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蕭彧說:我又不在大安國賣, 我去別國賣。 裴凜之興趣盎然:郎君想去哪里賣鹽? 蕭彧說:往更北邊, 東戎西戎柔然都行。往南去, 天竺波斯也能賣。 裴凜之笑起來:郎君的雄心可不小。 對啊,我還想把生意做遍五湖四海呢。 裴凜之說:那我改日去和薛釗談談。 蕭彧說:你這幾日就進城去, 我忘記跟你說,讓你去找蠶種了。 好。裴凜之滿口答應。 蕭彧也是今日去紙坊, 看見路旁正在吐新芽的桑樹才想起來蠶種的事, 得抓緊時間找蠶種了, 不然又錯過了這一季。不僅要養蠶, 還要繅絲織布,絲綢錦緞才是絲綢之路的主角啊。 只是這織布真不是蕭彧能干得了的,這個技術含量略高了點,所以還是得依靠勞動人民的智慧。 對了,還有茶葉,有了瓷器和絲綢,怎么能少得了茶葉呢。他以前對茶葉有過一些研究,崖州也產茶,回頭去山里找找,這兒氣候這么好,一年四季都能采茶,完全可以大規模種植。 隔日裴凜之又特意為蠶種去了一趟州城,有了馬作為代步工具,去州城就方便多了,半個時辰就能跑個來回。 運氣挺不錯,他打聽到了一家養蠶戶,花高價買了一批蠶種回來,獻寶似的拿給蕭彧看。 蕭彧欣喜不已,看著紙上密密麻麻開始發黑的蠶卵,說:這應當是快出了吧。崖州的天氣暖和,蠶出得比北邊早不少。真有你的,凜之,就沒有你辦不到的事。 裴凜之被夸得心花怒放,但表現出來僅僅是嘴角有點上揚:郎君懂怎么養蠶嗎? 蕭彧說:不太懂,你問過那個蠶農了嗎? 問了,他教了我怎么養。得用竹匾將蠶裝起來。裴凜之說。 這我知道,回頭讓吳興義編一些。蕭彧說。 裴凜之遲疑了片刻,才說:郎君,我沒去找薛釗說曬鹽的事。才剛告訴他我們在造紙,現在又說要曬鹽,我怕他起疑心,緩緩再說。 不急,這海一時半會兒出不了,以后再說。瓷器、絲綢、茶葉都還沒落實,曬鹽的事可以先放放,更何況閔翀還沒松口呢。 吳興義父子聽說需要竹匾,便抽了兩天空,抓緊時間制了一批竹匾,大的小的都有。 蕭彧見大家都忙,便想利用閑暇時間釘幾個放竹匾的架子,被吉山吉海見了,搶過去做了。得,現在大家都不讓他干體力活了。 裴凜之也覺得他不該親自動手,只負責提意見拿主意便好,一家之主就該又一家之主的樣子。 可蕭彧就是閑不住,只好還去收集他的松煙灰,每天觀察一下蠶種,看蠶寶寶有沒有孵出來。 蠶種被帶回來的第三天,裴凜之終于在紙上看到了幾條黑色的小蟲子,蠶終于出殼了。他萬分溫柔地將細小的蠶寶寶弄出來,放在剪碎的嫩桑葉上,看著它們將嫩綠的桑葉啃得一點點凹下去,就有了小時候養蠶的體驗了,特有滿足感。 他還特喜歡清點桑葉中的蠶寶寶,看有沒有少了。等到第二日第三日,無數的蠶寶寶破殼而出,多得他就數不過來了,采桑葉養蠶的事也交給了吳家母女和魚兒。女性在這些事情上總是更有耐心更溫柔,蕭彧自愧弗如。 天氣好得不行,一天比一天暖和,孟洪已經準備下海采珠貝了。其實他去年冬天就想下海的,想趁早多撈點母貝,但被蕭彧勸阻了,不急在這一時,冬日水溫低,不僅對人身體不好,母貝植入后的成活率也會受影響?,F在水暖了,他就迫不及待要下海了。 蕭彧知道光憑孟洪一己之力撈母貝是遠遠不夠的,便從村中雇了一些人去采珠貝,按個給錢,他們還可以留下自己認為能開出珍珠的貝殼。 這cao作其實很令人費解,蕭彧是想要珍珠嗎?