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8)
他正與幾個孩子在踢毽子,毽子是用銅錢做的,幾枚銅錢疊在一塊兒,綁上雞毛,踢起來有點發響。 除了蕭彧和阿平,另外幾個孩子都學過武,身手矯健,反應靈敏,將毽子踢出了無數的花樣,簡直就是在競技。每每傳給蕭彧和阿平的時候,他們的動作又輕又柔,生怕他們接不到。 吉山便站在一邊看著,有點不忍心去打斷他們。 裴凜之從外面回來,路過吉山,詫異地說:吉山回來了?但他沒停留,直接跑進去,將武袍下擺往腰間一系:我也來! 吉山見狀,笑了起來:我也來! 吉海和魚兒看到他,都喜出望外:大兄回來了! 蕭彧看著吉山,點頭打招呼:剛到家? 吉山連忙行禮:見過陛下。 蕭彧擺擺手:不必拘禮,一起玩吧。他雖然也很期待聽到吉山匯報北邊的事,但還是不想影響孩子們的玩興,便繼續踢著毽子。 有了裴凜之和吉山加入,這場毽子踢得更是花樣迭出,裴凜之還能凌空翻著踢毽子,完全就是在耍帥。 蕭彧覺得,矯若游龍這個詞來形容此時的他再合適不過。 阿平看得連連鼓掌,興奮不已。 直到膳房來請示該用飯了,他們才停下來,每個人都累得滿臉通紅,汗流浹背,但都意猶未盡。 吃飯的時候,吉山開始說起建業的見聞,提及《星火》報的影響力,眾人都異常得意。 當聽到蕭祎因為《星火》禁了商船,蕭彧不由得搖頭嘆息:我只怕人不來,他竟然要把人趕走。他算是親眼見證到閉關鎖國了。 裴凜之則說:他禁了倒是好事,商人逐利而生,安國待不下去,他們說不定便會來廣州。 蕭彧點頭:倒也不是沒可能。只是吉山以后易貨就沒那么方便了。 閔翀不以為然:可能會麻煩一點,但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商人總會想辦法弄到貨源。我們去更北邊的一點東戎貿易即可,安國的商人會主動去北邊找貨源。這樣一來,就是便宜了東戎人。 是這樣。吉山點頭表示認可,他更擔心的是另一點,其實影響最大的還是北邊的讀書人不能來廣州了,安國出了告示,嚴禁人南下廣州,一旦被抓,殺無赦。報紙也不能在安國境內賣了。 蕭彧皺眉:報紙倒是不用太擔心,這樣的東西越是禁得嚴,民間的反彈就越厲害,思想是封鎖不了的。倒是對人的禁令比較麻煩,畢竟性命攸關,確實會影響大部分人南下的決定。 這蕭祎越來越有暴君的派頭了。 裴凜之問吉山:跟船過來的一共有多少學子? 吉山說:這次一共來了十二個人。聽談吐,都很是不俗。若是蕭祎不下禁令,我想肯定會有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南遷。 裴凜之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得加快北上的步伐了。不妨先將晉安郡與梁安郡拿下。 蕭彧聽到這里,沖他擺擺手:倒也不必那么著急,我們目前人才也勉強夠用了,待日后一統天下,那些人才也還是會為我們效力的。 蕭彧并不急著打仗,他們目前的兵力尚且不夠,新征募的三萬新兵還需要加緊訓練,待蕭祎再來時,才能有一戰的實力。 上半年大敗安國水師,蕭祎應該不會再輕舉妄動,為他們爭取了一些喘息的時間。 閔翀說:吉山最近就不要再北上了,準備出海吧。最好是能帶動一些波斯商船來我們這里貿易。 吉山點頭:好的。 與此同時,那群順利抵達太學的北邊學子剛剛做完登記。 還沒安頓好,他們就發現了最新一期的《星火》。太學里有免費的《星火》可看,但若是想自己花錢購買收藏也不是問題,因為一份報紙只需要一文。 學子們都驚呆了,建業城中一份《星火》已經被炒到了幾百文一份,沒想到這里只需要一文錢,這就等于不要錢啊。 其實他們不知道,在他們離開之后,禁嚴令迫使建業城中的《星火》報數量驟減,如今《星火》在建業已經奇貨可居,最貴的一份能賣上一兩銀子,而且還有上漲的空間。 有了這樣的暴利驅使,還真不用擔心《星火》沒法賣到北邊去,絕對會有人鋌而走險,跑到番禺來采購報紙。 南下的學子們很快就喜歡上了番禺,除了太學,城中還有一處堪稱人間樂土的地方,那就是一鳴社。一鳴社里各種思想爭鳴,他們每天都在經歷著頭腦風暴,太多新鮮事物需要去了解認識了。 