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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真是堅強的女孩子,要是其它女施主從那么高的地方滾下來,手還斷了,恐怕痛得得哭呢。我在的時候她一直開心地笑,和阿斯陀玩得也很好?!?/br> 應珈樓安靜地聽著,不自覺放輕腳下的步伐,絲毫聲音也沒有。 提岸忽然想到什么,猛烈地拍了拍腦袋,這一動作嚇到了身后頭的阿斯陀,它吱吱吱地撓著透明太空艙。 “你說晚章施主是不是怕我取笑她,所以才在我面前裝作開心的樣子,想想也是,手斷了怎么會不疼呢?” 提岸后悔得額頭冒汗,覺得自己粗枝大葉,連這點小心思也沒看破。 應珈樓心底涌起了一波又一波的酸痛,他攥緊了身側的手,漸漸的手心里的刺痛徹底蓋過了無盡蔓延的痛楚。 清疏的眼,容貌妙相。 他對提岸道:“你也無需自責,晚章不同于其他人,會當著外人的面哭哭啼啼,她很勇敢?!?/br> 勇敢到還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就敢來和他搭訕,就敢和窮途末路的蘇方民以命換命。 提岸了然地點點頭,繼續說:“晚章施主確實如此,比起痛楚,她似乎更在意容貌嘞,我去了一會兒她就問了我好幾回臉是不是比以前丑了?!?/br> “她說醫院太無聊,她只能看看美女帥哥打發打發時間,”說到這,提岸不好意思地笑笑:“她還說給她治病的那位醫生可帥嘞?!?/br> “我剛進去的時候就見到了?!碧岚逗鋈唤档土艘袅?,“不過,實話實說,那位醫生確實很帥,他們兩人關系看起來很好?!?/br> 提岸簡直是嘴巴沒把門,想到什么說什么,說完便悔恨地想抽自己嘴巴。 剛剛還在心里叮囑自己不要把醫生這段說出來呢,現在又是怎么回事。 即便他腦子再笨,再不好使,他也能感覺到師兄與晚章施主關系匪淺,猶如暮色下淡薄的窗戶紙,半明半暗。 可是都是如此關系了,師兄怎么還是整天待在寺廟里,也不去醫院陪著? 關于這個,他就想不明白了。 等再看過去時,才發現師兄的臉沒有那么白了,似乎還黑了點。 “喵嗚~”阿斯陀輕微地喊了一聲,猶如提岸心境。 * 今日下山的時間和平時沒什么區別,秦叔提前半小時就在車位上等著應珈樓。 他提前下車替他開門,隨后回座,朝著應家別墅的方向開。 身后偶爾有指尖敲打膝蓋的聲音,很是細微,也只有在這樣寂靜的夜晚才能聽到。 秦叔今天心情不錯,白天載著提岸去醫院的時候他順便買了束花送給晚章。 算是完成了多日來的心愿。 車子像往常一樣飛馳在回家的路上。 白慘慘的路燈下劃出影子。 沒過多久,車影忽然突兀地一頓,隨后往左的方向開。 幽暗狹長的醫院走廊上,VIP病房前看護的傭仆暫時被撤走,一道修長薄瘦的影子映在墻面上。 透過一小塊玻璃,應珈樓朝里看,病床擺在正中間的位子。 床上只有安靜模糊的影子,但從輪廓來看她睡得很端正,受傷的那只手橫掛在胸前。不像在家里,總喜歡把自己縮成很小的一團,手握在枕頭下。 左手斷了到底是不怎么方便。 應珈樓手里捏著兩只白色小熊,女孩子是之前虞晚章送給他的,還有一只同款的男孩子,是那天她被蘇方民帶走之前塞進他懷里。 男孩子的毛發被雨水浸泡,重新洗凈后,不能恢復如初,一頭亂糟糟的爆炸頭。 它比女孩子小白熊多了些特殊東西,在黑色的西裝背部,用金筆寫了一串梵文。 是他的名字。 虞晚章把這只寫了他梵文名字的小熊一直帶在身邊。 他在書房的宣紙上用梵文寫滿她的名字,她果然是知道的。 所以才會在書房里突兀地笑他原來這么愛自己。 應珈樓不自覺笑起來,露出牙齒,眼里是溢滿的愛意,在黑夜里光彩奪目。 這大概是愛吧,應珈樓想。其實他并不太懂什么是愛。從小到大,應家人大多冷淡涼薄,維持著表面的和平,從沒和他說過這些。 而世尊講男女之情是惡念,是貪/欲,是三惡道。 于是教他愛眾人,拔濟眾生,斷除三界煩惱后能涅槃重生,永離癡念??墒廊舜蠖嘤薮?,并不值得他愛。 反倒是現在,他對這能讓人生,能讓人死的虛空色/欲有興趣,在小夜蝶的撲騰下,那顆荒冷的陰暗星球漸漸鋪上顏色。 她愛他良多,他也是。應珈樓如此想。 只是比起為他死,他更愿意讓她生。 這一眼時隔許久,他又再次見到她。 之前他們還如此親密,他們親吻,擁抱,貼近,她摸他的頭發,耳朵,嘴唇,還有下巴。 看他為她色/相瘋狂著迷。 應珈樓騰起讓他羞恥,又讓他沉淪戰栗的欲\\念,她是自己的另一半,現在代替他躺在病床上。 她恨自己,討厭自己了么? 他這樣想。 過了許久,那摸黑動也不動,幾乎凝在走廊上,應珈樓直到天快亮才離開。 * 解夏自恣日,苦航大師召集僧眾在釋伽牟尼佛像前舉行自恣法,即自我檢討身,口,意三業。 靈谷寺的僧眾并不多,應珈樓是最后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