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哪到哪兒呀, 從這里看遠處還能看到樓房呢, 一會兒到了市中心你就會發現，那才是正在的被時間遺忘的城市?！苯浖o人芳姐之前來過這里幾次，對這座城市比較了解, 所以說起來也頭頭是道。

    “這位小姐說的對, 我們市中心沒有超過四五層的建筑, 全都是老房子，街道也都是古時候留下了的石板路，我們蘇城和外面不一樣, 外面的人是有錢的住樓房，沒錢的住平層，我們這里剛好相反，真正的有錢人住的都是破舊的老房子?！遍_車來接他們的司機看他們一臉驚嘆的樣子忍不住自豪地笑著接話。

    “綰綰你……”不遠處的另一條街上剛好有人結婚，新郎騎著高頭大馬身后墜著龐大的迎親隊伍，不同于西服婚紗的中式婚禮讓葉青激動萬分，她正想和季綰綰分享此刻的心情，突然想起了他們看到的這些季綰綰根本沒辦法看見，瞬間內疚就涌上了她的心頭。

    “我……那個……”無措的看著季綰綰，葉青心中就別提多懊惱了。

    “我之前來過，蘇城確實是個很美的城市?！辈皇菫榱税参咳~青，季綰綰之前確實來過蘇城，那時候恰好是煙雨蒙蒙的陽春三月，一個人行走在雨中的那種閑適讓她久久難忘，更別說來之前她早就已經在劇本中領略過蘇城的四季更迭，所以并不會因為現在沒辦法看到而感到難過。

    不過就算季綰綰這么說，葉青等人初到的激動也消退的差不多，接下來很少會響起大家大驚小怪的驚呼。

    車子緩緩向前，靜靜領略江南美景也是一種享受，一路經過各種美景，很快車子就在一家評彈館。

    早有人在門口等著他們，一見到他們就領著他們往一個小院走去，穿過回廊，里面就是婉轉的琵琶聲和江南女子特有的吳儂軟語在低低吟唱。

    一位老先生正坐在寬大的椅子上閉目陶醉，放在椅背上的手指隨著女子的吟唱打著節拍，偶爾端起桌邊的茶水小飲一口看起來好不愜意。

    季綰綰等人沒有打擾他們，輕輕在旁邊幾個空位上落座。

    “這位就是季綰綰小姐吧?！彪S著琵琶的最后一個音落下，這位老態龍鐘步履蹣跚的老先生睜開眼睛笑看她道。

    “是的，我是季綰綰?！奔揪U綰聽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正襟危坐，反正身側的手有些拘謹的彎了彎。

