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皇兄 第8節
“朕反倒覺得你有些瘦了,”他清清嗓子開口,“今日多吃些?!?/br> 賀眠眠微訝,略顯震驚地望著他,又一陣風吹過,拂起她鬢邊的長發,堪堪挨到他的衣角,又很快離去。 她不自覺地后退一步,不知是因為他略顯親近的話,還是因為她不小心碰到了他,或許兩者皆有。 蕭越頓了頓,斂去心中失落,主動提議:“走吧,去用膳?!?/br> 皇上今日也在壽安宮用膳?賀眠眠抿了下唇,她還以為皇上剛從壽安宮出來,準備回含元殿呢。 賀眠眠有些懊惱地跟上他的腳步,在他身后慢慢走著,兩人一前一后,一路無話。 踏入正殿時,前面的人卻稍稍側身,停頓了片刻后,等后面的人并肩,默契地一同抬起右腳進了正殿。 賀眠眠疑惑地看他一眼,恰好蕭越也扭頭,兩人對視片刻,再次默契地同時收回目光。 賀眠眠吐出一口氣,掩蓋住隆隆心跳聲,福身行禮。 太后微愣,許久才開口:“你們一起過來的?” 賀眠眠抿了下唇,正要解釋,蕭越先她一步,淡然開口:“半路上遇見了眠眠,便一同過來了?!?/br> 皇上怎么撒謊呢?賀眠眠張了張口,忽的意識到殿中的氣氛有些凝滯,她抿緊了唇瓣。 “男女授受不親,”太后依然蹙眉,話說得重了些,“日后還是要保持些距離?!?/br> 正準備坐下的賀眠眠嚇得趕緊站起身。 蕭越瞥她一眼,示意她坐下,賀眠眠看了眼太后,終于敢坐了。 “兄長與meimei也需要避諱?”蕭越落座,慢條斯理地反駁,“難道在母后心中,朕與眠眠不是親兄妹嗎?” “你們自然是親兄妹!”太后極快地開口,斬釘截鐵道,“誰都改變不了的親兄妹!” 賀眠眠心尖顫顫,她總覺得太后話中有話……是在懷疑她與皇上的關系嗎? 雖然他們清清白白,但沒有血緣關系,不是輕易能說清的,太后如此抵觸,日后還是少與他私下見面比較好,更何況她本來就敬畏皇上,賀眠眠的天平天然地向太后傾斜。 她暗中思量著,偷偷抬眼望向蕭越,卻見他眉眼低垂,神情略顯不耐,瞧著像是要生氣。 她忙靠近太后一些,撒嬌道:“母后,別說這些了,眠眠都餓了?!?/br> 少女聲音清甜,像是含著蜜,是與他獨處時從來不會出現的語氣,蕭越慢慢抬眼,目光幽幽。 “好好好,哀家自然不會餓著乖女兒,”太后終于露出笑意,“吃吧,都是你愛吃的?!?/br> 賀眠眠歡歡喜喜地拿起筷子夾了塊糖醋荷藕放進太后碗里,甜甜道:“母后也多吃?!?/br> 太后目光慈愛,笑著說道:“好好好,哀家聽眠眠的?!?/br> 母女兩人其樂融融,蕭越也沒再開口,一場危機消弭于無形。 賀眠眠小小地松了口氣,心中夸贊著自己幸好反應快,不然肯定要吵起來了。 沒想到下一瞬也有一雙筷子伸過來,轉瞬她的碗里便多了塊龍舟鱖魚。 賀眠眠微愣,順著筷子離去的方向,望進一雙深邃的眼睛。 殿中倏然靜了片刻。 第9章 進宮第九天 良久,蕭越薄唇輕啟:“怎么?朕不能給親meimei夾菜?” 他加重了“親meimei”幾個字,只是語氣里無端帶了幾絲玩味。 賀眠眠沒敢動筷子,抬眼看向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的太后,心中惶惑。 太后娘娘的表現似乎……太過了,想讓她與皇上做親兄妹,可是看到他們動作親密又不高興,她在心中默默地想著,深覺在皇宮之中寸步難行。 蕭越淡淡道:“朕也想做個好兄長,省得母后整日想東想西?!?/br> 太后“啪”地一聲放下筷子,神色緊繃,厲聲道:“阿越!” 殿中的氣氛愈發劍拔弩張起來,賀眠眠握緊了筷子,不敢再說一句話。 蕭越神色自若道:“母后,您的壽辰快到了,壽宴當日您想讓大臣們看到朕與眠眠親如兄妹,還是形同陌路?” 太后微怔,也覺得自己有些匪夷所思,見到皇上與眠眠走在一起便開始胡思亂想,總覺得有些什么。 可是皇上表現得如此淡然鎮定,眠眠瞧著也像畏懼皇上的模樣,而且他們私底下并無接觸,就算有接觸也有侍女在,兩人從未獨處過。 是她多此一舉了嗎? 不過無論如何,她不能再多提此事,不然便會適得其反。 思慮片刻,太后和緩了語氣:“是哀家多慮了,用膳吧?!?/br> 氣氛松快了些,賀眠眠看看神態自若的兩人,又望了眼碗中的魚rou,默默不語。 太后掀起眼皮看了眼,嘴角勾起一抹勉強的笑:“眠眠,快吃吧?!?/br> “眠眠還是太瘦了,”蕭越也笑著開口,“要多吃些rou?!?