他們也相信了吉山的話,來番禺是絕對不會后悔的。 九月初一,是廣交崖三州學塾正式開學的日子。 蕭彧按照自己的經驗,將每個學年分為上下兩期,中途還有寒暑期,以讓師生們有休息的時間。 太學中不少學子都依照朝廷的安排,去了各地當夫子,一邊學習,一邊等待明年開春的選拔考試。他們摩拳擦掌,準備在廣州干出一番事業來,最好是能夠名垂青史的那種。 一如蕭彧預測的那樣,果然有商人跋山涉水,劃著小木船南下來番禺買報紙。 他們除了新報紙,前幾期的舊報紙也要,大量采購,越多越好。 這可比蕭彧這邊想辦法安排人去秘密銷售的要好,畢竟當地人才有更好的銷售渠道。 他得知這一消息,甚至還特意命報社為這些商人重新排版印刷了前幾期的報紙,低價賣給北邊的商人。 他甚至還囑咐報社,以后每期報紙都要比預定的多印上幾萬份,給北邊預留。寧可賠錢,北邊的輿論宣傳陣地也要先搶占下來。 王啟終于信了蕭彧那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118章 及冠 九月初十, 是蕭彧的生日,二十周歲,這是個重要的日子,因為他要行及冠禮。 本來按照蕭彧的習性, 生日也沒什么特別的, 大家一起吃個飯就可以了。 裴凜之說二十而冠, 旁的生日可以不重視,今年一定要重視, 他為蕭彧準備了一個比較隆重的及冠儀式。 安國男子舉行及冠禮通常都是在十六歲到二十歲間, 皇家比較慎重, 都是等到二十歲才舉行。 一般及冠禮都是在二月舉行,需要慎重挑選一個吉日。蕭彧在生日當天舉行,算是從簡了,畢竟誰敢說皇帝生日不是吉日呢。 這天正好是旬休日,不用上朝。蕭彧如往常一般卯時醒來, 裴凜之已經不在房里, 他身體康復后,就開始聞雞起舞, 早早起來練功。 蕭彧起來,在院子里跑了幾圈,做完體cao,微微出了點汗, 正待要洗臉,卻發現吉海并沒有如往常一般將洗漱的水準備好。 吉海說:師父囑咐我,陛下今日一早需沐浴, 水已經準備好了。 蕭彧伸了個懶腰:行吧。早上有時間, 洗個澡還是要清爽不少。 蕭彧進了浴室, 發現浴桶中并沒有水,他扭頭朝一旁的浴池一看,里面果然放滿了一池水,他忍不住搖頭,至于嗎,又準備這么多的水,多浪費。 蕭彧在屏風后脫下衣服,進了浴池,水溫剛剛好,不涼也不熱,他忍不住在水里撲騰了幾下,真是舒服啊,奢侈還是有奢侈的好處。 正洗著,外面傳來了吱呀的開門聲,蕭彧扭頭朝外看去,屏風外出現了一道人影:誰? 裴凜之的聲音響起來:是我。 蕭彧趴在水池邊:是不是你讓他們準備的洗澡水? 對,今日是你的大日子,要隆重一些。裴凜之從屏風后過來,開始脫自己的衣服,毫不避諱蕭彧的目光。 蕭彧雖然跟他同床共枕多年,但幾乎沒與他袒裎相見過,見他如此,趕緊轉過身去,假裝游泳。 片刻后,裴凜之下了水池,走到蕭彧身邊:我伺候你沐浴。 這不是他頭一次給蕭彧搓背,但上次他們都穿了褲子,這次可是什么都沒穿。所以不待裴凜之靠近,蕭彧便有種難以言喻的羞澀感,覺得仿佛會有什么事發生似的,有點想逃,又有點期待。 蕭彧背對著裴凜之,用手指摳著池壁,找話題:吉時是什么時辰? 辰時中,不用擔心,來得及的。裴凜之用水瓢舀水,輕輕從蕭彧發頂澆上,然后用加了花露的胰子抹在烏黑的頭發上,開始抓揉。 蕭彧閉著眼睛享受著:你及冠禮什么都沒辦,不也過來了,我及冠為什么要搞得這么隆重。 你與我不一樣,你是萬眾矚目的皇上,也是萬民的表率,大家都看著你。就算我不準備,禮部也會替你準備的,他們的禮節更為繁縟。裴凜之說。 蕭彧無奈撇嘴:那好吧。及冠禮非常重要嗎? 裴凜之說:行冠禮,就是成人禮。古語說冠而生子,行完冠禮,你就真的成年了。 蕭彧突然說:其實我都成年好多年了。 裴凜之一愣,終于還是問出了一個埋在心中許久的問題:小彧從前是多大? 蕭彧說:快二十八歲。 裴凜之聽完,表情有些復雜:比我還大。 蕭彧聽出他這聲音有點不對,扭頭看著他:是不是覺得我挺老的? 裴凜之說:也沒有,只是沒想到你會比我大。他更擔心的是,他已經娶妻生子。 蕭彧笑嘻嘻地說:看你那表情,你心里肯定在想,沒想到其實是個大叔。其實我覺得我自己還怪年輕的,二十八歲,在我們那邊,人生才剛剛開始呢。我們的平均壽命已經接近八十了。 