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頁
祖父不得已,在兩月之后,彈盡糧絕之際,不得不以暗藏玄機的畫,拜托當時身在寧州巡視的靜寧伯司空誠,向京城傳遞求援的消息。 消息送到了,可藏在羅向全之后,原本打算坐收漁翁之利的那個人卻坐不住了。 從京城派出的糧草,在背后之人的授意下,一路上“損耗”大半,等到了興平郡,連半月都支撐不了。 祖父與父親不得已行破釜沉舟之法,在隆冬嚴寒,彈盡糧絕的境地里,拼了性命用三路包夾之計大敗胡狄。 可他們怎么會想到呢?早有冰冷的利箭懸在了他們身后,胡狄敗了,可那本該得勝之人,卻死在“同袍”箭下,還被當年押送糧草的兵部侍郎回京大肆歌功頌揚! 所有人都知道燕家祖孫三人是英雄,燕家從此門楣顯赫,倍受優待,可誰又知道,他們本能活著回來!本該也享合家團聚之樂! “是他嗎?”燕遠的聲音像在冰冷的湖水里沁過一般。 林悠臉上滑落一滴淚:“是忠勇侯,顧摧?!?/br> 燕老將軍死后,顧摧便利用周新吳瓦解鎮北軍,從此代州百姓屢屢受到侵擾,但因高位者從中逃避賦稅,大斂錢財,他們的流離失所,便被隱而不發,埋沒在邊關的風雪之中。 顧摧怕自己暴露,把從望月關戰場上拼命回來的身受重傷的余世纓將軍秘密關押,又借著自己的商隊押送回京,關在定國公府與胡狄暗自聯絡一手cao辦的五行谷中。 他借著羅向全的掩護,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若非林悠從宮中跑出來,那這一次,他故技重施,只怕整個代州,便再無天明之日! “燕遠……”林悠聲音哽咽,他們又何曾能想到,大乾的軍隊,竟是要在三派人的夾擊之中保護著邊關的百姓。 他們又何曾能想到,同為大乾人,竟能有人為一己私利,冷漠至此,囂張至此! 燕遠強忍下淚水,他緩慢地抬起手,擦掉林悠臉頰上的淚滴:“放心,他們一個都跑不掉?!?/br> * 年關至,燕遠的傷養了近一月,終于好了些,可以下地走動了。 期間還曾因傷口破裂命垂一線,好在羅清泊帶來不少藥材,又有孟先生和陸神醫努力,這才把他的命又撈了回來。 從那之后,兩位先生就說什么都不讓他有劇烈的運動,沒人管得住燕遠,于是在張季將軍的建議下,林悠什么事都不做了,每天就看著燕遠讓他安心養傷。 周新吳、丁陸仁和葛成海都被關進了大營的牢獄中,只等著大軍回京時押送他們到京城審問。雖然還是沒能與朝廷來往消息,但池印整理了那些證據之后,忽然又覺得這樣也許不是一件壞事。 京城的消息傳不來,同樣,望月關的消息就也傳不出去,那忠勇侯不知道望月關形勢如何,說不定能干擾他的判斷,到時來個出其不意一擊斃命。 臘月廿九,林悠同燕遠一道去海崖山上,祭拜了燕朔老將軍、燕遠的父親燕燭和兄長燕巡。 臘月三十,興平郡的百姓載歌載舞,送來了各種“年貨”,說是年貨,其實這一年又是戰亂收成又不好,哪有什么東西?不過是獵戶從山里打的兔子、鹿,還有些余下的米糧罷了。 北軍自然是不要的,可百姓們比之前還熱情,池印將軍推遲不過,最后在幾位宣州營將領的建議下,決定待到年節晚上,同興平郡的百姓一道開個宴會。 臘月三十一,舊年的最后一天,在冬季多雪的代州,難得地是個晴天。 夜里,漆黑的夜空上散落著無數星子,沒有了嬌羞的月亮,好像連那些星子都更亮了似的,甚至隱隱能看見流淌的銀河。 郡中的一處平坦高地上,圍著足有一人高的篝火,百姓們唱歌跳舞,不少北軍的士兵也參與到其中。 旁邊又有不少小火堆,烤著獵戶們打回來的獵物,香氣順著風飄散開去,讓人食指大動。 林悠與燕遠一道坐在一棵已經倒下的老樹的樹干上,遠遠地望著開心的人們。 “我從沒這樣過過年節?!绷钟蒲壑械褂持h處篝火,好像有著別樣的明媚光芒。 燕遠偏過頭看著她:“這是代州這一代的風俗,年節這天夜里要守夜,到子時,還會有爆竹。這里的百姓平日勞作,也只有隆冬天氣里可以好好休息,他們也沒有什么娛樂的方式,唱歌跳舞,就是最開心的?!?/br> “你以前也跳過這樣的舞嗎?” 燕遠搖搖頭:“我很久之前來代州的那次,沒有趕上年節,那時候我只覺得這里太冷,但這是大乾的土地,再冷,都要保護好它?!?/br> “我們以后還能來望月關嗎?我還想再在這里看一次月亮?!?/br> “也許還會有機會呢?!?/br> 林悠的表情卻忽然暗淡下來:“可我終究還是要回去做樂陽公主?!?/br> “誰說公主就不能到望月關看月亮呢?” 林悠抬起頭看向面前的人:“公主有很多事都不能做?!?/br> “可你卻運送那么多糧草,來救我?!彼f得極為認真,目光專心又真摯。 林悠微微怔住了:“燕遠,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嗎?” 燕遠望著她,忽然覺得心像被揪住似的疼。 “我做過一個夢,夢里,我在京城等呀等呀,卻……”她的眼睛泛著紅,一滴淚不受控制地跌落下來,“我卻等到的,是燕少將軍的棺槨?!?/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