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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物罷了,誰想這小小玩物竟能聽憑自己意志, 抖一抖身子,便化為了一個秀美的稚童。他還不會走, 往前拱了兩下,又滾了一圈,才笨拙地趴在了傾官身上, 歪著腦袋打量他。 傾官便是在此刻睜開了眼。 于是他的第一眼, 也給了他的阿奴。 自此,雙神臨世,銜蟬奴與傾官彼此作伴,成了摯友。 什么樣的摯友呢?大概就是銜蟬奴想玩的時候,傾官會變成毛線團;牙齒癢的時候, 傾官會變成小軟棒。 斗轉,星移,物換,傾官倒是沒什么變化,銜蟬奴由小小的孩童漸漸長成俊逸非凡的青年,其間也許過了百年千年,誰又算得清楚呢? 直至這個世界脫離了洪荒的面貌,男耕女織、天下太平,不再需要神做些什么了,神也呆得索然無味。 畢竟神力對凡人來說過于強悍,一旦施展不當,有可能直接損毀這個位面,諸神便在商量之后,建起了自己的神域。 銜蟬奴眷戀人間煙火,傾官自然相隨。 神主向來疼寵銜蟬奴,得知此事后,便找上仙界,與其達成協議:此二神縱于世間,不受管轄,每年仙界要朝拜二位上神,不可亂了禮儀規矩。 銜蟬奴和傾官都不是愛受束縛之人,歷年仙界來賀都是能推則推,推不掉就應付了事,一年之中,至少有三百六十一天在外游歷,步行穿越于崇山峻嶺、大河廣廈,嘗盡天下美食,游遍無數美景,若是倦了乏了,就回二人最初誕生的西延山稍加休憩。 不過,民間關于銜蟬奴的傳說倒是不少,原因很簡單,每當遇見有人傷病,他總會特別大方地割血與人療傷,且他既為神身,除魔證道、消疫治病之事,雖然不會刻意去做,但一旦遇上,自是少不了要幫扶一番。為了安置那些遺害無窮的魔獸精怪,他還開辟了一處世外化境,名為朱墟。 天長日久,人間處處都是銜蟬奴的長生祠、長生位和神牌神廟,其勢之盛,幾乎將仙界諸人都壓了下去。 相比之下,傾官便默默無聞了許多。 他性格清冷,不喜露面,神的漠然性情倒是學了個十足十,多數時候,他甚至不贊成他家阿奴去插手人間諸事。 ……不過既然阿奴愿意,那他跟著也無妨。 由于事事都是銜蟬奴冒頭掐尖,世人甚至時常會忘記傾官的存在。悠悠之口總難測,傳來傳去,有人說傾官是銜蟬奴的摯友,有人說傾官是銜蟬奴的禁臠,有人說傾官其實并不存在,只是銜蟬奴的一件隨身之物,可以變化成任何東西,本相其實是一只球。 得知這個傳言真的傳開后,銜蟬奴笑得差點兒在榻上打滾兒:“哈哈哈哈哈哈,他們怎么知道你是只球的啊哈哈哈哈哈?!?/br> 看著笑得前仰后合的家伙,傾官冷著一張臉欺上前去,撩開他的上衣,修長的手指緩慢地撩過他柔韌漂亮的腰線,銜蟬奴察覺不妙,漸漸止了笑,有點緊張地團成一團。 傾官調戲夠了,才慢條斯理地反問:“……沒猜錯的話,這流言是你傳出去的吧?” 銜蟬奴一愣,二話不說就從榻上翻坐起來,干脆利落一把摟住了傾官,在他耳垂上小小咬了一口,討好道:“是球又怎么樣。我的球,怎么樣都是最好的?!?/br> 銜蟬奴滿心想著這樣就能蒙混過關,沒想到傾官就勢把他緩緩壓倒,將一股神力注入自己體內,很快,二人均化了形,一球一貓滾在了床上,毛線球很是斯文地把貓纏成一團,困得它動彈不得后,才在床框邊打了個結。 銜蟬奴特委屈地喵喵亂叫,但還是被禁錮在原地,四腳朝天。毛線的一端輕輕摩擦著小奶貓軟綿綿的腹部,癢得它直蹬腿,眼淚都憋出來了,哭唧唧地求了半天饒,傾官才放過了他,纏在他身上道:“就這樣睡?!?/br> ……說著就真的睡下了。 小家伙抽抽鼻子,卷一卷尾巴,翻了個身,滿委屈地也睡了。 不過,在人間時日久了,有些矛盾也是避免不了。 大概是在人間滯留的第十個年頭,兩人發生了口角。 ……這件事也是除了小魚干之外他們唯一的爭執點。 在勁節山附近的一處村落中,瘟疫滋生,民不聊生,銜蟬奴路過此處,頗為不忍,再次割血放于村中水井之中,發現見效略慢,索性割了上臂之rou,制成rou膾,贈與村中諸人。 他的血隨井水流入地表,滋潤了土地,一夜之間,村落四周遍地生出紅楓樹,殷紅如血。 