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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我見風雪在線閱讀 - 分卷(156)

分卷(156)

    老御史愴然說道,他是,那名命苦的姑娘也是!如何能因為他是我的兒子,就叫他受律法的偏袒,你可知王子與庶民同罪?良御他做出那等混賬之事,便是到了我們遭報應的時候了

    女子仍是在他懷中不住地哭,林昆十年以來,自投入老師門下,從未見過她如此傷心的時候。

    枕風,你不必憂心。

    御史大夫咬牙,狠聲說道:我絕不會叫你兄長因此事為難分毫,更不會為那孽子的判決,對你怨懟半分!

    無論如何,你都是老師最得意的弟子,我們師徒的情誼,也絕不會受此事影響分毫!

    林昆無措地望著老師,悲哀無言的四目相對中,老御史說道:

    但倘若你方便,請替我向那逆子帶一句話:

    為父愛他,但為父救不了他。倘若有來世,叫他好好為人,償還今世的罪罷!

    是。

    林昆攥緊拳,但音調的尾聲有一絲絲的發顫:老師,我會同兄長將話帶到。

    但是,實際上,當林昆踏進牢獄的時候,才明白這世上有很大一部分子女,都如那句老話所說:

    不如父母愛自己那般,愛父母。

    你們此時虧待我,等我出去,一定要你們的狗命??!

    一進牢房,遙遙的,林昆就聽見韓良御叫罵的聲音:

    從抓捕入獄,到現在說什么也有三四天的時間,可韓公子顯然在牢房里也依然風頭不減,脾氣甚大地擺著公子架子。

    這是什么豬狗不吃的東西,也敢拿來喂小爺,小爺要扒了你們的皮??!

    林昆走到那間單間隔房前,看著里面狼狽不堪的富貴公子,眼底沉寂得平靜無波。

    林昆?

    原本躺在稻草榻上蹺二郎腿的紈绔察覺到動靜,猛地坐起。

    他慌里慌張摸爬到林昆跟前,面上盡是喜色:

    是你?是不是我爹叫你來救我出去的?我就知道!聽聞主審此案的是你兄長,這可不是自家人嗎!如何能叫我出事?快快快,叫他們給我解鎖,這幾天可真是憋死小爺了

    然而林昆站在那里,一句話不說。

    面對韓良御喜滋滋將帶著鐐銬的手伸到跟前,也只微微垂眼,并不動作什么。

    喂

    韓良御注視著他的反應,眼睛里逐漸變得迷惑:你

    老師說

    林昆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起什么波瀾地說道:他救不了你他心里愛你。但是,倘若有來世,好好為人,償還今世的債罷。

    韓良御呆住了。

    他仿佛不可置信,接著眼里出現的便是驚恐懼意:不不是吧

    無法無天了數十年的紈绔仿佛第一次知道了害怕,顫聲道:我爹他他怎么能不管我?我我可是犯了殺人之過啊我會被砍頭的我會被砍頭的??!

    林昆悲涼地看著他:

    你在做下那般錯事的時候,不知道結果會是什么嗎?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富貴公子竭聲嘶喊著:她是她先說要去告訴我爹,要去告訴你我才不小心、失手捂死了她??!

    林昆倏然一震。

    難以置信地轉頭看著他。

    紈绔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般口不擇言地瘋說著:

    你要相信我啊,枕風,你知道我的,我并非什么大惡之人??!是真的,若不是那天她威脅我要去御史臺告狀,還說出了我爹的名姓,我如何會失手殺死了她?

    木隔欄里的囚徒已經帶上了哭腔,從方才的不可一世到為了活命丑態盡出,只需要半刻鐘的時間:

    我是愛小弦的我是真的愛她??!我不能死啊,枕風我求求你救救我,我才三十歲,我還不想死啊

    從隔欄里伸出的手抓不到林昆深青色的衣袖,便軟軟地滑到了下去。韓良御蹲在地上,涕泗橫流,像一灘爛rou那般流著淚:

    我自進來,他們便都欺辱我,將那樣簡陋的飯菜予我吃,那樣冷硬的床板予我睡他們都作踐我?。?!枕風

    然而比起崩潰的韓良御,心中震蕩難以平靜的更是林昆。

    他萬萬沒有想到,韓良御殺人的原因,竟然只是因為被小弦說出了御使大夫的名號和住所位置。

    那么

    那么告訴小弦的自己,豈非意同幫兇?