/br> “謝、謝皇兄?!辟R眠眠磕巴著道謝。 她蹙著眉,心中疑問無法排解,方才太后和皇上因為她差點吵起來,現在卻又讓她吃皇上夾的菜。 她愈發捉摸不透太后與皇上的關系,只知道看似一片和樂的景象下暗流涌動。 以后還是不要輕易開口了,賀眠眠謹慎地想著,終于將那塊鮮嫩的魚rou吃進口中。 蕭越心中歡喜又滿足,強忍著才沒繼續給她夾菜。 今日已經有了進步,不能再做更多了。 午膳之后,太后要小憩,賀眠眠也有午睡的習慣,很快便告辭,蕭越緊跟著站起身。 “阿越,你留下,哀家有話要說?!碧筮m時開口。 避免了與皇上同行,賀眠眠松了口氣,快要走出殿門,她回望一眼,不期然對上蕭越的目光。 賀眠眠微愣,怎么她每次不經意間抬眸,皇上都在看她? 她自然沒有去問,太后特意留下了皇上,想必是有要事,她急匆匆走遠。 蕭越收回視線。 他早已察覺到太后戒備的目光,不慌不忙地斟了盞茶慢慢啜飲,道:“眠眠真是清雅脫俗?!?/br> “阿越何出此言?”太后瞇著眼睛問道。 他微微停頓了下,忍不住輕笑:“兒子只是覺得自己的眼光不錯,這件衣裳是兒子一眼便看中的,眠眠穿上真是清雅脫俗?!?/br> 原來是說衣裳,太后嗯了一聲,與有榮焉道:“她是你的皇妹,氣質自然是極好的?!?/br> 她特意強調了皇妹兩個字。 蕭越輕輕敲了敲桌面,面帶冷雋道:“母后特意將朕留下來,便是要說這些無趣的事情?” 無趣?太后瞥他一眼,見他神情波瀾不驚,忍不住問道:“怎么無趣了?” 蕭越低頭不語,眸中滑過一絲不耐,忍了忍才平和道:“母后有話便直說吧?!?/br> 太后靜靜地瞅著她這個兒子。 他三歲便被封為太子,四歲開始學為君之道、治國之術,自那時起,他們母子見面的時間便少之又少,一個月能見兩面便是奢侈,所以母子情并不算深。 自他登基后她盡力和緩,母子之間終于不再那么僵硬疏離,但是知心話說的少之又少。 她亦猜不透他的想法,只知道他事事都藏在心中,從不與他人言說。 這樣的人做天子自然是極好的,不露心事,不怒自威,大臣們猜不透,便會放大對他的畏懼。 但是對她來說,這個兒子的心性實在太過冷硬。 太后長長地嘆了口氣,勉強笑著說道:“這幾日眠眠在哀家身邊作伴,哀家倒是忘了關心你的大事——那日選妃宴,你當真一個女子也未看中?” 蕭越望著手中的茶盞出神,茶水清亮,慢慢浮出一個女子的身影,巧笑倩兮。 他晃了晃茶盞,蕩出幾絲漣漪,女子不見蹤影,他得以定神道:“母后,兒子早先曾與您提過,兒子心中已有一位女子?!?/br> “那位女子到底在哪?”太后一向中氣十足的聲音中忽然顯出些蒼老,她知道自己再問也問不出什么,只能不住地嘆氣。 緩了緩,她苦口婆心道:“阿越,你二十歲了,已及冠,后宮中卻沒有一個妃嬪,遑論子嗣,宮內宮外都在傳你不能……” 剩下的話太后沒說,繃著臉喝了口茶靜心。 “不能人道?”蕭越挑眉接話,語氣隨意。 “不可胡說!”太后想阻止卻也已經來不及,只能雙手合十,急急地默念幾聲阿彌陀佛。 “父皇二十五歲才有了第一個子嗣,兒子若是早了,倒是不孝,”蕭越淡淡道,“況且,子嗣一事是急不來的?!?/br> 太后還要再苦口婆心地勸慰,蕭越一句話便堵住了:“母后忘了皇姐是怎么夭折的?” 太后怔了下,險些坐不穩,她雙肩顫顫,捂著臉無聲痛哭。 蕭越也有些于心不忍,卻還是繼續說道:“后宮之爭,如狼似虎,朕只愿與一人相守,免了后宮諸多災厄?!?/br> 說罷他站起身要走,頓了頓又轉身,道:“母后,如今您身邊有了眠眠,母女情深,便不要再cao心兒子了?!?/br> 他說的大義凜然:“朕心中有萬民,至于情愛之事,您只當兒子還未開竅?!?/br> 太后將手拿開,臉上淚痕遍布,眼神黯淡無光,像是一下蒼老了好幾歲。 “哀家曉得了,”太后擺擺手,“你回吧,哀家知足,哀家知足……” 蕭越疾步離開,目光如炬,隱去唇邊的淺淡笑意。 - 窗牖半敞,清風徐來,青帳微揚。 或許是因為今日見到了哥哥,賀眠眠格外安心,午睡時做了個關于江南的夢,她與同齡的姑娘們采蓮劃船,水中嬉戲,最快活不過的時光。 她不愿醒,是以這一覺直接睡到了黃昏。 悵然片刻,賀眠眠一改往日睡不夠的精神不濟,終于有了些活力。 她松松筋骨,站在書案前繼續彈琴。 沒想到剛彈了一會兒,太后身邊的嬤嬤便來了,賀眠眠起身去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