銜蟬奴有再生之力,幾乎是隨割隨長,即使是痛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所以他并不怎么在乎,回來還把這事兒給傾官說了,搖著尾巴想邀功。 但傾官得知此事后,第一反應就是把人罰在墻角,蹲了一整天,并禁食小魚干一個月。 他最不喜阿奴為著那些草芥凡人折騰自己。每次看到或聽到阿奴受傷,他心疼,卻又無能為力。 原因很簡單,神的力量,不能用于另一個神身上。 諸神還在世間游蕩時,傾官就曾研究過倒轉時空之術,還寫過一本筆記,名為,專講如何倒轉時空。 拿他自己舉例,他最多能將時間倒轉三載,讓一切歸于原狀。人間事,仙界事,莫不如是,然而唯有一樣事情例外: 他身為神,不能倒轉神跡,其神力也不可能對其他神產生影響。 神凌駕在一切之上,但眾神內部的力量,卻很難互相干預。 所以,面對銜蟬奴大大咧咧的付出,他根本管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任性,眼睜睜地看著他流血,眼睜睜地看著他一瞬間忍痛抿唇的表情。 這次他居然割rou? 神的rou也是這些凡人配食 的? 一想到小家伙割rou時的表情,傾官就心疼得直打顫。 銜蟬奴還不知道傾官為何如此生氣,再三強調,自己的rou割下來也就沒那么大功效了,頂多能做一回治病救人的靈丹妙藥,若說是干擾自然規律,長生不老,絕不至于。 然而傾官還是罰了他。 這下銜蟬奴不干了,他一心覺得自己做了好事,卻在傾官這里討了個沒趣,還被斷了糧,賭了一口氣,撒腿就往外跑。 傾官硬是沒追上人,索性回了暫時的落腳地,任他跑去。 ……只要天一黑,人自然會回來的。 銜蟬奴在曠野中溜溜達達了半天,也覺得意興闌珊。 怒氣早在半個時辰前就消弭無形了,他也知道自己先斬后奏,有些過分,就想隨便搞點什么好東西回去,討一下傾官的歡心。 畢竟明日就是他的生辰了,自己在此時給他添堵,也太不懂事了些。 ……但是,要討他的歡心,總不能把自己明天打算送給他的禮物在今日送出去吧。 又是愁眉苦臉地前行一段路后,銜蟬奴尋到了一處幽谷,花香鳥語,滿地蕊光搖曳,他頓時豁然開朗,興沖沖地前去采花。 東一朵西一朵的藍白色小花,他采了一大捧,抱在懷里,滿滿的有種踏實感。 所以,他絲毫沒有注意被花香掩蓋住的某種不祥氣息。 ……異變是在他踏入了一片馥郁芬芳的花田時發生的。 疼痛來得很迅速,就像是被蝎子蟄了一下,很快,難熬的刺痛感彌漫到了他周身上下。 但是這樣的疼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消失,反倒愈演愈烈,銜蟬奴青色的衣衫開始透出大團大團的血色,他手中的花朵紛紛直墜而下,掉在地上,瞬間化為腐灰。 這是什么…… 只稍稍愣了片刻,銜蟬奴便是渾身一顫。 ……釋迦法陣! 怎么會是釋迦法陣?! 幾乎是在發現不對的瞬間,銜蟬奴伸手一握,整座幽谷在瞬間土崩瓦解,草木與泥土齊齊飛散,露出了隱藏在花木下的一片流光禁陣,他忍痛一劃,便把法陣割裂了開來。 直到此時,銜蟬奴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走入了釋迦法陣的中心! 釋迦法陣的產生遠早于銜蟬奴和傾官誕生之前,是為神主之敵所創,他妄圖戮神,隨后取而代之,當然,經過試驗,這種法陣根本無法禁錮住成熟完整的神體,只能勉強困住神一時半刻。 ……但是銜蟬奴的體質,卻與其他的神截然不同。 撕開一條口子、跳出釋迦法陣后,銜蟬奴終是不支,跌倒在地,口中不住發出難忍的呻吟和喘息。 ……好痛! 劇痛在他周身放射性地蔓延開來,折磨得他面色煞白,盜汗洶涌地沿著背脊爬下。 他的左腿曾因為貪看風景摔斷過一次,現在,他的左腿就以一個恐怖的角度扭曲彎折著,讓他根本爬不起身來。剛剛割過rou的雙臂更是鮮血淋漓,可怖至極。 放肆粗嘎的笑聲在曠野中回蕩起來,這笑聲漸呈一個圈,散發著濃郁的魔氣,向銜蟬奴包攏而來。 痛到雙眼發黑的銜蟬奴正要迷迷糊糊抬頭去看,就被人揪住頭發,強行揚起臉來。 