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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月去天文臺觀星,寫觀星日記。 周末帶速寫本去郊外寫生,畫各個季節的植物和鳥類。 他讀正史和野史,在吃晚飯時與父親討論交流。 他按照作者系列讀翻譯書籍,比如一段時間集中讀英國小說,一段時間集中讀德國哲學家系列。 在學校他打排球,也參加戲劇表演。 從小到大演過小兵張嘎,演過哈姆雷特,還在新年晚會上頂著黑披風客串狼外婆,逗得老師同學笑的前仰后合。 高二那年暑假,班里漂亮的文藝委員約他去少年宮排練,閻冬城答應了。 他嗓音渾厚響亮,相貌英俊,少年宮輔導老師想培養他做專業演員。 閻冬城并不排斥,做演員也是他計劃中的事業方向之一。 少年的他愛好太多,人生充實并且充滿希望,不過在太多的選擇面前,難免有些眼花繚亂。 多年以后閻冬城回想當初,總忍不住感嘆,一件很小的小事,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那段時間他的讀書計劃是讀哲學,放暑假閑下來,便接著讀之前沒讀完的叔本華。 周日午后,彭娟正在電腦前玩建造公園的游戲。 她搭錯了圍墻,把游樂場的出口堵住了,電腦音箱里傳來游客的尖叫聲。 閻冬城關上房門,坐進靠背椅打開書。這本書他之前已經看了一部分,但放在書里的葉脈書簽掉了出來,于是他估計著翻到中間開始讀。 窗外夏日晴空發出幾聲悶響,閻冬城沒顧上去探究為何晴天打雷,因為他手中的書讀到了令他震驚的部分。 振聾發聵,好像天空的驚雷。 這段至關重要,對人生影響至深的文字,閻冬城沒有背下原文。他從不背書,甚至英語單詞都不背,但并不影響他優異的英語成績。 讀完叔本華的這段文字,閻冬城驚訝地意識到,自己險些成為一個什么都懂一點的‘庸人’。 他所有的業余愛好,無不帶給他充實和愉悅,但也僅限于此。 他畫素描和水彩,目前停留在取悅自己和消磨時光的水平,還不能創作獨具一格的創造性作品。 他對天文物理,歷史文學都有涉獵,也僅只是泛泛的粗淺的認知。 閻冬城恍然大悟,他現在已經到了必須做出選擇和取舍的時刻! 要么選定某個方向,做一個術有專攻的人,要么在各種愛好中快樂地消磨人生,到五十歲仍是一個對藝術一知半解,對科學只觸摸到皮毛的人。 一個在聚會中夸夸其談,比絕大部分庸人懂得多一點的 ‘聰明人’ ,年過半百一事無成,卻自視甚高浪費生命的失敗者…… 閻冬城驚訝為什么父母沒有提醒自己,晚餐時說起來,彭娟和閻木都很吃驚,他們從來沒想過這些。 一家三口談論了半天,結論是彭娟和閻木在青少年時期,并沒有閻冬城這么廣泛的業余愛好。 “爸爸mama想讓你成為一個快樂充實的人,” 彭娟神情凝重,望著仿佛一夜之間突然長大的兒子,“至于人生成功與否,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定義,我們不強求,你自己拿主意?!?/br> 夜里閻冬城躺在自己房間的單人床上,聽著夏夜蛐蛐的叫聲,翻來覆去睡不著。 成為一個快樂充實的人,與成為一個術有專攻的專業人士,二者之間并不矛盾。 實際上只需要選擇側重點就行了。 他沒有決定專業方向,但這夜他想好了,如果必須放棄些什么的話,他首先放棄做演員的選項。 他對舞臺表演的興趣,遠遠沒有達到熱愛的地步。 第二天清晨,身穿藍色背帶裙的文藝委員敲開閻冬城家的門,她家住在附近,順道過來叫他一起去少年宮。 閻冬城垂著頭向她坦白,說自己不想再去少年宮排練了,以后也不打算學表演。 女孩淚水在眼眶里打轉,生氣地跺著腳說 ‘你不去排練,顧老師會傷心的’ ! 其實是她傷心。 閻冬城打開二樓的窗戶,望著樓下女孩遠去的背影,她邊跑邊擦眼睛。 到如今閻冬城已經不記得女孩的名字,他要記憶的東西太多,不得不時常清除無關緊要的雜點。 他記得自己曾對她動過一點點心,是在剛進入高一年級的那個秋天。 身穿粉色馬海毛衣的女孩走到他面前,聲音清脆地說 ‘閻冬城,放學留下練合唱’…… 齊肩的發絲,扎進她毛衣絨絨的纖維中,好像灰粉色薄霧,映襯著她純真的笑臉。 閻冬城在心底里把那一刻當成自己的初戀,不過他無論如何不會像卞染心的大學同學郭濤那樣,用過分的熱情去懷戀和渲染年少時的感情。 他的初戀只是一個薄霧蒙蒙的瞬間。 此刻站在單位大門口,臉蛋被寒風吹得發紅的陳梅梅,令閻冬城想起那個同班女孩。 想起她抹著眼淚奔跑的背影,他的心隱隱作痛。 第三十一章 “你現在去哪?我送你?!?nbsp;閻冬城對陳梅梅說。 “我回家呀,去那邊坐公交車,” 她指著斜對面的車站, “你回去工作吧,不用送我?!?/br> 閻冬城拉住她冰涼的手,一言不發走向汽車站。 陳梅梅像只輕盈的氣球,任由繩線牽在他手中。她腳尖無聲地輕跳,追趕他的步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