    “不用這么緊張，小姑娘，我們就隨便聊聊?！崩舷壬吞@的笑了笑，如果不是知道他滿身的榮譽和成就，季綰綰幾乎要以為他是哪個鄰居家的普通老爺爺。

    可他畢竟不是真的鄰家老爺爺，因為家里爸爸mama都是譚導的粉絲，季綰綰可以說是看著他的電影長大的，一下子哪能這么快放開。

    這可是爸爸mama最崇拜的導演，連帶著小小的她也十分喜歡這位譚導，小時候她還和爸爸mama說等她長大以后要帶和他們去找譚導要簽名。

    現在人就坐在她面前，可要簽名的人卻永遠回不來了。

    一面是從小喜歡到大的導演，一面是離開了的父母，季綰綰心中十分復雜，分不清是高興多點還是難過多點，于是聽到譚導的話也只是楞楞地站在原地，活像一只呆頭呆腦的呆頭鵝。

    看的一邊的經紀人和助理十分著急，擔心季綰綰的表現會讓譚導不滿意，從而失去這份工作。

    “知道我為什么會意屬你嗎？”譚導看季綰綰依舊拘謹，并沒有像經紀人想的那樣不滿，他沒有多說什么，只默默體貼地轉移了話題。

    “我不知道?！奔揪U綰老老實實搖頭。

    自從收到劇本，季綰綰其實也很疑惑，譚導早就已經宣布退圈很久了，為什么時隔這么多年突然又復出。

    當然復出其實也沒什么問題，可能只是老人家寂寞無聊，又想給自己找點事做，所以就復出了也不一定。

    季綰綰疑惑的是譚導為什么找她，要知道只要他放出話想要找女演員，整個娛樂圈可以說是任他挑選。

    結果譚導放著這么多明星不選，居然偷偷摸摸寫了劇本，又悄悄通過私信找到了她。

    譚導知道她是誰就已經很魔幻，季綰綰雖然知道自己最近這段時間真的很火，但也沒有臉大到覺得自己可以火到被退圈的大大大前輩認識的地步。

    更讓季綰綰覺得難以理解的是，譚導就那么篤定她會看到私信嗎？萬一她錯過了呢？

    季綰綰將她的疑惑問了出來。

    “這個故事在我腦海里存在了五十多年，曾經我無數次想把它拍出來，但事到臨頭總感覺缺了點什么，最終都不了了之?！?/br>
    “如果沒有辦法做到最好，那我情愿她永遠只存在我的腦海里，我原本打算將這個故事帶到棺材里去?！弊T導說起這個故事的時候像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滿是皺紋的臉上也帶上了一絲屬于年輕人的朝氣。

    “直到有人向我推薦了你，我看過你的所有作品，不得不說你真是少有的體驗派天才?！弊T導的臉上滿是贊賞，“但真正吸引我的，卻不是你的演技?！?/br>
    “？”

    季綰綰聽到偶像對自己演技的肯定臉上一喜，隨后又因為譚導的停頓懸起了心。

    “你身上有股明明身處此間卻又游離在外的氣質，這種矛盾的神秘感正是我所需要的，所以我向你發出了邀請?！弊T導也沒賣關子，痛快給了答案。

    不等季綰綰心中的欣喜浮出，譚導的臉色一肅，皺起了眉頭。

    “但你身上還有一種我特別不喜歡的東西?！?/br>
    “？??！”季綰綰心跳漏了一拍。

    “你的演技，我不喜歡你的演技?！弊T導說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話。

    不僅是季綰綰一臉受傷又不敢置信，其他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普通觀眾的評價也就不說了，季綰綰的演技，在業內也是公認的好，不然也不會在金鳳獎嚴格的制度下破格獲得了影后，并讓協會因此改變了票選規則，這種壯舉可從來沒人能做到，足以可見專業人士對她演技的認可。

    季綰綰能取得如今的成就，她的演技絕對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

    譚導不也是看過季綰綰的這些作品以后才決定邀請季綰綰參演的嗎？結果他現在居然說不喜歡季綰綰的演技，這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的。

    “為什么？是我哪里沒處理好嗎？”

    引以為傲的東西被最崇拜的人否定，季綰綰只覺得手腳冰涼、神情恍惚，然而自尊不允許她崩潰，如果不知道譚導這么說的原因的話，這件事絕對會哽在她心中一輩子難以釋懷。

    其他人聞言也豎起耳朵，想要知道他為什么這么說。

    “不是你哪里沒處理好，是你哪里都處理的非常好，”譚導笑了笑，沒有在意大家疑惑的表情，而是自顧自地贊嘆，“所以我才夸你是個體驗派天才，你在演繹一部作品之前，應該花了很多功夫在你的世界里創造了這個人物，包括他們的成長經歷、他們的一言一行，從人物出生開始經過牙牙學語然后慢慢長大，你在你的世界里度過他們的一生，然后又把他們呈現出來，觀眾覺得你演的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感覺?！?/br>
    “事實確實是這樣的，因為他們就是不同的人，這是你的天才之處，我從來沒見過哪個體驗派演員能做到你這個地步?！?/br>
    “你演了很多成功的角色，把他們演的栩栩如生，令人難忘，但我最喜歡的反而是你最近的那部《歸天》里，男主meimei的角色，因為只有在那個角色身上，我才真正看到了你的影子?！?/br>
    “在這個角色里，你不再是其他人，而是在里面加入了屬于你季綰綰的東西?！?/br>
    第47章 男孩女孩

