者:楊溯 文案: 八年前,抱塵山丹藥長老百里決明被指認為兇煞惡鬼,其徒謝尋微大義滅親,親手弒師,百里決明伏誅。 八年后,惡鬼歸來。 瘋批綠茶美人徒弟攻x暴躁傲嬌大佬師父受 謝尋微x百里決明 我有孽徒,秀麗無雙。 1、女裝攻,攻三觀不正,綠茶戲精又白蓮。 2、1v1,感情基本無虐。 3、主受,不互攻。 4、非典型仙俠,恐怖驚悚向,師徒年下。 5、he he he 第1章 序章 天際緋紅一片,仿佛潑了血,染了半邊天。放眼望去,墨綠色的林海被燒著了,四處噴發著金紅色的巖漿,噴泉似的濺出百尺來高。濺出的熔巖河流一般流淌,在山體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傷疤。崖下仿佛支起了許多大煙囪,熱騰騰的灰黑煙霧騰沖直上,舔舐著血紅的天幕??諝饫飶浡还蔁沟奈兜?,很刺鼻,原本仙氣裊裊的抱塵山,此刻恍如修羅煉獄。 謝尋微站在屋子里,默默地流淚。 這是他師尊的鬼域,罩住了整座抱塵山。在鬼域內,惡鬼的力量無處不在。他的師尊改變了抱塵山的山體結構,大地皸裂,熾熱的巖漿沖破地表。然而,仙門弟子也在突進。無數修士在山下發起了沖鋒,劍光如蛇,隨著他們在火焰與巖漿中高速奔襲。各家家主在山腳四方結起了法陣,召來滂沱暴雨沖刷結界,試圖破壞他師尊的鬼域。 “師尊……”謝尋微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該是告別的時候了,尋微?!?/br> 被淚水模糊的視野里,高挑的男人伸出手,按住他的頭頂。掌心溫暖,一如既往,謝尋微的眼淚婆娑而下。他不住地想,騙人的吧,這樣溫暖的師尊,怎么會是鬼怪呢?他明明有名字,有身份,他叫百里決明,是抱塵山的丹藥長老,是大宗師無渡的師弟,他會說笑,會做飯,會在山下的街市表演噴火,還會配制加了大蒜的大力丸在酒肆兜售,然后拎著徒弟被捕快追得滿街亂竄。 這樣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丑惡的鬼怪? 然而事實就是這樣,師尊不飲不食,更不會變老,他以為師尊道法精深,已臻化境,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師尊是個鬼怪。師尊早已死了,死人不需要飲食,死人不會變老。 “多的我跟你沒法兒解釋,他們說的沒錯,我的確是一個鬼怪,一個附在尸體上活著的惡鬼?!卑倮餂Q明低頭拔出刀,瀲滟刀光在昏暗的小屋里一閃而過,“我rou身多年不腐,與常人無異,是因為胸口的六瓣蓮心。山下那幫狗賊,有一半大概就是因為這個來的?!?/br> “六瓣蓮心?”謝尋微問。 “不錯,蓮花心,能讓我這樣的死人不腐不敗,那幫狗賊覺得吃了它能返老還童?!卑倮餂Q明歪嘴笑了笑,忽然肅了面容,“還有一半,大約是為你而來?!?/br> 謝尋微垂下眼眸,淚水滴落眼睫。 “你是吳中謝氏的孤女,八字純陰,先天爐鼎。這些年那么多狗賊假惺惺要來與你結親,都被老子打了回去。你落到這幫豬狗手里,多半沒有好下場?!卑倮餂Q明扔掉刀鞘,咬破食指,點上謝尋微的額心,指尖血光閃爍,“所以,為師要在你的體內施下一道惡鬼咒詛。從此,除了你師父我,動你者死,辱你者亡。只是,你的姻緣怕是到此為止了?!?