裴凜之訝異道:都能到耄耋之年? 蕭彧點頭:也不是都能,半數以上吧,九十百歲都不鮮見。我們學科的泰斗,就年過九十了,身體依舊非常硬朗,還能繼續從事科研工作呢。 裴凜之覺得簡直不可思議,九十百歲的壽星,都能被視為神仙了吧:為何能夠如此高壽? 科技發達,醫學發展,不會因為一個傷寒一次天花就喪命。所以你別看我為大家提供了這么多不可思議的創新發明,事實上,這并沒有從根本上改善人們的生活質量和水平。我能力有限,很多事也無能為力。蕭彧嘆息道。 裴凜之說:不,已經非常好了。世人都會感謝你給大家帶來的變化。 蕭彧笑笑:我也不需要他們感謝,只要不怨恨我就不錯了。 裴凜之從背后將他擁在懷里,貼著他的臉:不會的。世人心中都有一桿秤,好壞大家都知道。 蕭彧靠在裴凜之懷中,濕滑的肌膚相貼,那感覺異常清晰,后背貼著的胸膛寬闊有力,充滿荷爾蒙的雄軀令他腎上腺激素激增,他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起來。 裴凜之顯然跟他有差不多的感受:小彧。他喃喃地呼喚他的名字。 蕭彧囈語般嗯了一聲。 裴凜之擁著他:你可曾娶妻生子? 蕭彧聞言,戲謔地說:你現在才問這個,是不是有點遲了? 裴凜之喉頭滑動一下:其實有沒有都不要緊,我不介意。 蕭彧輕笑出聲:沒有,在我們那里,二十八歲不結婚的比比皆是。 裴凜之聞言狂喜,他將蕭彧的身體轉過來,在他唇上吻一下,再將人緊緊抱在懷里,呵呵傻笑起來:太好了!小彧,真是太好了! 兩人什么都沒穿,這么貼著,本來是極其容易擦槍走火的,蕭彧卻突然閉上眼睛:眼睛迷了,進皂角水了。 裴凜之一聽,趕緊松開他:快蹲下,我給你洗洗。 于是原本極其曖昧的氛圍被沖得蕩然無存,以至于裴凜之后來想起這一幕時,都時常扼腕嘆息,多好的機會啊,簡直是太可惜了! 蕭彧沐浴完畢,裴凜之替他擦干頭發,到吉時前,頭發正好干了。裴凜之親自為他束發,插上一根龍首花梨木發簪。 等行完冠禮,這發簪以后就要用發冠替代了。 朝中許多官員參加了蕭彧的及冠禮,王啟作為禮部尚書,是為蕭彧授冠的不二人選。 番禺沒有皇室宗廟,刺史府中原本有祠堂,蕭彧便在祠堂中供奉了祖宗父母的牌位,及冠禮便在祠堂中進行。 蕭彧身著吉服,依禮跪拜祖先父母牌位,王啟遵循古禮朗聲送祝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然后為蕭彧戴上緇布冠,又說了一些祝詞,再換上皮弁,最后才換上冠冕,反復三次,冠禮才算結束。最后還要以成人的身份跪拜祖先牌位,過程極其繁復,相當折騰人。 好在已經到了農歷九月,又是早上,天氣沒那么炎熱,否則蕭彧真要因為這個及冠禮弄得汗流浹背。 及冠禮結束之后,客人們都為蕭彧送上了賀禮。蕭彧收禮收到手軟,這些官員還真夠大方的,什么文房四寶、金銀玉器、古玩字畫、綾羅綢緞等等,什么貴送什么。 蕭彧一邊收一邊道謝:讓大家破費了。諸位愛卿俸祿有限,卻還要為我的生辰賀禮如此破費,實在是受之有愧。往后同僚之間送賀禮,還是簡樸一點好,重要的不是價值,而是心意。 看來最好還是要下道圣旨,規定同僚間送禮價值不得超過多少,避免鋪張攀比,甚至還有收受賄賂之嫌。 此時王涓過來,雙手恭敬地奉上一張紙:陛下,這是小臣為陛下送上的生辰賀禮。 王涓今日收拾得工整了些,至少沒有穿短打,髭須也修得整整齊齊,不像頭一回那樣不修邊幅,大約是因為知道今日場面正式,又事關王家臉面,所以沒敢造次。 蕭彧接過他手里的紙,展開一看:讓我瞧瞧。咦,小王大人設計的這是水錐? 王涓恭敬道:陛下圣明,一眼就認出來了。先前陛下命小臣改造筒車,臣發現筒車看似簡單,結構卻極其合理,再加風葉便顯得笨重而累贅。小臣便琢磨了一座專門用來舂米的水錐,以機關控制水流,用時便將機關打開,引水入內,沖擊水錐活動,不用時,便將機關合上,水錐也便停止使用。水錐與筒車不一樣,受水位影響較小,而且在水量較小的溪流溝渠也能用。 蕭彧拍案叫絕:妙極妙極!小王大人果然七竅玲瓏心,水錐設計甚為合理,此乃我今日收到賀禮之冠。他說著,將手頭的圖樣遞給了身旁的裴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