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
他又讓管家尋了只籠子來,將灰鼠關入其中,才問道:二殿下的近侍何在? 管家稟報道:二殿下的近侍都已被關入大理寺了,至今未歸。 裴玉質頷首,表示自己知曉了,提著灰鼠,便往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卿姓孔,名攸,他與這孔攸并無交情。 抵達大理寺后,他請人通報,不多時,孔攸便出來迎他了。 他向孔攸說明來意后,孔攸蹙眉道:二殿下共有近侍兩名,皆無破綻。 他要求道:勞煩孔大人帶孤去見他們。 孔攸直截了當地道:這怕是不妥,陛下雖已不再令大殿下禁足,但大殿下終究是疑犯之一。 裴玉質并不讓孔攸為難,告辭離開。 而后,他又回了兵部,思索著案件的來龍去脈。 他在兵部待了半個時辰,同僚皆陸陸續續地回家去了,他便也出了兵部,回宮去了。 他坐上馬車,特意請車夫先往清河王府去,依照著與裴瓊文一致的路線進宮。 待馬車行至宮門,他下了馬車,往白玉宮去了。 進得白玉宮后,他又往自己的床榻去了。 素和熙見裴玉質一手提著一個籠子,籠中裝著一只灰鼠,雙目望著床榻出神,出言問道:玉質,你在想何事? 裴玉質一見到素和熙,便想起了今晨自己謊稱心悅于素和熙,被素和熙戳破,傷了素和熙的心。 子熙。他放下灰鼠,伸手環住了素和熙的腰身,軟聲道,子熙已不生孤的氣了? 孤并未生玉質的氣。素和熙正色道,勿要再對孤撒謊了。 勿要再給予孤一場空歡喜。 孤裴玉質低首認錯,孤錯了,任憑子熙懲罰。 情愛之事勉強不得,你無心于孤,便是無心于孤,孤懲罰了你,你便能改變心意了么?素和熙見裴玉質默然不語,揉了揉裴玉質的發絲,再度問道,玉質,你在想何事?這灰鼠又是從何而來的? 裴玉質乖巧地道:孤在想二皇弟究竟是如何中的毒?孤今日去了二皇弟府中,請管家捉了這灰鼠來,又在二皇弟的臥房以及行李上灑了堅果,讓這灰鼠吃了堅果。 但真兇不一定是在裴瓊文的臥房以及行李上下的毒。素和熙思忖著道,不過目前只能一處一處地排查了。 對,孤回宮之時走了二皇弟進宮的路線,不過并沒有任何發現。裴玉質求問道,子熙認為這案子要如何查? 素和熙提議道:不若換個思路,從得利者處下手? 裴玉質苦惱地道:得利者便是孤與孤的皇弟、皇妹們。孤亦曾想過從他們處下手,但并不容易。孤與他們少有往來,孤若貿然前去見他們,他們必定有所防備,他們中間若有真兇,反而容易打草驚蛇。 素和熙抬指揉著裴玉質緊蹙的眉間:假若真兇的目的乃是皇位,那么真兇接下來還會對其他人下手,總會留下蛛絲馬跡。 父皇定會加強皇弟、皇妹們的守衛,我若是真兇,定會先蟄伏一段時日,左右父皇春秋鼎盛,有足夠的時間謀劃。裴玉質沖著素和熙笑了笑,并以額頭磨蹭著素和熙的心口,子熙過于溫柔了。 素和熙玩笑道:玉質喜歡孤溫柔些,還是粗暴些? 裴玉質反問道:子熙本性溫柔,如何能粗暴得起來? 這裴玉質莫不是忘了自己險些將其掐死,又險些將其強/暴吧? 素和熙輕撫著裴玉質的背脊道:如同孤承諾的一般,孤會好好對待地對待玉質的。 裴玉質粲然笑道:多謝子熙。 用罷晚膳后,裴玉質因有事情要問嚴皇后,與素和熙一道,往嚴皇后宮中去了。 嚴皇后手持佛珠,正在為裴瓊文誦經,聽得通報,讓裴玉質與素和熙等了半個時辰,才出去見他們。 裴玉質開門見山地道:母后,二皇弟向母后請安那日,母后是否曾命人看茶? 嚴皇后頷首,又道:瓊文飲了碧螺春,還用了些桃花酥。但無論是碧螺春,亦或是桃花酥,本宮亦用了,且那碧螺春是本宮親手斟予瓊文的。 既是如此,真兇若要下毒,便只能下在茶盞上了,不然,嚴皇后亦該毒發了。 