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頁
“國公爺難道不該先向朕解釋解釋,世子深夜前往東郊是為了什么嗎?” 羅向全唬得連忙又跪了下去:“圣上容稟,犬子深夜前往東郊,實為擔憂公主殿下,所以才放心不下,帶人前去尋找。老臣未能及時向圣上稟報,請圣上賜罪?!?/br> 林悠淡淡地看著羅向全,只覺得分外可笑。 要殺她的人,卻辯解是為了救她,何其諷刺。 乾嘉帝林慎笑了起來:“國公爺倒是甚善教養,世子為了幫朕尋找公主,深夜都不休息;女兒為了替朕分憂,竟能想到把慢香蘿找來這種‘好辦法’,朕實在是驚訝?!?/br> 羅向全聽到那“慢香蘿”三個字,只覺得像是當頭劈了一道驚雷一樣,劈得他腦子一片空白。 慢香蘿,是紀欣曾經買來給自己兒子用,想要令圣上回心轉意的,可羅向全心里清楚,他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知道這種胡狄奇毒。 他的四肢不受控制地變得冰涼,手也有些微微顫抖,他撐著地面,勉強維持著跪下的姿勢。 “老臣不敢,老臣惶恐……” “惶恐?”林慎冷哼一聲,“朕看你膽大得很!” 他的聲音里盡是久居高位者帶來的壓迫感,羅向全只覺得心猛地跳了一下,頭低得更低。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他砰砰磕了兩個頭,在那些證據還未擺出來的時候,就已做出求饒的動作來。 可那些陳年舊賬,倘若一直被埋著,便像是傷口留下一道疤,衣服遮著倒也眼不見心不煩,一旦被翻出來,卻像是重新挖開,流血、疼痛,每一樣都足以令人百倍于之前來認真對待。 “朕且問問你,慢香蘿,你可見過?當年鎮北軍與胡狄在望月關有過一場苦戰,你又可記得?” 羅向全汗如雨下,他不知道圣上知道了多少事,更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回答。他只是顫顫巍巍伏在地上,進行著無力的辯解。 “老臣一心為了大乾,一心為了大乾啊……” 殿外,王德興幾乎不摻一點情緒的聲音傳了進來:“啟稟圣上,貴妃娘娘來了?!?/br> 羅向全不敢抬起頭來,只是跪在地上,就已汗如雨下,聽見連羅貴妃都來了,更是一動都不敢動了。 自看到燕遠沒死的時候,他就好像預料到了什么一般。他一向圓滑,此時卻連個推辭解釋之語也想不出來了。 羅貴妃此時已走了進來,她著了正品宮裝,甚至還補了一個精致的妝容,瞧著該是雍容華貴,可目光中卻是根本掩飾不住的幾分疲態。 精致的外表之下,是內里已經變得有些麻木的心,她久在深宮,能坐在貴妃之位上,代掌鳳印,自然不笨,又如何猜不到此來養心殿的用意呢? 只是她不愿承認罷了,不愿承認精心的謀劃即將面臨著崩盤,不愿承認她多年的努力即將付諸東流。 “臣妾見過圣上?!彼辛艘欢Y,分明看見了跪在一邊的自己父親與兄長,卻硬是掐著掌心不讓自己表現出一絲的驚慌與膽怯來。 某種程度來說,乾嘉帝其實甚為欣賞這位貴妃隱忍的能力。只是呼之欲出的真相太過殘忍,他甚至沒法念在這許多年的情分之上為她開脫。 她們都不是聞月,也許只是短暫地有她的影子,但終究不是她。 “你嫁給朕,有二十多年了吧?!绷稚骺粗_秋荷,以與方才截然不同的平靜語氣,說著一句很不適合當下這個場面的話。 羅秋荷輕怔了一下:“光陰荏苒,臣妾韶華不再,圣上卻還如當年?!?/br> 林慎笑了一下:“你分明是極美的,多年似乎都不曾變過一般?!?/br> “年華易逝,紅顏易老,臣妾只是凡夫俗子,也奈何不得,只盼著能多在圣上身邊一日,也盡足夠了?!?/br> “真的如此嗎?” 羅秋荷看著林慎,只覺得面前的帝王開始變得分外陌生,那短短五個字,像是一柄重錘敲在她的心上一般。 她哽咽著,卻是倔強地道:“臣妾愚鈍,不知圣上何以有此一問……” 林慎站了起來,從桌子上抄起那浸了水的卷冊扔到羅秋荷的面前。 “朕在王府時,每一個要嫁入王府的人,朕都說過,王妃誰都不能替代,朕也不會真對你們動什么感情,你們若不想委身為妾,朕自可向先帝請命,不誤你們大好華年。朕有沒有說過?” 羅秋荷垂下眼簾,一滴淚落了下來,砸在地上鋪著的絨毯里,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 “圣上說過?!?/br> “那你告訴朕,為什么做出了選擇卻要出爾反爾,還要害她!” 林慎的聲音陡然提高,羅秋荷被震得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整個養心殿內一片安靜,只有燈火偶爾發出噼啪的聲響。 羅秋荷面前便是那被墨浸染了的冊子,燈火映在其上,隱隱有暗紋一樣的字跡。 她不用看,都知道那上面寫了什么,把這冊子放進五行谷,可正是她的好主意啊。 她原是要毀掉的,這樣的證據留在世上,對她永遠都是威脅,可那時正是五行谷大計將要謀劃完成之時,她忽然惡毒地想,假若某日真將那個男人騙入這里,讓他看到自己鐘愛的女人竟是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暗算,他會不會后悔,會不會瘋狂? 她原是想攻心為上,讓那人死之前也不得安寧,可誰知短短數年間計劃就幾經變動,這東西竟是被燕遠幾個小輩找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