    “屬于我的……東西？”

    季綰綰怔怔開口, 什么是屬于她的東西。

    她疑惑地聽著譚導的分析，幾乎以為要被人洞察心中最大的秘密，她先是心虛地看了一眼跟在她身邊的小精靈，隨后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突兀, 連忙在大家察覺之前收回目光。

    “你在處理男主meimei的人物經歷時, 沒有給她很多的故事, 所以呈現給我們的時候，她是新鮮的、飽滿的、充滿未知的，同時因為你身上那股游離在現實之外的氣質, 又給角色增添了幾分神秘，這種感覺格外吸引我?！?/br>
    “就像她一樣?！?/br>
    譚導想起當時看到這個角色時的感覺, 他都已經要放棄了，結果上天終究待他不薄, 讓他能夠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時間去完成自己一直以來的遺憾。

    那個人, 有多久沒有在他夢中出現了？

    再不出現的話, 他這把老骨頭都快要忘記她長什么樣子了。

    “故事之前我已經發你了，確實, 你是目前為止我見過的最適合這個角色的人, 但是我還是問你, 你為什么要出演這個角色?！弊T導的眼神格外嚴肅，不覆之前和藹老爺爺的形象，季綰綰聽到這里也忍不住跟著挺直了背緊張起來。

    如果不是對這個故事感興趣, 對故事里的人物感興趣, 她也不會在不知道導演是誰的時候, 就決定要演。

    她演的每一個人物，除了書中靈性的影響，很大一部分也是因為他們本身的性格吸引著她, 讓她忍不住想呈現出來讓更多的人知道，有這么個人曾經在某個世界的某個角落真實存在過。

    所以與其說是她選擇了劇本，倒不如說是那些靈性在萬千人中選中了她，他們互相吸引，互相成就。

    但是之前所有的人物都是書中靈性人格占了主導地位，譚導的意思，是希望這次能夠讓季綰綰的人格占據主導地位，季綰綰從來沒有嘗試過，一時之間有些躊躇，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達到譚導的要求。

    好像感覺到了她的猶豫，季綰綰聽到譚導長長地嘆了口氣，聲音中帶著無限的遺憾。

    試一試吧，你可以的。

    季綰綰聽到自己的心在回答。

    想到這里，季綰綰慢慢地、鄭重地開口。

    “我想讓更多人認識她?！?/br>
    “可是沒人相信她真的存在?！弊T導沒想到季綰綰會這樣回答，一時有些恍惚。

    “我問過很多人，他們都說是我受傷后恍惚產生的錯覺，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個人的存在，我一開始不相信，可是一個人騙我，一群人騙我，總不可能整個世界都騙我，我真的找不到她的家，她愛的花園，和所有能證明她存在過的痕跡?！弊T導蒼老的聲音帶著些許縹緲，“慢慢地我也開始接受現實，也許她真的只是我安慰自己想象出的人吧?！?/br>
    “可是我這么糟糕，脾氣又壞的人，怎么可能想象的出那么可愛的她?！弊T導說到最后低下了頭，看著自己滿是老年斑的手掌喃喃自語，“我甚至還記得她的手拉我時的她掌心的溫度，和她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肩膀?！?/br>
    “在譚導的故事里，她真的很可愛，相信會有很多人喜歡她的?！奔揪U綰想起劇本里女孩經常和男孩抱怨，沒有人喜歡她，她說話時所有人都忽視她。

    這也是女孩并不真實存在的伏筆吧，因為沒人看得見她，聽得見她的話。

    “她最臭美了?！弊T導聽到這話笑了起來，笑容里滿是寵溺。

    接下來的聊天很是愉快，一老一少兩人就像朋友一樣，共同討論著他們的共同好友，時不時就會有一陣愉悅的微笑。

    “今天和你聊天很開心，也許真的是緣分吧，明明你們兩個從來沒見過，僅僅是從劇本里知道的她，你卻好像很了解她，難怪有人和我說你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怪物，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很期待你接下來的演繹?！眱扇嗽搅脑酵稒C，一不留神午飯時間就已經過去，在保健人員的一再催促下，譚導終于意猶未盡地停下話茬，感慨道。