    隱在藏青色官袍中的手指在輕輕發顫,林昆的臉色唰的白了。

    像站不住那般,林昆緩緩踉蹌著后退一步,扶著柵欄。

    我若死了,我韓家便是絕后

    韓良御仍在哭:更何況是為一個貧賤船女而死,我祖母祖父倘若知道了,必定心疼我至死,覺得我冤枉受死??!

    你冤枉

    林昆緩緩回過神來,啞聲低低問道:可是有誰覺得那船女冤枉呢?她方才十四歲,遇見你,是無妄之災??!

    不,不

    然而韓良御驚然坐起,仿佛早已想好解決之法那般說道:我可以彌補她,我可以彌補她??!

    眼見著韓良御如同一只瀕死掙扎的豬那般激動顫抖,林昆緩緩蹙起眉,問道:

    你能如何補償她?

    我讓她入我們家祖墳??!

    韓良御說道。

    因為過于用力,青衣男子的眼珠都微微凸出。顯得可怖而瘋狂。

    我娶她,我給她名分??!冥婚亦可,三年之內,我絕不娶妾??!

    韓良御說著,還自以為絕頂聰明地于白肥的臉上露出一個笑:

    我早說了我喜歡她,我是真的可以娶她??!枕風,你快救救我,我允諾叫那賤民入我韓家祖墳??!

    林昆看著面前這仿佛還做了天大的犧牲似的恩師獨子,沉默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哎,林昆,林昆??!

    不知道為什么的,韓良御看著林昆轉身離去,急忙焦急地在他身后大叫。

    但是,無論他再如何聲嘶力竭地大吼,林昆都再沒有回頭。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錯,也永遠不會意識到了。

    最后地牢的門關上時,林昆看見外頭明晃晃的白色日光灑下來。

    落在他的眼睫上。

    他抬手遮了遮,而后閉上眼

    腦海中最后浮現的,是那夜在堤壩邊,水面波光粼粼。

    稚嫩的清麗小船女仰面朝他一笑。

    第165章 明月心 06(續)

    喧囂熱鬧的君子樓中。

    這是星野之都方圓十里內最高的樓,勾檐翹角不說,晶瑩剔透的琉璃之瓦如同不要錢一般往上堆砌著

    倘若哪家達官貴人宴請賓客,選在此地,是再氣派闊氣不過。

    此時,二樓的雅閣中。

    來,趙尚書,切莫客氣,喝,喝??!

    秦大人,也勿要多禮,一切隨意哪。

    數十名身段妖嬈的舞姬于房間中央踏鼓起歌,靡靡之音貫徹耳側,賓客們交杯換盞。

    裊娜的女子身段外,還有那隱于羽毛折扇后的一張張嬌麗可人的臉龐。

    一眾賓客都容光煥發,滿面春風,好似同時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叫他們把酒共歡于此地。

    安王爺、禮部尚書、巨賈晉商,秦姓的世爵以及朝中一片大員,幾乎盛泱朝堂上的半邊文武百官,都集聚在了此地。

    要我說,這就是他韓尚自作自受,遭了報應??!

    一名穿著從三品官袍的大員說道,言辭之中盡是受欺良久的憤懣,和正義終于得到伸張的喜悅:這下好了吧?獨子,獨子??!就這么要給一個賤民償命了,可不是蒼天開眼,叫他韓尚嘗嘗因果輪回的滋味??!

    欸,另一人卻開口,那人微微瞇著眼,很是愜意的模樣,不甚認可道:也不一定。

    我聽聞,此案的主審官,不是他的得意門生林昆的兄長嗎?倒也有可能網開一面,判個罰銀什么的。

    可林家人不是最號稱清正廉明,絕不出徇私枉法之徒么?

    禮部尚書面上含笑,他腆著一個大肚子,愛意地撫摸身側一名妖嬈歌姬,半是不經意半是有心地說道:倘若林栩做出這等事,可怎么對得起林家絕私欲,慕先賢,俯仰天地問心無愧的家訓哪?

    若是林栩這小子徇私,我們便去陛下面前參他一本!

    秦語卿說:也叫他們嘗嘗從前用來擺治我們的那法子的苦頭!

    此事,不管他叛斬;還是不叛斬,都是對我們有利無害。

    起先的那名從三品大員大員分析道:倘若判斬,則叫韓尚那老匹夫嘗嘗暮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錐心之痛;倘若不叛斬,則是給了我們一個天大的告倒林家和韓尚的良機無論怎么選,都是叫他們左右為難的抉擇??!