/br> “我不要姻緣,”謝尋微哭著搖頭,“我要師尊活著?!?/br> “傻孩子,”百里決明拍了拍他的腦袋,“我很早就死了,死得太久,連我自己都記不清年歲,仙門最老的王八都沒我老,那些宗主長老跟我比都是孫子。你今年才十四,還年輕,還有很多事情你要去做。只是你要記住,天下男人皆豬狗,若有人同你許諾山盟海誓,生生世世,不要懷疑,鬼話都比這真?!?/br> 謝尋微一時有些無語,師尊大概忘了他自己也是男人。 百里決明認真地說:“金陵蓮花橋北邊第一座宅子,記得么?三進三出的大院子,地段好,出門就是集市,那本是為師為你攢的的嫁妝,地契埋在宅子外面的柳樹根下。女孩子家,手里攥著銀錢才踏實?!?/br> 都什么時候了,還在說這種亂七八糟的話。謝尋微哽咽著,可這就是他的師尊,驕傲自大,滿嘴廢話,永遠都不靠譜。這個男人還不知道,他的徒弟壓根就不是女孩兒。 第一批仙門弟子突破火焰屏障上山來了,謝尋微聽見他們的喊殺聲。他們在尋找百里決明,劍光劃破了黑夜,火光中一線銀燕似的雪白。百里決明深深看了他一眼,提著刀推開了破舊的柴門,耀眼的火光金沙似的涌進這個狹窄的堂屋,百里決明半邊臉籠在那濃郁如血的光里,迎風飛舞的發絲仿佛在燃燒。 “你該走了,徒弟?!?/br> 他進步揮刀,獨自迎戰所有爬上山巔的仙門子弟。無形的氣幕在他身側展開,所有螢火蟲一般飛向他的符咒瞬間暗淡無光,化為灰燼。他旋轉、踏步、突刺,刀刃被他手掌的高溫加熱得紅亮如虹。修士一個接一個撲上來,他像拎著兔子一樣抓住一個修士的頭發,guntang的刀刃割破那人的喉嚨,鮮紅的血滴弧月一般飛濺開來。這一刻謝尋微才真正意識到,那個在街口噴火龍的男人,那個賣假藥被捕快追的男人是一個真正的惡煞。他殺人,如同宰殺牲畜。 “從后山走,不要害怕,我的鬼域不會傷害你。不要回頭,更不要看我?!卑倮餂Q明的眼眸逐漸變得血紅,他在顯露出惡鬼的本相。他一面揮刀,一面說話,“記住,是我脅迫你,是我欺瞞你,是我逼你成為我的弟子。從今往后,你要像所有人一樣,厭惡我,仇恨我,唾棄我。你是人,我是鬼,你我生死不同道!” 謝尋微緩緩跪下,顫抖著叩頭。 “走??!”百里決明嘶聲大吼,一刀斬破黑夜。 謝尋微掉頭往后山跑,裙袂被灌木叢撕得破破爛爛。他的身后,金紅色的火光噴薄而出,所有劍光被火焰吞沒。他不知道他的師尊發動了什么樣的術法,他只感覺到背后的熱浪洶涌,恍若要灼傷肌膚。 他一面哭著,一面向山下奔跑。漆黑的夜晚被無處不在的巖漿照亮,仿佛滿地都是紅潑潑的鮮血。然而所有巖漿從他的腳邊退避,所有蒸騰的熱氣避開他的身體,他知道是師尊在護佑他的步伐。背后似乎一直有一雙眼睛看著他,他想起經書上說如果鬼域足夠強大,那么惡鬼無處不在,他知道是師尊在注視他的背影。 師尊、師尊。他淚如泉涌。 頭頂一聲雷霆般的巨響,仿佛驚雷落在山巔。謝尋微猛地扭頭,山巔處的云層變得鐵青,混雜著血樣的鮮紅。那里剛剛發生了一場爆炸,四周所有草木在火焰中變得焦黑。鬼域的結界轟然告破,利箭一般的傾盆暴雨沖破裂隙傾瀉而下。冥冥中一直注視他的視線好像消失了,就像風箏斷了線。謝尋微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只有惡鬼伏誅,鬼域才會破。 “師尊!”謝尋微大喊。 那一刻腦子里一片空白,胸口劇痛,仿佛被血淋淋掏出了心。