看著又不像,但要珠貝做什么呢,難道是要吃珠貝的rou?可他們吃過,珠貝rou并不比別的貝殼rou更好吃,難不成珠貝的rou有別的功效? 雖然疑惑,但也還是有人愿意去,兩個貝殼能抵一文,自己也許還能開到珍珠。雖然賣給蕭彧的貝殼里可能含有珍珠,但他們每次采回來的貝殼中十之八九都是沒有珍珠的,何況蕭彧也不常收購,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 只有孟洪心中不安,蕭彧這是在為他們造福,卻還要自掏腰包。如果公開來,愿意免費提供珠貝的肯定很多,但蕭彧的擔心是對的,人工養珍珠的事不能讓更多人知道了,萬一被上面的人一口咬定造假就不得了了。 吉山聽說蕭彧要珠貝,便主動提出幫忙采貝殼。他一直在養傷、照顧閔翀,平時也會幫家里干點活,但始終沒有固定的崗位,他心里其實是不安的,因為兄妹三人都在這里白吃白喝,如今終于有能出得了力的事,當然要積極主動一點。 蕭彧沒有拒絕,吉山愿意幫忙當然好,現在貝殼是多多益善。 吉海見哥哥去采珍珠,也想跟著去采貝殼,蕭彧沒同意,吉海年紀太小,下深海采貝太危險了。 這一次出海,他們采回了數千枚貝殼,足夠蕭彧忙上一陣了。這個冬天雖然沒有采貝殼,裴凜之卻沒有停止對珠核加工的督促,一個冬天下來,也拿到了上千枚珠核,這珠核是越做越精巧,越做越小。 為數千枚貝殼做植入手術的工作量有點大,家里人多眼雜,蕭彧想到了一個好去處,就是停在海邊的那艘大船。反正這船現在也是空閑著,蕭彧就給它改造成了植珠作坊,采回的母貝就養在船底的海水里,做好手術也直接放回海水中,這樣成活率會大大提高。 蕭彧給貝殼做手術的時候,裴凜之、孟洪、吉山、吉海和孟思歸都在場,蕭彧正好趁此機會教他們做植珠手術,為此還特意打造了幾套工具。 裴凜之不做手術,他負責打下手。吉山是蕭彧叫過來看場子的,以免有人上船來。 吉山雖然聽弟弟說起過蕭彧養珍珠的事,但一直都沒想明白怎么養,等看到蕭彧往貝殼里塞進一小顆圓形的珠子時,才結結巴巴地說:這、這是在做假珍珠? 蕭彧還沒說話,孟思歸就開口了:不是假珍珠,這是人工養珍珠。把這個放進貝殼里,過幾年它就變成珍珠了,以后我們再也不用去深海采珍珠了。 吉山半信半疑:這樣真的能長出珍珠來? 蕭彧將卡子取出來,將植好珠核的貝殼放進海水里,說:千真萬確,如假包換。 孟洪說:蕭郎君憐恤我們珠民采珠辛苦,特意想了這個法子來養珍珠,再過幾年,我們就不用下深海采珍珠了。蕭郎君此舉真是造福萬民,利在千秋啊。 吉山還是不太明白珍珠怎么養,幾人輪流給他解釋了一遍,等他聽到官府也參與其中,才確信養珍珠并非只是一個設想,而是真的能夠實施的。 為了植珠手術,蕭彧還給學生放了假,下午的課改到了晚上。因為這活必須白天光線充足的時候做,晚上光線就太暗了。 這日他們正在船上忙碌,吉山將已經做好手術的母貝放到海水中。做完手術的母貝要放在籠子里養上兩日,確定沒有死、沒將珠核吐出,這才轉移到薛釗指定的那一片海域去養殖。 吉山剛放好籠子,突然聽見有人叫他:吉山,你在這里做什么? 吉山差點沒栽下船去,抬頭一看:大、大當家的,你怎么來了? 閔翀坐在一艘小漁船上,仰頭看著趴在船邊的吉山:你將軟梯放下,讓我上去。咱們將船帆張起來,就能順利離開了。 