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獻給她的一朵黃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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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陸天俊呆住了。 在喜翠莊的這段時間,他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生活。更別說,這里還有他少數幾個能稱得上朋友的人。 小老板站了起來,“媽!” “女將大人!”次郎丸急切的跑到她面前,“難道是因為我?島村說的也的確是事實,我根本就不……” “我是說給島村帶薪休假?!崩习迥锟聪蜿懱炜?,“別想太多,好好放松三天。而且你的手剛才也受傷了,注意休息?!?/br> 陸天俊低下頭,沒有說話。 次郎丸伸出右手食指指著自己鼻子,目光呆滯地左右打量眾人:怎么感覺好像沒人在意我? …… 陸天俊回到依媛家時,那種奇妙的違和感比昨日又重了一些。一切都與往日相同,卻又感覺有什么地方改變了。 “阿俊哥,你回來了?!币梨履尉w笑著迎了上來。 “嗯?!标懱炜〈饝艘宦?,走向了浴室。 蓮蓬頭淋下的熱水澆在陸天俊身上,身上那些帶有草莓香氣的沐浴露泡泡被沖走。 陸天俊的頭發濕漉漉的,貼在頭皮上。陸天俊抬頭,看著模糊不清的鏡子。 他不用將鏡子上的水汽擦干,也能夠猜到,在這層薄薄的水氣下,隱藏著的,是他那張仿佛被遺棄的可憐蟲一樣令人厭惡的臉。 令人厭惡的臉?! 陸天俊身子一震。他明白為什么會覺得回到依媛家有違和感了。 他的表妹,依媛奈緒,竟然露出了那樣高興的笑臉。 自從4年前,她在外面便沒有笑過??偸且桓睈瀽灢粯?,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樣子。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更是會流露出格外悲傷的神情,看到陸天俊時,又立馬做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她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卻沒有瞞過陸天俊。因為陸天俊在夜晚時,也會露出和她一樣的表情。 為什么奈緒她會露出那樣開心的笑容? 陸天俊所能想到的,他們生活中唯一的改變,也只有春日野兄妹的到來。 “她……發生了什么?” 4年前那場事后,陸天俊成為了今天的他,依媛奈緒也變得陰沉了起來。 因此有人把問題歸咎于陸天俊。 但陸天俊所能憶起的回憶中,卻沒有任何有關的信息。 不高興。 陸天俊心中突然有些悶煩,就好像失去了一個同伴一樣。一個和他同樣孤獨的人,這一刻卻離他而去。 當左手的痛覺傳來時,陸天俊突然驚醒。 我這是在干什么? 我明明應該高興才對。 陸天俊輕輕搓著左手。 看著左手的傷,陸天俊想起了兩個女孩。 “緒花和奈緒,她們都成功了,我……” 一進房間,就看到那盆朋友送的薰衣草。 陸天俊坐下,凝視著它。 …… 早上六點。 陸天俊剛把衣服拉鏈拉好,才想起今天自己不用上班。 但他還是出了門,向東邊而去。 路過一片綠樹白花,陸天俊在一棵高大的枇杷樹前停下腳步。樹干筆直,高大。還能看見已經模糊了的刻字。 他已經4年沒有來過這里了。 陸天俊伸出手,從已經完全看不清楚的一端開始,像學寫字的小孩一樣,緩慢的描出了這幾個字。 島村、春日野……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天俊看到了她。 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與她的重逢。 是櫻舞翩躚的仲春時節,還是蟬鳴喧囂的盛夏? 什么都沒有。 只是在綠樹白花之后,陸天俊看到了她。 似奶油一般閃著銀白光澤的長發,白色的長裙,臉色蒼白,如同透明的冰雪。 是夢?是幻? “sora……”陸天俊呢喃。 她坐在自行車后,摟著一個和她有著一樣純白的發,長相極為相似的少年的腰。