他什么都不管了,哭喊著,手腳并用往山上爬。巖漿在熄滅,guntang的泥土被雨沖刷,變得粘膩又濕冷,四處冒出白氣,那是雨水碰見焦土,蒸發成了濃郁的水霧。 他終于回到了山巔,修士被燒焦的斷肢橫七豎八,斷掉的刀劍猶如破碎的骨骼,斜斜插在地上。他和師尊居住的小木屋成了一片廢墟,他們一起耕種的藥園子成了一片焦土。正中央有個焦黑的人影,雙膝跪地,右手拄著一把刀。謝尋微蹣跚地走過去,跪下身,顫抖著撫摸男人破碎的臉頰。 百里決明的術法燒死了修士,也毀了他自己。他的雙瞳因為高溫而熔化,成了兩個漆黑的眼洞。半邊身子已經成了黑炭,雨點落在他guntang的身軀上,嗤嗤冒著白煙。 百里決明動了動嘴唇,長長嘆了口氣,“你這孩子……為什么不聽話呢?” “我不走,”謝尋微擁抱住這個面目全非的怪物,泣不成聲,“我要和師尊一起死?!?/br> “傻孩子,毛都沒長齊,活都沒活明白,說什么死?”百里決明微笑著,燒焦的臉龐扭曲又難看,“別哭了,都十四歲了,怎么還這么愛哭?罷了,你是女娃娃,寬限你幾年,等你到了十八歲,就不許哭鼻子了?!?/br> “我就要哭!”謝尋微大喊。 “要記得把地契挖出來,要記得好好修煉。你要是不好好修行,為師會去夢里打你屁股的?!卑倮餂Q明嗬嗬地笑,伸手推他,“他們快上來了,快走?!?/br> 謝尋微搖著頭,死也不松手。 “唉……你這娃娃……心眼兒怎么這么死吶?” 謝尋微聽見他在耳邊長嘆,緊接著他的手動了動,謝尋微忽然感覺到腿上一片洇濕。謝尋微愣愣地低頭看,只見百里決明胸口插著一把匕首,濃腥的血液漫過刀槽,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腿上。 “為什么……” 他還沒有問完,百里決明喉嚨里忽然爆出一聲怒吼,“孽畜,你竟親手弒師!” 男人一掌把他推開,他摔出去,落入了一個懷抱。紛沓的人影白鴿一般從身側涌出,第二批仙門修士終于登上了山頂。鐵一般沉重的雨幕橫亙在他和百里決明之間,他看見有人踹了百里決明一腳,那破損的焦黑瘦影直直倒了下去,濺起滿地漆黑的水花。謝尋微流著淚,無力地伸出手,虛虛抓著那破敗的影子。 “謝尋微大義滅親!惡鬼伏誅!” “快,封印他的魂魄,剖出他的蓮花心!” “尋微姑娘,尋微姑娘,你怎么樣!” 無數人在他耳邊叫喊,紛亂嘈雜的聲音充斥耳畔,可謝尋微什么也聽不見,他只看見冰冷的雨里那個男人倒在地上,修士握著利劍碎開他血淋淋的胸膛。男人一動不動,像一座生鐵鑄就的雕像,固執地望向他的方向。百里決明破碎的嘴唇翕動,似乎說了幾個字。 此生最漫長的寂靜里,他忽然間看懂了,師尊說的是: 徒兒,后會無期。 姑蘇三月,雨下得比平日勤了些。 謝尋微從噩夢中醒來,掛起床簾子,披上衣衫,坐在鏡匣前。目光穿過月洞窗,對面屋檐青瓦上澆著細白的雨點兒,淅淅瀝瀝。他又想起八年前那場大雨,那個男人倒在泥水中,鬼域一點點消散,焦黑的影子離他越來越遠。他不可抑制地想起小時候,師尊總是帶著他去山下的街市掙錢,男人說要給他掙嫁妝,于是讓他站在別人屋檐底下,曬不到太陽的地方,在他的腳邊用石子兒畫個圓,叮囑他一步都不許離開,然后去十字路口做場,頭一仰,吹出一條紅燦燦的大火龍。 他那時候乖乖蹲在一邊,想他的師父怎么這么窮,這么不靠譜。道士的正經營生明明是抓鬼,可他師父卻用術法表演噴火。