裴玉質接著問道:當時上碧螺春與桃花酥的侍女何在? 已被送入大理寺,交由孔大人審理了,據聞并無進展。至于當時剩下的碧螺春與桃花酥,本宮皆教人試過毒了,試毒者并無異樣。嚴皇后撥了一顆佛珠,玉質,瓊文大抵不是在本宮宮中被下毒的,你且再查查別處吧。 教人試毒 裴玉質思及裴瓊文渾身潰爛的慘狀,直覺得嚴皇后是在草菅人命。 顯然于嚴皇后而言,宮人的性命根本不是性命。 他闔了闔眼,發問道:母后可否下一道口諭,讓孤見一見瓊文的兩名近侍以及上碧螺春與桃花酥的侍女? 可。嚴皇后又撥了一顆佛珠,今日天色已晚,本宮明日便命人傳口諭予孔攸。 多謝母后。裴玉質站起身來,兒臣自當盡力而為,兒臣與子熙不便打攪母后,這便退下了。 兒臣告辭。素和熙言罷,與裴玉質一道出去了。 裴玉質從無建樹,其人資質平平,應當是隨了死去的生母,生著一副好相貌,但除了相貌,便一無所長。 嚴皇后直覺得這裴玉質甚是礙眼,若無裴玉質,她的瓊文便是嫡長子,被冊封為太子乃是天經地義之事,有了這裴玉質從中作梗,太子之位才會空虛至今。 倘使瓊文被冊封為太子,或許便不會無辜喪命了。 不對,倘使瓊文被冊封為太子,更有可能無辜喪命。 縱然飲真兇的血,吃真兇的rou,亦不能緩解她失去心頭rou的痛苦。 那廂,裴玉質與素和熙回到了白玉宮。 裴玉質先去瞧了那灰鼠,灰鼠依舊活蹦亂跳著。 其后,他將灰鼠放于桌案之上,自去沐浴了。 沐浴過后,他上了床榻,思考著裴瓊文一案。 待素和熙沐浴過后,他朝著素和熙道:今夜,子熙可愿與孤同枕共眠? 素和熙拒絕道:不必了。 裴玉質怯生生地道:子熙還在生孤的氣么? 素和熙強調道:孤當真并未生你的氣。 那子熙為何不與孤同枕共眠?幼年之時,師兄常常與裴玉質同枕共眠。 他并不認為長大了的自己與師兄同枕共眠有何不可。 下一瞬,他想起一事,趕忙補充道:孤不會再抱子熙那般緊了。 前幾日,他將師兄抱得太緊了些,以致于師兄生了異樣。 他忽覺自己口中似乎尚且殘留著師兄的滋味,心臟不知何故躁動了起來。 他抬手撫了撫心口,又覺自己的手中似乎尚且殘留著師兄的觸感。 素和熙聽得此言,便知裴玉質所指何事。 他尚且記得裴玉質口腔內里的滋味,亦記得裴玉質右手的觸感,他甚想再回味一番,但那回僅僅是意外。 子熙。他聽見裴玉質喚他,卻不做理會,而是徑直上了軟榻。 他背對著裴玉質躺下身來,彈指滅去燭火后,道:寐善。 師兄果然生我的氣了。 裴玉質下得床榻,躡手躡腳地到了軟榻前,繼而爬上了軟榻。 軟榻狹小,倆人擠在了一處。 素和熙厲聲道:回床榻去。 不去。裴玉質撒嬌道,子熙別趕我走。 素和熙沒好氣地道:你是在引誘孤么? 這算是引誘么? 因為自己與師兄的身體貼得太緊了些? 裴玉質急急后退,猝不及防地跌在了地上。 他不及起身,已被素和熙扣住了手腕子。 素和熙將裴玉質從地上扶了起來,心疼地道:疼么? 不疼。裴玉質不好意思地道,子熙,孤太過笨拙了。 素和熙不知該將裴玉質如何是好,這裴玉質或許天生便是他的克星。 裴玉質圈住了素和熙的手臂道:子熙,你別生氣。 素和熙無奈地道:孤并未生氣。 裴玉質不愿松開素和熙:子熙既然并未生氣,便與孤同枕共眠吧。 這裴玉質委實黏人,軟榻太小了些,素和熙不得不牽著裴玉質的手,上了床榻。 裴玉質盡量讓自己離素和熙遠一些,望著素和熙晦暗不明的眉眼,得寸進尺地問道:子熙,孤可以牽子熙的手么? 素和熙已闔上了雙目:為何? 裴玉質坦白地道:孤想牽子熙的手。 素和熙將自己的右手遞了過去,旋即被裴玉質牽住了。 裴玉質將自己的手指嵌入了素和熙的指縫,才安靜地闔上了雙目。 不久后,他又夢見了師兄,那日,問情宗的后山不知為何出現了一尾巨蟒。 他當時正在練劍,一時不察,整個人被巨蟒纏住了。 