兩人朝鎮上走了。 也是,畢竟剛搬來,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cao心。 陸天俊也不知道是該失望還是該欣慰。 失望不能和她立馬見面。 欣慰她在最痛苦的時候,還有著哥哥陪在她身邊。讓陸天俊不至于那么心疼。 “要不要去買些禮物呢?不,這樣好像太過世俗和客套了,又不是寒暄……” 陸天俊煩惱間,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一個黃色卷發,身材嬌小,穿著黃色仲居服的女孩。 她雙手像是要被釘十字架一樣展開,腳下木屐發出踏踏踏的聲音,搖搖晃晃地走在農田邊,那條小小的水泥排水溝上。表情嚴肅認真,似乎是走在幾十米高的鋼索上的雜技演員。 她為什么會在這里? 即使旅館里的客人今天退房走人,她也沒理由出現在這里。這附近又沒有菜市場和商業街。 陸天俊看著緒花的背影。發現她去的方向竟然是依媛家。 是喜翠莊的人告訴她的地址嗎? 難道……她是來看我的? 陸天俊被這個猜測嚇了一跳。像做賊一樣,蹲了下來,背緊貼在樹干上。 他不想見到緒花。 他害怕來自別人的熱情與親切。 “嚯呀!” 聽到叫聲,陸天俊連忙探頭。 果不其然,那個笨蛋摔倒了。 “這家伙……”陸天俊眉頭輕皺,像是有幾分嫌棄,嘴角卻止不住的往上揚。 不知為何,那種患得患失的失落感減輕了不少。 陸天俊并沒有出去,只是看著緒花離開。 “萬一人家只是剛好路過呢?我出去豈不是顯得自己很自作多情?”陸天俊自己對自己說道。 似乎是天也在幫他。 陸天俊看見春日野兄妹回來后,哥哥又騎車出了門。 陸天俊的心砰砰跳。 如果哥哥在,他上門拜訪,總不可能對對方說“讓你meimei出來見我”。 而現在,春日野家只剩下穹一個人。 陸天俊按響了門鈴。 ?!?/br> 寂靜,長久的寂靜。 ?!?/br>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莫非一切只是個夢? 還是那精靈已離去? 陸天俊說不出。 回去吧。陸天俊嘴角苦澀。 踏出第四步時,身后傳來一聲“喀——”的聲音。陸天俊急忙回過頭。 純白的少女,夢中的再會。 她似乎有些害怕,但還是不情愿的走了出來。 “那個……請問你找誰?” 陸天俊渾身冰涼,有種說不出的恐懼和哀傷。 他幻想過和穹的再見。 很多次。 是像初見時,兩小無猜的親密。 還是分離時,嫌棄冷漠的無情。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穹會這樣看似親切有禮、實則冷淡客套,如同對陌生人一樣對他。 “索,索啦(sora),你,你還好嗎?” 她抬起頭,疑惑地打量這個長相清秀、面色蒼白的少年。 “你是?” “我是島村,就住在你們不遠處。我們小時候曾經在一起玩過。你身體不好,你父母給你做了一套黑色的祈愿服。你特別喜歡吃零食……” 陸天俊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只是一個勁的把對她的回憶說了出來。 “黑色的祈愿服……”穹想了想,“好像是有這么回事?!?/br> 陸天俊心中大為振奮,還想說些什么,就看到了她眼中那一絲不耐煩。 那種明明不想再聊下去,卻礙于禮貌不得不浪費時間的表情。 “啊啊……我聽說你們回到了這里。來看看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我?!?/br> 陸天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的。 回到依媛家,姨媽正在打掃衛生。 “啊,小俊,你回來了,剛才有個女孩子來找你……” “我有些累,想要休息一下?!标懱炜〉椭^,快步走回了房間。 陸天俊一頭倒在床上,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手背貼在額頭上。 “sora……” 記憶又回到四年半前的那個夏天。 也就是失去父母的半年后。 父母去世后,他和jiejie分別被親戚收養。 那時他即將14歲。 客廳里,姨媽和前來拜訪的人相談甚歡。 陸天俊一個人坐在小院中。 