是不是天底下只有他運氣這么差,有一個又窮又笨,脾氣還不好的師父。 后來他才知道,他的師父是惡鬼,卻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師父。這世上再也沒有人為了攢他的嫁妝,去街口吹火龍了。 他望著雨,靜靜地發呆。 “姑娘,”身后傳來細細的一聲喊,舅母跟前的大丫頭立在珠簾外,輕聲道,“夫人說昆山鬼患清剿得差不多了,還剩些道行不高的小鬼,要各位哥兒姐兒去練練手,也算是歷練一番。您平日凈悶在府里,要一道兒去散散心么?” 里面靜靜的,丫頭正探頭看,忽見珠簾嘩啦啦一陣響動,高挑的姑娘從簾后轉出來,立在了跟前。丫頭望著她,不禁發起了呆。不論見過多少次,總是難免贊嘆謝尋微的姿容。 丫頭熟悉這個姑娘,府里一眾姑娘里,她是最好看的,面皮生得白凈,像細細琢磨過的玉璧。又總是溫溫柔柔,不言不語,笑起來的時候,露出齊整雪白的牙,像一株安安靜靜的美人蒿。她不似府里大姑娘那般嬌蠻急躁,也不似別的高門閨秀那般高高在上,她永遠溫聲細語,如同姑蘇三月柔柔的雨。若真要挑出個短處來,大約就是身量生得太高了些,連大公子也不過堪堪和她齊平。 可憐的姑娘,丫頭心里不禁想,有這樣美麗的面孔,偏偏謝家滿門橫死,自己又被惡鬼擄去做徒弟。她記得八年前那場圍剿,各大仙家傾巢出動,抱塵山被圍了三天三夜。是尋微姑娘大義滅親,趁惡鬼不備,將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腹。 好人沒有好報,姑娘身上被下了惡詛,從此不能嫁人。許是惡詛的緣故,姑娘身體不好,動不動就要咳血。劍道上也沒有天賦,蹉跎這八年,竟只是將將拿得動劍。沒有家門倚仗,又沒有道行撐腰,空有一張好臉蛋兒,更成了高門閨秀共同的仇敵。這年來她過得很是艱辛,像路邊的一棵野草,處處受人欺凌。幸好姑娘的舅母——喻家大夫人大發慈悲,接納了這個孤苦伶仃的孩子,還說等她身上惡詛化解,便讓她與大公子成親。 丫頭憐惜她,眼神軟了幾分,道:“姑娘就當游玩吧,大公子也去呢?!?/br> “好啊,”謝尋微笑著,依舊是那樣融融的笑意,精致得沒有瑕疵,“那便有勞各位哥哥jiejie費心照顧了?!?/br> 第2章 招魂(一) 耳邊有嗡嗡的聲音,臉上有些癢,似乎是有蟲子在臉皮上爬。天光灑落臉龐,蜂子一樣微微顫動。百里決明動了動眼皮,睜開了眼。剛醒,眼前白燦燦一片,迷得眼睛生疼。百里決明一手遮住眼,一手把棲在臉上的蒼蠅趕走。好半天,眼前終于清明了,他看見半開的烏木棺材蓋兒,外面白蒼蒼的荒草,七零八落的骨骸,和挨挨擠擠攢在一塊兒的墳堆。 這里是哪兒……他坐在棺材里,腦子發懵。 記憶鴉羽一般撲簌簌地回籠,抱塵山的火海在腦海中閃回。他是惡鬼,惡鬼殺不死,要么被超度,要么被封印,為什么會在這里?低頭打量自己,rou身完好,只是有些僵硬,轉了轉手腕,關節發出咔咔的響聲,漸漸靈活起來。視線下移,眼矬子瞧見身旁陪葬的物事——一面鑲銀銅鏡,并幾本藍皮冊子。 他皺了眉,摸來鏡子一瞧,里頭映出一張白皙又陌生的臉龐。瞳仁生得黝黑,眉角稍顯鋒利,有幾分野。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顆小虎牙,看起來很年輕,倒是和之前那副rou身長得有幾分相似。