師兄正巧前來查看他的劍練得如何了,見狀,即刻飛身至他身側,他嚇得瑟瑟發抖,不住地喚道:師兄,師兄,師兄 這巨蟒皮rou厚實,師兄砍不斷巨蟒的尾巴,反而惹怒了巨蟒,使得巨蟒將他纏得更緊了。 師兄只得以身飼巨蟒,以求要了巨蟒的性命。 他眼見師兄進入了巨蟒口中,嚎啕大哭。 須臾,巨蟒的尾巴一松,他跌落于地。 他哭個不停,未多久,他被師兄抱上了肩頭。 師兄一身是血,而巨蟒已被一分為二。 師兄,師兄,師兄他自小便不善言辭,師兄救了他,又死里逃生,他卻只會喚師兄。 他坐于師兄的肩上,環著師兄的脖頸,將師兄的發絲與衣衫哭濕了才罷休。 畫面一轉,被一分為二的變作了師兄。 師兄尚有吐息,朝著他道:玉質,你要好好的。 緊接著,師兄的四肢被砍了下來,師兄的頭顱亦被砍了下來,那頭顱滾到了他手邊,他將頭顱抱于自己懷中,為死不瞑目的師兄覆上了雙目。 玉質,素和熙已救不了你了,你便認命吧,本尊定會讓你欲/生/欲/死。出聲者乃是澹臺鈺,他一抬眼,澹臺鈺正立于他眼前。 澹臺鈺又輕佻地道:嘗過一回,你便會食髓知味了。 他拔足欲逃,竟發現自己身無寸縷,足踝上還綁著鎖鏈,任憑他如何拼命,他都無法逃出澹臺鈺的掌控。 澹臺鈺逼上前來,從他懷中搶走了師兄的頭顱,強行撥開師兄的眼簾,后又將師兄的頭顱放于他身側。 其后,澹臺鈺笑道:讓你的好師兄瞧瞧本尊是如何馴服你的。 月上中天,素和熙猝然聽得裴玉質的哭聲,猛地睜開了雙目。 這裴玉質是陷入夢魘了么? 他輕拍著裴玉質的面頰道:玉質,快醒醒。 裴玉質并未醒來,卻撲入了他懷中,含著哭腔喚道:師兄,師兄,師兄 這裴玉質應當心悅于師兄吧? 素和熙發現自己呷醋了,又覺得自己不該呷醋,裴玉質心悅于誰人與他有何干系? 裴玉質正拼力抵抗著澹臺鈺,師兄的嗓音忽然沒入了他的雙耳:玉質,快醒醒。 師兄 我好像發夢了。 當他意識到自己發夢了之后,他立即從夢魘中抽離了出來。 他睜開雙目,師兄馬上映入了他的眼簾,盡管并不如何分明。 師兄,師兄,師兄他撲入了師兄懷中。 自己被裴玉質錯認成師兄了。 素和熙頓生不快,不過并未將裴玉質推開。 裴玉質哭了一會兒,全副神志方才回籠。 眼前的素和熙確是他的師兄,卻又不是他的師兄,他不可喚其為師兄。 他抬起首來,喚了一聲:子熙。 無妨,孤并未生你的氣。素和熙取了錦帕來,擦拭著裴玉質的淚痕。 對不住。裴玉質抱住了素和熙的腰身,子熙,對不住。 無妨。素和熙為裴玉質拭凈淚痕,時辰尚早,你且繼續睡吧。 裴玉質頷了頷首,卻清醒得無一絲睡意。 素和熙亦無睡意,望著床頂發怔。 倆人間氣氛沉悶,裴玉質小心翼翼地道:子熙,孤與你對弈可好? 好吧。素和熙下得床榻,點燃燭火,取了棋盤與棋甕來。 倆人的心思皆不在棋盤之上,下得全無章法。 時至破曉,裴玉質放下棋子,洗漱去了。 素和熙將棋子收入了棋甕之中,不發一言。 裴玉質洗漱罷,換上朝服后,方才行至素和熙面前,小聲道:子熙,我不是故意的。 無妨。素和熙抬手為裴玉質整理衣襟,后又含笑道,快些去上朝吧,至于那灰鼠,孤會好生照看的。 嗯。裴玉質一步三回頭地出了白玉宮,前往金鑾殿。 這回早朝后,慶平帝并未再喚住他,他出得金鑾殿后,長舒了一口氣。 一如昨日,他先去兵部處理完公務,才往大理寺去了。 有了嚴皇后的口諭,他輕而易舉地見到了裴瓊文的近侍。 以免串供,兩名近侍并未被關于同間牢房。 他先見了那年長的近侍,問道:二殿下為何要去封地? 近侍答道:封地近日有流寇作亂,再過些日子,便是二殿下巡查封地的日子了,二殿下索性提前去了封地,親自捉拿流寇,立下了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