    “譚導您太夸張了我還差的遠呢?！奔揪U綰被夸的不好意思，她這會兒正因為不能完全把角色交給書中靈性演繹而感到心虛，哪里受得起譚導的夸獎，只希望到時候拍戲的時候不要和譚導的預期相差太遠。

    “年輕人不用太謙虛，本來還想再跟你聊聊，可惜人老了，精力不濟，恕我招待不周，電影三天后開拍，時間上你可以嗎？”剛剛聊的進行的時候還不覺得，一停下來譚導就覺得疲憊感撲面而來，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起身，譚導迫不及待敲定了開機時間。

    他真的已經等了太久太久，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一分鐘也不想再多等。

    “可以?！奔揪U綰雖然有些驚訝他的急迫，卻沒有拒絕，反正來之前她就已經做好所有她能做好的準備工作，接下來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看她臨場發揮了。

    話雖如此，季綰綰在前兩天還是沒有趁此機會到外面走走，而是選擇待在房間里繼續體會人物的性格和情感，以期到時候不掉鏈子。

    直到最后一天的清晨，她才一個人杵著盲杖出門，在靜謐的早晨里感受著故事發生的這座古城的魅力。

    耳邊是花朵掉在水面上的聲音，落葉打著旋兒掉著季綰綰腳前，再遠處是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路人悠閑腳步聲，這么美好的城市，也許就該發生故事里美好的愛情。

    “蘇城是不是很美?！笨粗砩蠏熘”『畾鈴耐饷孀哌M來的季綰綰，譚導喝了口熱茶笑著問。

    “很美?！彪m然看不見，但并不妨礙季綰綰感受這座城市的美麗。

    “我從小在這里長大見慣了這粉墻黛瓦，我曾經一度很討厭這里，特別是我年輕時真的很不喜歡這種慢悠悠的生活，那時候的我很想去外面闖一闖，見識一下外面的時間，結果卻因為車禍癱瘓，醫生告訴我我再也不不能站起來，這也就意味著我永遠都無法去到我喜歡的地方，我幾乎要恨死這座囚禁我的牢籠?！?/br>
    “那也是個冬末春初，那年的冬天可真冷啊，醫生偷偷和我的父母說叫他們提前準備下后事，我大概率是熬不過去了?！?/br>
    “我的父母擔心我知道，連哭都偷偷背著我，其實我哪里在意這些呢？我的人生已經毀了，就算熬過去我也是個廢人，何必拖累父母呢？”

    “我一點也不怕死，甚至希望這一天能早點到來，好讓我的父母從每天天價的住院治療費用中解脫?！?/br>
    “她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了?！?/br>
    “她穿著白色的奇怪古裝，臉色比我這個將死之人還蒼白，臉上的笑容卻那么溫暖?！?/br>
    “你為什么不笑？”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到他的病床前，天真地歪著頭看他，好像不明白他為什么了無生趣。

    男孩抬頭看了眼一眼監控，好像沒人發現平時嚴禁外人進入的病房來了這么一位小姑娘。

    要知道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一點外來的小小細菌可能就會要了他的命，不過他并不關心就是了，反正他也不想活，男孩沒有按鈴提醒，甚至縱容地看著女孩好奇地這里看看哪里摸摸，直到她來到他病床前，好奇地看著他。

    “你又為什么笑？”也許是很久沒和人交流，也許是她臉上的笑容太過溫暖，男孩鬼使神差地開口反問。

    “因為我開心啊?！迸㈩D了頓，隨后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幾分，沒有在意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因為男孩給她回應而高興不已，好像他不是回答了她一個問題，而是幫了她一個多大的忙一樣。

    “我不開心?！彼圆幌胄?。

    “為什么不開心？”女孩一臉驚奇的看著他，好像在驚訝居然會有人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