百里決明扣下鏡子,翻開冊子。這是一本家譜,他看了幾眼,沒什么興致,又翻看另一本,這卻是一本傳記。記的是一個叫秦秋明的人,約莫就是這rou身的原主吧。 此人有些能耐,門第不高,來自淮左一個破落戶,卻憑著一身先天火法,宗門大比連敗三十個高門子弟,揚名仙門。仙門百家這幫豬狗,向來以門第品評人物,門閥壟斷道法絕技,累世仙流。這破落戶的兒郎竟能出人頭地,委實是不容易。百里決明心下多了幾分贊賞,往后繼續看,后面寫他行走四方,剿鬼驅邪,得意一時。只是這小子生性驕矜,不大看得起人,高門與他結交,多遭他白眼,樹了一大幫仇敵。是以入世了兩三年,獨來獨往,一個朋友也沒有。 這性子也像他,百里決明笑了笑。他還沒被揭穿惡鬼身份的時候,那些衣冠士族就有一半看不慣他。沒辦法,他素來眼高于頂,仙門那幫慫貨,他沒一個瞧得上眼。早先他們屁顛屁顛跑來抱塵山要他收徒,把領來的子弟吹得天花亂墜,說什么根骨清奇堪稱上品。百里決明拿眼一眺,懶洋洋說:“長得太丑,不要?!焙髞硭麄儙斫蟪雒目±噬倌?,聽說出個門得捎個推車,專門裝別人擲來的瓜果,百里決明剃著牙,道:“男的,不要?!弊詈笏麄兯蛠硪粋€姑娘,臉蛋兒長得不錯,可惜眼睛有點兒毛病,凈沖他眨呀眨的。還說不當徒弟,許給他當媳婦兒也成,他臉一虎,把人給罵走了。 后來就再也沒有仙門往他這送人了。 想看秦秋明這小子是怎么死的,往后一翻,卻已沒了。棺材里四處翻找,也沒有另一冊的蹤跡。敢情這傳記就一本,記到一半兒就沒了,人怎么死的都沒交代。 不對,百里決明眸子一凝,銅鏡、家譜、傳記……這不明擺著告訴他死者的身份么?再加上這與他如出一轍的個性,簡直像誰刻意安排了這具rou身,專等著百里決明住進來,繼承這人的身份。 百里決明扒開領子低頭一看,果然,左側鎖骨上一道殷紅的咒紋,恍若一個烙印。好歹是個道行高深的惡鬼,他一瞧就明白了。這玩意兒叫“咒契”,是“拘鬼召靈”術的契約。他的復生并非偶然,有人破了他的封印,將他的魂魄注入這個軀殼,再用自己的鮮血在他的鎖骨上畫上咒契。從此他為對方仆役,供對方驅使。這是仙門禁術中的禁術,因著惡鬼常蠱惑主人,致其墮入邪道。加之陰煞侵體,于陽壽有損,這個術法百年前就被明令禁止。 他奶奶的,百里決明火冒三丈,哪個龜孫狗膽包天,竟敢召他做自己的仆役?死了這么久,百里決明還從未受過這般奇恥大辱。百里決明爬出棺材找人,四下除了荒墳尸骸空無一人。那龜孫呢?把他召了回來,自己哪去了?百里決明氣得牙癢癢,若讓他見到了人,拼著咒契反噬,他也要生吞了那王八羔子。 站在原地平了平氣兒,才有空細細思考現下的處境。他死得太久,又常年隱居深山,從來不記年月,即使有傳記,也不知現如今離他被圍剿的時候過了多久,更不知道他那小徒兒可還活著。想到那丫頭,百里決明的眼神黯淡了幾分,伸手摸了摸胸口,意料之中,沒有心跳。 惡鬼附身于尸,則為鬼怪。沒有六瓣蓮心,這rou身遲早會腐爛。在新死的尸體里復生,他的功體不到全盛時期的十分之一。光憑這點兒靈力,撐個十天半個月就算造化了。趁rou身完好,他得去打聽打聽尋微的消息。 若她活著,就遠遠瞧上幾眼。若她早已過世,去墳前看望看望也好。 他飄蕩人世這么久,只收了這么一個徒弟,他把她當親閨女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