這兩日家中無人,閔翀在家待得無聊,便溜達到海邊來了,一看大船已經到了劃到了深水區,心頭大喜,趕緊找了一艘漁船劃了過來。 為了給母貝提供更好的生存環境,他們將船劃到了深水區,他們平時上下船都是劃小船的。吉山有些尷尬地看著他呵呵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閔翀催促:趕緊,放梯子。 這時裴凜之的聲音自船上傳來:怎么,想偷船逃走? 閔翀仰起頭,看見裴凜之正抱著胳膊,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他嘴角抽了抽,他怎么也在船上,那么那個討人厭的蕭彧肯定也在。這兩日家中無人,看樣子都在這艘船上:這船本就是我的,我開走,這叫物歸原主,如何叫偷? 現在這船已經不是你的了,是我們郎君的,你開走它,那就是偷竊。裴凜之說著轉身離開。 閔翀氣得直用船槳狠狠拍了一下水面,結果水花四濺,還弄濕了自己的衣服。 吉山還趴在那兒,有些難為情地說:大當家的,裴郎君和蕭郎君都在船上,我去問問你能不能上來。 閔翀氣得想殺人,現在想上自己的船都要經過別人同意了,這也太屈辱了。 不多時,吉山就回來了,他一邊放繩梯一邊說:大當家的,不是我不想讓你上來,實在是我做不了主。 閔翀本來想掉頭就走的,但是覺得這事太侮辱他的人格了,便抓住繩梯,惡狠狠地說:姓蕭的呢?我要見他。就告訴他,我答應他的提議了,以后我是這船的船長。以后誰想上來,必須要征得他的同意才行。 閔翀對自己的寶貝船再熟悉了,他看著清洗得干干凈凈的甲板,似乎新近還上過一層桐油,看樣子那姓蕭的還做過養護。閔翀哼了一聲,算他識相。 吉山說:他們都在船艙里。 這還用說嗎,甲板上沒人,自然都在船艙里。閔翀徑直下了船艙,進去便看見蕭彧和幾個人圍在一起做什么,閔翀沒細看,而是打量了一下船艙,里面重新清洗布置過了,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的,沒有異味,也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 蕭彧放下手里的鑷子,取出貝殼里的卡子,將貝殼放進水中,抬頭說:閔當家,你剛才已經答應跟我合作了?合作愉快!說著朝閔翀伸出了手。 閔翀看著他的手,有些莫名其妙,沒有回應他,只是問:你們在做什么? 蕭彧說:人工養珍珠。他收回手,忘記這里的人不握手了。 閔翀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他走近來:人工養珍珠?! 吉山趕緊給他解釋是怎么回事,閔翀一邊聽一邊看著數人嚴肅認真地忙碌著,挑出開口呼吸的珠貝,眼疾手快地將卡子卡住,然后用特制的小刀劃開貝rou,再用一把尖尖的鉗子夾住一粒圓珠子放進rou中。 這種事簡直是聞所未聞,珍珠還能這樣養,他問:這珠子以后就能變成珍珠? 蕭彧說:貝殼體內有了異物,它便會分泌出一種物質將它包裹起來,時間一久,就成了珍珠。我們現在做的,就是給它增加那個異物。 閔翀抬起眼打量著蕭彧:你如何得知這些? 蕭彧說:我磨過珍珠,就是這么回事,里面就是一粒沙子。 閔翀說:一粒沙子變成珍珠,跟你放一顆這么大的珠子進去不一樣吧。 蕭彧抬眼斜睨他:有何不一樣?珠核大了,它就不是珍珠了? 