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寄人籬下的滋味太不好受，尤其是一家三口你言我笑，其樂融融，自己一個外人在旁邊看著，實在不知道把自己安放在何處好。

    所以上了大學后，蔣小城就自己過除夕，可除夕本就是合家團圓的日子，一個人的除夕，就不能稱作是除夕了。

    有什么東西落在額頭上，又慢慢地向下移動，蔣小城覺得癢，濃密的睫毛輕顫幾下，睜開了眼睛。

    鐘恪行早已穿戴整齊，清新的薄荷氣息近在咫尺，他說：“還不起床么，湯圓已經煮好了?！?/br>
    明明是催促的話，卻用極盡溫柔的語氣。

    一夜的夢，都如云霧般消散殆盡，沒有留下一絲痕跡，蔣小城發出慵懶的輕哼，下意識地環住身上人的脖頸。

    鐘恪行把他從被窩里抱出來，又拿起早就準備好的衣服，一邊說：“一會兒買菜，我們是去超市，還是去市場？”

    蔣小城慢吞吞地套上衣袖，遲鈍地道：“去超市吧，早市估計已經散了?！?/br>
    鐘恪行說了聲好，又問：“你昨天不是買了春聯，放在哪里了？我沒有找到?！?/br>
    他提起這個，蔣小城想起來，昨天鐘恪行回來得突然，慌亂之間，他把春聯和領帶都藏在了一處。

    瞬間清醒了，忙說：“沒關系，我去拿，我去拿?！?/br>
    穿衣服的動作快上不少。

    鐘恪行沒注意到他的異常，只是叫他別急，湯圓還燙著，再晾一會兒才能吃。

    不緊不慢地吃完早餐，兩人才去貼春聯。

    蔣小城今天穿了一件酒紅色連帽衛衣，襯得皮膚光潔白嫩，他撕開透明的包裝紙，左右手各拿起一張，讀出聲來：

    “年年如意家昌盛，歲歲平安福臨門……”

    兀自點點頭，說：“嗯，這個是上聯沒錯了?！?/br>
    胳膊一伸，遞給鐘恪行。

    鐘恪行接過，反面朝上，平鋪在桌面上，拾起一旁的雙面膠帶，從頭端貼到尾端。

    蔣小城在一旁瞧著他的動作，問：“這樣能粘住么？是不是窄了點兒？”

    鐘恪行抬頭望他一眼，又扯出一條膠帶貼了上去，百依百順的模樣，實在讓旁人詫異。

    等把對聯貼在門上，看著中央端端正正的福字時，蔣小城終于感受到了年味。

    頗有成就感揚起下巴，道：“不錯！我們去買菜吧?！?/br>
    原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心境的影響，真的能這樣大，昨日來商場的時候，還覺得沒什么可買的，今天有鐘恪行陪著，蔣小城就來了興致，一排排貨架走過去，東摸摸西看看，沒過多久，購物車就塞進了一堆東西。

    到了賣酒的專柜，一直充當點頭機器的鐘恪行突然道：“我們買一瓶酒回去？”

    對于這個提議，蔣小城有些詫異，他問：“你可以喝酒嗎？”

    鐘恪行說：“應該可以喝一點兒?！?/br>
    蔣小城平日喝酒，都是為了工作應酬，可以說迫不得已。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過和親密的人小酌一杯的經歷。

    這樣一想，倒有些動心，問：“那我們喝哪一種？”

    淡色的酒液游轉成漩渦的形狀，玻璃杯相撞，發出叮咚的響聲，蔣小城輕抿一口，道：“嗯……還挺甜的?！?/br>
    鐘恪行說：“這是產自西班牙的雪莉酒，制作工藝比較特殊，釀造過程中，會讓酒接觸空氣，產生一層白色菌膜，從而形成奇特的口感與香氣?！?/br>
    蔣小城脫口而出。

    “這你也懂？”

    鐘恪行用平板的語氣道：“不懂，剛剛百度了?！?/br>
    彼時的餐廳里只開了橘黃色的燈，桌上的四道菜和兩盤餃子被擺成中心對稱的形狀，可想而知是出自誰的手筆。

    蔣小城挨著鐘恪行坐，聽到這老實的回答，很開懷地笑了。

    一邊說：“剛才在超市，我看你選了那么久，都被嚇到了，還以為你無所不知?！?/br>
    鐘恪行被他的情緒感染，也繃不住嚴肅的表情，嘴邊逸出笑來，道：“我不是神，怎么可能無所不知，這是我第一次喝酒?！?/br>
    對于這個回答，蔣小城很吃驚，給他夾一只餃子，說：“那你還是多吃菜，不要醉了，會頭疼的?！?/br>
    見鐘恪行蘸了蘸醋，又忍不住樂。

    “我們喝這種酒，還吃餃子，是不是太不搭了？”

    鐘恪行灑脫地道：“怕什么，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br>
    正是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這樣自在隨意，蔣小城也完全放開了，他說：“我們家鄉有一句俗語，叫餃子就酒，越喝越有?！?/br>
    “越喝越有……我從沒聽過，是什么意思？”

    鐘恪行挑了魚尾的一塊rou，剔除掉細小的刺，喂到蔣小城嘴里。

    “嗯……”蔣小城一邊嚼著，一邊思索著說，“越喝越有的意思……好像沒什么具體的意思，勸酒的時候，他們總會這樣說?！?/br>
    “那大概是因為押韻，說起來朗朗上口，才流傳下來?！?/br>
    “嗯，有可能，那你們這里，有沒有我沒聽過的俗語？”

    這一頓飯，從天南扯到地北，蔣小城給鐘恪行講家鄉的故事，鐘恪行給蔣小城講在國外的見聞。等菜涼了，才起身收拾。

    洗完了澡，換上干爽舒適的睡衣，鐘恪行又不知從哪里找出一副圍棋。

    蔣小城說：“我不會下圍棋?！?/br>
    鐘恪行說：“那就下五子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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