身后傳來一個清脆的女孩聲音:“啊喏,你在這里干什么?” 陸天俊回頭。那是一個有著奶油一樣白的頭發,身穿黑色祈愿服的小孩。 陸天俊眉頭皺了起來?;蛟S是因為嫉妒的原因,他不喜歡小孩,特別是哭鬧的小孩。每次看到有大哭的孩子,都會有種憤怒的感覺。 陸天俊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走開!” “唔??!”小女孩被嚇得后退兩步。 陸天俊沒有理會,向外走去。 這便是他和穹的初次見面。 晚飯時,在表妹和姨媽的交談中,陸天俊知道了今日來訪的是春日野家。他們家在上一代就和依媛家關系很好,只是后來春日野夫婦定居東京,兩家關系才淡了下來?,F在正是暑假,夫婦倆帶著孩子回老家避暑。 同時也知道了春日野家的女兒的名字——穹。讀作sora(索啦),意思是天空。 陸天俊第2次見到穹,是一個星期后。 春日野夫人又來拜訪姨媽了。 因為大人就在不遠處,陸天俊不愿意讓姨媽為難,沒有像上次那樣不耐煩的甩臉色。 但也算不上熱情,只是面無表情的坐在另一邊。 “哥哥,哥哥……” 小孩子似乎總是這樣,能很快將不高興的事忘記。她像是忘了上次發生的事,很親密的扯著陸天俊的衣角。 陸天俊不耐煩的扭過頭,盯著這個有著一頭純白的發的小女孩?!案墒裁??” “你把嘴張開?!?/br> 陸天俊看著她,沒有動。 “把嘴張開,啊——” 看到姨媽似乎看向這邊,陸天俊皺著眉頭,張開了嘴。 然后,他感覺嘴里多了樣東西——穹扔進來的。 這小鬼在耍我!陸天俊眼睛瞪了起來,舉起了拳頭,卻又突然停住——他感覺一絲甜意從口腔中傳來。 原來是塊糖。 陸天俊像一塊木頭,僵在原地,呆呆的看著那個像是盛夏的精靈一樣純白、夢幻的女孩。 穹露出了比試界上任何東西都要純粹的笑,“只要吃了糖,就不會生氣了。哥哥,我們去外面玩吧……” 看著她的笑,陸天俊突然有種羞愧感。 就像是丑陋的毛蟲在美麗的天鵝面前一樣,不敢直視對方。 我剛才竟然還用那么大的惡意去揣測她,那么生氣,我……陸天俊突然感覺鼻頭一酸,忙扭過頭去。 見陸天俊拒絕,穹臉上掛上了失落,一個人向外走去。 “等一等!”陸天俊叫住了她。 見陸天俊跟上來,穹又一次露出那溫暖人心的笑。 …… 盛夏,蟬鳴,刨冰;海邊,煙花,波子汽水…… 在那個夏天,陸天俊又一次感受到了溫暖和幸福是什么意思。 陸天俊第一次說那么多的話。他將自己生命中他覺得有意思的一切,全都向她說出。 雪燈節、螢火祭、放電影的茶樓…… 陸天俊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一切奉獻,希望能夠打動她,希望她能對這樣的生活產生好感。 和她約定,明年一起去看雪燈。 那成了陸天俊那段時間最期待的事。 “等到雪燈升起來時,就向她告白吧……”陸天俊這樣期待著。 直到某天,那個不幸的消息傳來。 jiejie溺水而死。 她在當地一家神社游玩時,不幸失足落入湖水中。 陸天俊不敢相信,躲在自己房間里哭了三個小時,最后沉沉睡去。 由姨夫帶著他,前往札幌去參加jiejie的葬禮。 和不認識的人見面問好,聽他們說著感慨和安慰,又或者是得幾分眼淚。 陸天俊全無表情,機械而冷淡的回應。 之后就陸天俊的撫養問題,親戚們又產生了一些爭論。 陸天俊在北國度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 最后在他的強烈堅持下,他才又回到這個小鎮。 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年后,雪燈節已經過去很久。 那時又是一個盛夏。 當他從悶悶不樂的表妹那里知道春日野一家又來到這個小鎮時,陸天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他已經哭了太久,傷心了太久。已經到了一種迫不及待想要得到一絲安慰——那種真正的、能讓他心里放松的安慰——的狀態。 一種已經到了極限的狀態。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跑向了春日野家。 然而,就是那一天,他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