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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被打發來皇陵的宮妃,十個有十個都是犯了什么事情觸怒了圣上的, 她們便是有個美人的身份,可在這里也實則與下人無異。 紀欣垂著視線, 良久,才在窗外的雨聲里開口:“公主殿下身份尊貴, 沒想到竟也會來這里?!?/br> 林悠淡然地看著她:“紀美人明知故問, 還是從前的習慣?!?/br> 紀欣赫然抬起頭來,她看著林悠的目光有一瞬的震驚, 很快便又掩飾下去,仍舊是方才的麻木和冷漠。 在皇陵里, 她并不太清楚外面都發生了什么,天大的消息到了這個地方,也不過是引起一陣小小的波動。 她聽說定國公府倒臺了,可那跟她又有什么關系呢?是羅秋荷搶走了她的兒子, 定國公府倒了她倒還要慶祝慶祝才對呢。 林悠見她不說話,便兀自接著道:“三皇弟已經送到沐芳宮撫養了,圣上親自請了從前跟在皇祖母身邊的老嬤嬤看顧,待他五歲開蒙,便令他搬回景儷宮,日后也在奉賢殿,跟著先生學習?!?/br> 提到林諾,紀欣眼中閃過一絲久違的光彩。 可林悠并不是來安慰她的,她緊接著便道:“我已將三皇弟的消息盡數告知了紀美人,紀美人是否也該拿些誠意出來呢?” 紀欣面上的表情忽然變化,她戒備地看著林悠:“你想知道什么事?” 林悠對人一向柔和,可在面對紀欣時,她終究亮出了自己最為鋒利的一面。 不需要什么鋪墊,更不需要什么宛轉的措辭,她看著紀欣,以居高位者冰冷的聲音道:“紀美人,羅秋荷在冷宮自盡了,你還要瞞著那些慢香蘿的來歷嗎?” 紀欣的手放在腿上,緊緊地攥住了自己的衣服。 她突然覺得面前這小公主有些可怕,她分明還是從前的模樣,可卻像是能夠洞察人全部的秘密一般,紀欣感覺自己無所遁形、無處逃避。 她本能地撇開視線:“公主說什么,我不懂?!?/br> “紀欣,你偏要逼我親口說出來了,我若不是有線索,為何會想起你,甚至到這來呢?” 紀欣看著林悠的目光,有些干裂的唇開始微微顫抖。 與慢香蘿有關的事,又是從林悠口中問出來,她又特地說羅秋荷已經在冷宮自盡,不是那一件,又能是哪一件呢? “紀欣!”林悠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些,比之平常更加堅硬且不容置疑:“乾嘉五年被運進宮中的慢香蘿,是不是經你的手才被送到定寧宮?” 紀欣渾身一陣,宛若被一道驚雷劈中:“你,你在說什么……” “我母后雖然病重,未能挺過那個冬天,可當年定寧宮的老人可都還在呢!母后與人為善,可和羅貴妃終究不過客氣客氣罷了,羅秋荷自己找不到機會,就把主意打到了你的頭上,你那時與我母后一道上京,境遇卻是天差地別,你且自己說說,難道不是你答應了羅秋荷,這才利用我母后的信任偷偷將慢香蘿帶進定寧宮嗎!” 紀欣險些從凳子上摔下去,她扶著桌子坐好,張了張嘴,卻是一時間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林悠深吸了一口氣,令自己沉靜下來:“紀欣,就算是一樁陳年舊事,我也不會讓你瞞天過海。慢香蘿是誰給你的,你心里清楚?!?/br> 紀欣忽然像是她被貶為美人那天一般,開始瘋了一樣大笑,笑了好幾聲,她才眼中帶著淚停了下來。 “你來不只想問我這個吧?” 林悠看向青溪,朝她點了一下頭。 那侍女從旁邊的桌上拿起一個碗了擱在紀欣面前,又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白瓷瓶,往那碗中倒了一顆灰黑的藥丸。 紀欣的目光落在那藥丸上,雖然林悠還沒說,但她似乎已經猜到了。 林悠看著她,緩緩道:“這是我特地為你討來的,宮人們說我母后病重時受了不少苦,可我到底想著不該如你們一般惡心,便找了這種沒什么痛苦的、效果最快的藥。比宮里的毒酒還快,一定能給你個痛快?!?/br> 紀欣盯著那藥丸,看著看著就一邊流淚一邊笑出來。 她眼前,好像又出現了十幾歲時同聞皇后一道上京時的場景。 那位皇后娘娘,那時才成婚不久,夫君榮登大寶,她便隨著北上的隊伍搬到京城,入主定寧宮。 她溫柔、知禮,舉手投足之間都好像有一股書卷氣,任何人瞧見了,怕都要移不開視線去,她和旁人站在一起,便是什么都不做,也能將所有人都吸引過去。 紀欣已經忘記了那時候究竟是怎樣的心境了,只記得上京的馬車里,她們還是無話不談,可后來,她的記憶里便只剩下無邊的嫉妒與猜疑。 她伸出手去,撫在那粗瓷碗的邊沿,終于緩緩開口。 “慢香蘿要從北邊運來,你也知道,必得是胡狄的商隊才行。后宮嬪妃無詔不得出宮,我們是買不到那東西的,需得叫人送進來?!?/br> 林悠目光冰冷:“是誰?” “我也不知道那個人究竟叫什么,但他肯定不是羅家的人,他與胡狄人的商隊很是熟稔,在宮中也有不少宮人聯絡,替他辦事的人,都叫他一巾公子,有人說,是因為他辦事時總要一斤現銀?!?/br> “一斤?”林悠微微皺眉。 “很奇怪吧?!奔o欣笑了一下,“我也覺得奇怪,整個大乾會用一斤來形容現銀的地方統共都沒有幾個,既是要五百兩直說就是了,何必拐個大圈子?!?/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