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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遠楓有點不滿,含含糊糊地隨便應付了一句。 他心里清楚,秦璇一直都不喜歡林杳然,至今仍未當年流產的事耿耿于懷。那個沒能保住的孩子是個很健康的男孩,如果能生下來,絕對是林家最有前途、最適合繼承家業的小少爺。不像林杳然,那樣的身體和性格什么都做不了,還得靠老爺子每個月給他打巨額生活費。 作為父親,他當然也為那個沒出世的孩子深感惋惜,這些年也一直對妻子千依百順,努力彌補她的喪子之痛。像這次,盡管不滿妻子想“推銷”娘家侄女給賀秋渡,好幫助秦家攀上賀家這根高枝兒的做法,卻也還是勉強配合了。 只是,她好歹也是林杳然名義上的母親,當著兒子前未婚夫的面明里暗里地貶低兒子,腔調實在太難看,也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賀秋渡笑笑,視線飄到電視屏幕定格的電影畫面上。這部電影也算近年來口碑最佳的文藝片之一,包攬了國內外不少大獎,其中就有最佳原創配樂。進來的時候,他還聽到林氏夫婦煞有介事地討論作曲的優秀,高度契合劇情,殊不知那些曲子全都出自那個“性格古怪”、“不和外界接觸”、“不會自食其力”的孩子的手筆。 他忽然覺得,這個家對林杳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其實也挺好的。 因為,他們根本不配。 不配看見林杳然,也不配看清林杳然。 * 從林家出來時候,天已經很晚了。賀秋渡望了眼頭頂的晴朗夏夜,星光稀疏,遠不及當年在苦蕎村看到的那么銀輝爛漫。 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 這些年,他不止一次回過苦蕎村,問過隆村長和村民,尋找過任何可能的蛛絲馬跡,甚至動用諸多關系去調查所有往來人員信息,可是,搖搖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有關她的一切全都被抹消,就像當初沒有人知道她來自哪里,也沒有人知道她離開后究竟去了何處。 搖搖仿佛真成了他少年時做過的一場白晝幻夢,一如她存在本身,比陽光下的肥皂泡更脆弱,也比升空綻放的煙花更短暫。 搖搖是搖搖,林杳然是林杳然,就算他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自己都不該憑一腔直覺,固執地認為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現在想來,自己會起這種癡愚的念頭,簡直比那些相信返魂顯靈、輪回轉世之說的人更加可笑。 賀秋渡嘆了口氣,既悵然又釋然。 胸腔里積壓的很多情緒仿佛一下子被掏空,如果丟一顆石子下去,一定要過很長時間,才能聽見空落落的回聲, “喂,賀秋渡!” 突然,身后傳來奶里奶氣的呼喚。 賀秋渡回過頭,只見林螢正從花園里rou滾滾地跑過來。 “你怎么會來我家?你是不是來找我哥哥的?”小姑娘一臉很懂的表情看著他。 賀秋渡蹲下身,大手薅了把她的小腦袋瓜,“不是?!?/br> “切,好沒勁哦,你們大人就是喜歡口是心非?!绷治炐〈笕藘核频貒@氣,“哥哥也是這樣,我問他是不是喜歡螢火蟲哥哥,他非但不承認,還揪我辮子?!?/br> 賀秋渡一震,“螢火蟲哥哥……是誰?” 林螢對眼前這個長得很兇的大明星沒什么好感,但還是一五一十回答,“螢火蟲哥哥曾經幫我哥哥捉過好多好漂亮的螢火蟲。哥哥告訴我,當初給我取名字的時候,就是希望這份美好的心意能變成祝福,所以才選了‘螢’字送給我。 她抬起頭,看著賀秋渡古怪的神色,感覺有點害怕,“喂,你到底怎么了嘛?” * 浴室里彌漫著溫熱水汽,白茫茫地蒸騰浮動。 林杳然抬手抹掉鏡子上凝結的水霧,光滑的鏡面上赫然映出一個美麗青年的面影。白皙的肌膚被余熱染上淺淺的粉,薄紅飛上秀致眼尾,整個人既生動又明艷,像上了淡淡的戲妝。 不過,對于鏡中的真相,青年本人是完全看不清的,只能費勁地蹙起漂亮的眉,以貧弱的視線去描摹大概的輪廓。 末了,很不滿意自己形象似的,林杳然暴躁地哈氣模糊掉鏡面,打開吹風機開始吹頭發。 他的頭發垂下來已經長到蓋過腰線,濕.漉.漉地貼著清瘦身軀蜿蜒而下,漆黑烏亮,光澤柔潤,仿佛某種妖冶的裝飾,愈發襯得肩頸背脊瑩白皎潔,有種不真實的美感。 “麻煩死了……”他粗暴地捋順疏散發束,開足風力胡亂吹著。暖熱的風熏得臉燒燙,飛揚的發絲糊得滿臉發癢,而且又厚又長,每次吹干都要很長時間,簡直是天底下最難熬的折磨。 如果能有人天天幫自己洗頭吹頭發就好了。他無數次這么想過,甚至考慮花重金聘請一位。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這種事情不管怎么想都太奇怪了。 吹到手酸腰疼,林杳然又摸了摸,覺得干得差不多了,這才蹣跚著爬到床上。發燙的臉頰剛貼上柔軟沁涼的枕頭,瞬間就被降了溫,他順便把手也插.進枕頭底下的涼爽之處。 “呼……”林杳然不由發出舒服的喟嘆,長發散在包裹嚴實的純棉睡衣上,像在窩里團成球的小貓,絨絨的,引得人很想好好薅上一把。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枕頭邊的手機“嗡嗡”振動起來。 林杳然不情愿地把手摸索過去,差一點……繃直了還是差一點……啊,煩死了!他捧著腰艱難地坐起來,在身后墊好枕頭,這才一把撈過手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