    不少人自韓尚為官以來,少有如此暢懷的時候,不由紛紛舉杯碰盞,大笑欣悅。

    莫大人,介時參奏韓尚和林栩,就盡數拜托你了。

    禮部尚書把盞,朝身側的一名文臣客氣道:御史臺中,盡是迂腐酸臭之輩,我們能夠指望的,也只有莫大人了。

    莫必歡瞬時起身回禮,很受寵若驚一般,極盡謙虛道:

    哪里,哪里。應當是小人感謝王爺和尚書大人抬愛。

    自從那葉清明走后,翰林和御史臺就落入了韓尚手中。

    始終不怎么說話的安王爺開口了,悠悠然的:可我倒覺得,這御史臺之中,比韓尚有才能的賢良之輩還大有人在。我們做臣子的,就應當為陛下分憂,多多為朝廷擢選英才的后生啊。

    位高權重之人,每一句話背后都有另外的隱喻。

    莫必歡忽然被這安王爺未宣之于口的許諾驚住了,接著便是喜悅到無以復加

    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立時舉盞道:恭喜莫大人,賀喜莫大人!

    莫大人定要把握此次良機,莫叫王爺失望??!

    莫必歡更是喜不自禁,立即下跪俯首:

    小人愿為王爺效犬馬之勞,鞍前馬后,唯首是瞻??!

    宴席的氛圍瞬時更加升溫火熱起來,這幫本應讀盡圣賢書的朝臣大呼著上酒,上酒??;或是抱著懷中美人,漸漸地滾到了桌子下頭去。

    更有大員為了取悅安王爺,做出彩衣娛親的扮愚作丑之事

    一時間,有人赤裸著肥白的身子踩上食案,扭動拽肩,故作蠕動惡態引人發笑;有人抱著懷中纖細的妙齡女子,大叫mama、mama[*注1]

    yin靡異常,荒誕異常。

    王爺,這是這個月的利錢。

    在場上所有人都迷亂欲睡,醉生夢死的時候,一個穿著異常奢華的商賈卻走到窗邊,恭敬無比地、悄悄遞給安王爺一只小匣子。

    小匣子約莫只有半個手掌大,裝著的也不是金銀,而是一個能開啟城外某間宅院的鑰匙。

    安王爺略略掀開眼皮看了一眼,而后便漫不經心問道:

    多少錢。

    這個數。

    巨賈將手探入袖中,與安王爺袖談了一個數。

    安王爺微微合眼帶笑,只說道:

    不錯。

    從俞洲進的那批瘦馬賣的價錢很好,不少館子都爭著要呢。

    朱姓的巨賈低聲笑說:下次再去東邊,可再多買一些回來除此之外,投到乾坤場的錢也收開始收本兒了。

    在盛泱極東地區,一貫比別的地方更為貧困一些。但又因地接江州和秦淮,俞洲的女子多少沾點兒水鄉柔美的風姿。倘若將俞洲地區貧家的幼女買來,仔細調教,到星野之都之后再賣出,可得高價。

    這其中的豐利,讓很多販賣人口的牙公牙婆鋌而走險。

    這種低價買入、高價賣出的方式和商人販馬的手段類似。故此,那些被買來的貧家幼女,也被成為瘦馬。

    至于乾坤場,更是開設在星野之都的大型賭館。

    只不過,這種賭館的莊家是皇親國戚,油水也盡數流入富極顯赫的世家之手。

    朝廷頒旨要修堤壩,安王爺卻伙同行商巨賈以次充好,將本應用于修堤壩的錢盡數吞入自己手中。

    而后進度行至應當去俞洲的隱黛森林采石造漿的時候,又把開通好的貨運渠道利用成了采購一批楚館瘦馬。

    最后,瘦馬得來的豐利,再用于開設賭場,將錢再次生錢,榨完百姓的最后一滴血汗。

    如此行云流水一條龍的吃法,可謂將盛泱平民從頭到腳吃得不留一絲余地。

    想的周全得很,滴水不漏得很!

    然而,如此行惡者,卻是波瀾不驚的。

    他甚至有些嫌這雅閣熱悶,安王爺微微推開一線窗,憊懶地將酒盞中未喝完的瓊漿玉露從窗外倒了下去

    樓下,正蹲在一排小乞兒,一聽聞到動靜,瞬時都仰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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