一把難聽的聲音配合著嗡嗡的耳鳴聲,刺激得銜蟬奴心生躁郁:“嘖嘖,可惜了,可惜,好容易搞來了這個法寶,卻沒能封住雙神,只逮到一個?!?/br> 銜蟬奴周身疼得幾乎要碎掉,一時間氣息紊亂,竟是動也動不了,只能忍著煩躁,聽著魔修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羞辱自己。 從他們的言辭中,銜蟬奴知曉,他們知道自己和傾官喜好勝景,便故意選擇了一片天然美境,在此恭候他們到來,誰想傾官未至,自己卻獨身一人踏入了這陷阱之中。 疼痛逼得銜蟬奴雙目赤紅,眼中含淚,腦海中模糊地閃過幾個問題: ……為什么?為什么他們能找到釋迦法陣? ……神主臨走前,留了很多卷冊在仙界,以資其修煉。就算神主把釋迦法陣也一并留下了,可又為什么會流落到魔道手里? ——該死!怎么這么疼……為什么還沒有恢復…… 為首的一人看著銜蟬奴只顧著皺眉忍痛的模樣,不由得心生歹意,掐住了他的下巴,仔細端詳起他的臉來:“……久聞銜蟬奴美貌,還以為是謠傳,卻不想……還真是個標致美人兒?!?/br> 眾魔一齊大笑起來。 銜蟬奴千百年來怎受過此等凌辱,此次不慎中招,更是羞惱,聽著這樣不敬的言辭,臉都漲紅了:“你……你們要做什么?” 為首的人怪笑兩聲,狠狠把銜蟬奴往地上一推:“當然是瀆神啊?!?/br> 第138章 雙神(五) 銜蟬奴一時血沖額頂, 兩肋猶如火燒, 疼得發白的唇被咬出絲絲縷縷的唇紋, 厲聲呵斥:“滾!” 為首的人擠出一個yin蕩微笑,絲毫不顧銜蟬奴的警告,抬起彌漫著骯臟魔氣的手指, 撫上了他的唇,沿著他漂亮的唇珠一路向下,指尖掠過下巴, 又緩緩滑過他一動一動的咽喉, 最終停留在了他的領口上端。 魔修笑道:“雖說咱們不好男色,可這天神擺在咱們面前, 咱們也得好好讓神享受享受這凡世間的樂趣啊?!?/br> 話音剛落,抵在銜蟬奴胸口上的指甲暴漲成小刀長短, 連著血rou,割開了銜蟬奴的衣領。 衣料撕裂, 皮rou撕裂,但隨著嗤嗤的響動聲,那魔修的動作卻突然僵住了。 小刀一樣的指甲停留在了銜蟬奴左胸蕊珠處, 再無法下移分毫。 銜蟬奴用目光死死鎖住了他的咽喉。 ……僅僅用目光就可以了。 為首之人撤開了手, 將生滿鋒利尖刃的手指交替握住自己的喉嚨,倒退數步后跌坐在地,氣管內卡痰一樣咯咯有聲,像是有一條響尾蛇正在里面撕咬。 看到銜蟬奴身受重傷、難以寸進的模樣,幾十位魔修本是蠢蠢欲動, 想一嘗瀆神快感,誰想突兀見到此情此景,頓時被唬住了,眼巴巴望著為首之人痛苦異常、面容扭曲地左跌右撞,一雙利爪凌空亂抓,硬生生把自己的喉嚨抓了個血rou模糊。 少頃,只聽一聲悶響從為首魔修的頸間傳出。 他渾身一滯,即刻軟綿綿地癱了下去,喉嚨間穿刺出一根長約兩丈、由他血rou凝成的長槍,把他死死釘在了地面之上。 變化來得太快,這些被精挑細選出來對付雙神的魔修,本以為在經歷過釋迦法陣的重創之后,拿下他們是輕而易舉之事,怎么也沒想到,銜蟬奴根本動也沒動,就殺了他們中修為已進入空冥期的人。 劇痛讓銜蟬奴的思維模糊起來,但他知道現在遠不到可以放松的時刻,他努力勾起唇角,眼瞳中盈滿了勾魂攝魄的諷笑:“來啊,誰還想來?” 話音剛落,距離他最近、想要押住他手臂的兩個魔修,體內乍然爆出一團血花,一聲都沒吭就倒了下去。 ……他們的心臟在胸膛里爆炸了。 這下,眾魔修魂飛魄散,俱是望風而逃。逃跑在最前面的三兩人,聽著從身后傳來的接連不斷的嘔血和皮rou爆裂聲,更是不敢怠慢,御風乘劍,一瞬間逃了個精光。 在外圍守戍的還有一百多魔修,皆是為防萬一、前來策應的,眼見幽谷中的自己人狼奔豕突、喪家之犬似的竄出來,他們還沒回過神來,就被一股蕩開的凌波金環瞬間割裂了喉嚨。 死的死,逃的逃,前來圍剿雙神的魔修精英,百十人中居然只活了五六人,朝南方沒命地奔去。 力竭的銜蟬奴仰頭栽倒在地,大量失血和過度調動靈力的后遺癥在一瞬間迅速爆發,一股腥甜涌到了他的喉嚨處。 突出的喉結小幅度上下滑動了一番,終是狠狠地往下一咽。 勉強咽下一口血,銜蟬奴的神志才清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