閔翀一時語塞,總感覺帶有很強的欺騙性,但說它不是珍珠又說不上來。 蕭彧笑起來:這是進貢給朝廷的珍珠,你管它是真是假呢。再說它依舊跟天然珍珠一樣富有美麗光澤,甚至更圓潤,拿來做首飾絲毫不影響美觀,怎會是假的? 閔翀聽他這么一說,頓時便釋然了,享用珍珠都是那些好逸惡勞的達官貴人,他們就不配有好東西:你這是給官府做的? 蕭彧說:跟官府合作,我替他人工養珍珠,以后就不會向珠民收珍珠了。 孟洪說:蕭郎君這是在為我們造福呢,實在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大好事。 閔翀沉吟許久,抬眼看著蕭彧,頭一次覺得他順眼了些。 第25章 小奶貓 珠核植入工作持續了好幾天, 在數人的努力下,才終于完成。由于沒有更好的養貝工具,母貝被放置在竹籠里, 裝上石頭, 沉入官府指定的那片海域。竹籠容易朽壞,所以每年都要打撈起來檢查。 盡管是在官府禁捕撈的海域,養殖的貝殼還是會存在被人發現并偷偷打撈的風險, 損失肯定是免不了的, 但除去損耗, 只要珍珠能存活下來, 產珠率也是非??捎^的。 經此一次,蕭彧有了經驗,以后再也不一次性弄這么多了,太累, 眼睛快瞎不說,之后幾天手指頭都有些神經質地跳動,真是累到手抽筋, 可惜不是數錢數的。以后一次弄個幾百個, 日積月累, 也是非??捎^的, 用來應付上貢完全足夠了。 就算是多余的拿到市面上去流通,也得控制一下數量。奢侈品之所以奢侈, 是因為數量少,物依稀為貴嘛, 都爛大街就白菜價了。 這日下午, 蕭彧給孩子們上完課, 收拾好東西, 準備到磚場去看看,被人叫住了: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蕭彧回頭,看見閔翀正站在身后,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極少主動跟自己說話,蕭彧站住了:閔當家可有事? 閔翀問:你打算何時出海?他似乎沒打算稱呼蕭彧,每次都是直接叫你。 蕭彧說:出海還早呢,我這東西都沒準備好,人手也沒齊。閔當家的身體也還需要好好調理吧。 閔翀說:那能否允許我離開一陣? 你要去哪兒?這可是大事,雖說他決定和閔翀合作,但沒有做好準備,他是不敢放人走的,萬一一去不返,那就是縱虎歸山,他和凜之的麻煩就大了。 閔翀猶豫了一下:我先前定期給一些無處可去的老人和孤兒送吃食,如今已有月余沒回去了,我有點放心不下,得回去看看。 蕭彧有些意外,還以為他是要回家去看看,沒想到是去看收留的那些人。他沒有正面回復他,只是問:你回去看過之后,又有何打算?那些老人與孩子有生存能力嗎? 閔翀搖頭:他們之前都以行乞為生。我給他們找了落腳之地,定期送吃食,如今這許久不回去,怕是他們又得去行乞了。 蕭彧擰起眉頭,這的確是個大問題:回頭我給你準備些糧食,你帶回去看他們吧。 閔翀抬眼,很意外地看著他:為何要幫我? 不是幫你,是幫那些無家可歸的人。蕭彧說完將手背在身后,出門去了。 吉海趕緊快步跟上去,裴凜之外出打獵了,吉海的任務就是保護蕭彧,這是師父囑咐他的。吉海有些疑惑地問:郎君,你真打算讓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