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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錢還給嗎 第87節

    在那之后,殷叔夜打電話讓助理給他訂下回國的飛機。

    站在窗戶旁邊,殷叔夜的背影高大而挺拔,猶如不會被風折倒的樹木。他對著電話說話,言語簡短中透著一股權威感。

    辛桃馥坐在床上看他,只覺那個熟悉的“殷先生”便回來了。

    他已經不怎么討厭這樣的殷先生了,甚至還有幾分喜歡,幾分想念,甚至幾分自得:

    就算你是大名鼎鼎的殷先生又怎樣?

    殷叔夜掛了電話,轉過頭回來看辛桃馥:“你會想我的?!?/br>
    又是那種篤定。

    辛桃馥敲了敲桌子,說:“我當然會?!?/br>
    若是從前,辛桃馥大抵不會這么坦白承認,現在反而無所顧忌。

    大約,他從前的恃寵而驕是演戲,現在的橫行無忌是真意。

    殷叔夜笑笑:“那我希望你更多想我一點點?!?/br>
    辛桃馥說:“我盡量?!?/br>
    殷叔夜又笑了笑,不是“殷先生招牌假笑”。

    辛桃馥忽然想起以前不知在哪里看過的一個說法:假笑不會引起魚尾紋,只有真笑才會。

    他便認真地去觀察殷叔夜都眼角,但見殷叔夜都眼角只有風情而無皺紋。

    也是,養尊處優的現代人不至于三十歲就眼角起紋了。

    可是,辛桃馥忽而起了玩心,用手摁著殷叔夜的眼角,說:“先生都長笑紋了呢?!?/br>
    殷叔夜立即就笑不出來了。

    不過,殷叔夜立即注意到,這是他和辛桃馥重逢以來,辛桃馥第一次再這樣口稱他為“先生”,帶著輕快的、愉悅的、甜蜜的語調。

    蜜糖一般。

    辛桃馥“噗”的笑了,說:“先生也這么愛美?”

    殷叔夜看出辛桃馥眼中的戲謔,自知被耍了,便無奈一笑,說:“當然,當然,我數學還行,到底記得自己虛長你八年?!?/br>
    也就是說,就算此刻殷叔夜不長紋,也終有一天,殷叔夜會比辛桃馥更早地浮現衰老的痕跡。說來好笑,這確實是殷叔夜會認真煩惱的事情。

    辛桃馥笑道:“如果你真長了皺紋,又怎么樣呢?”

    殷叔夜道:“確實也不用太擔心,現在醫學昌明,總有辦法解決?!?/br>
    辛桃馥詫異地瞪大眼:“不是吧?先生,難道你到時要打針去皺?”

    殷叔夜便道:“你說呢?”

    “我說不成?!毙撂茵u頭,“初老的時候稍微打一點兒還成,等年紀上去了,還打的話容易變老僵尸?!?/br>
    聽到“老僵尸”三個字,殷叔夜哈哈一笑,又說:“不至于!我也不會打針到老。就直到你也長紋的時候就夠了?!?/br>
    辛桃馥“哧”的一聲,不冷不熱的,可當他蓋著被子躺回床上時,卻遲來地被剛剛所言的“到老”二字給擊中了心臟,后知后覺地感觸起來。

    可他又不說什么,只是閉上眼睛假寐。

    殷叔夜準備離去,一切開始按部就班地安排。

    從一開始,他們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的。

    殷叔夜不會一直做阿念,辛桃馥也不需要他一直做阿念。

    歸根究底,就算世界上真有一位專業的、完美的情人“阿念”,辛桃馥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那位受辛桃馥委托去盯著丹尼爾的調查員卻匯報了令人憂心的新狀況。

    丹尼爾查到了殷叔夜的身份,但無法無天的丹尼爾并不覺得“原來這也是一位有頭有臉的人,怪不得氣性這么大”,而是他認為“這個人可不是在耍我,當我是白癡”。丹尼爾更惱恨了。

    而且,殷叔夜的“有頭有臉”主要在國內,在這兒,丹尼爾覺得自己才是“有頭有臉”的那個。

    得知殷叔夜已訂了回程機票,丹尼爾更坐不住了。

    于是,丹尼爾大起膽子,策劃綁架殷叔夜,向殷家勒索一筆巨款,既能掙一筆錢,又能出一口氣,真是何樂而不為?

    辛桃馥只覺,這個丹尼爾做事真是屢屢突破下限,使人大跌眼鏡!

    還好辛桃馥對丹尼爾這德行略有耳聞,有所防備,不然的話,怕真會出事。

    不知怎的,辛桃馥卻又突然想起一樁舊事來:三年前,相宜希聯合江丹青策劃謀害辛桃馥,可巧殷叔夜那時候也盯著相宜希,所以在辛桃馥前去“單刀赴會”的時候風風火火地趕來。

    那次事件,殷叔夜明知相宜希打算干什么,卻沒有阻止,甚至是默許進行、“釣魚執法”。

    就像辛桃馥遭到江丹青刁難的時候,殷叔夜也是一直沉著,等著某個時機才出現,分明在效仿辛桃馥在瀟湘小筑的“英雄救美”策略。

    ——也許,這也不是“效仿”,這是一種“獵手”的本能。

    辛桃馥看著殷叔夜在瀟湘小筑摔跤的時候,想著要危急關頭英雄救美。

    殷叔夜明知辛桃馥被有心人算計的時候,也想著釣魚執法,靜候最佳時機。

    這么想,他們可真是爛鍋配爛蓋。

    辛桃馥在轉動著手中的鋼筆,眼里閃過幾絲猶豫。

    調查員不知道老板在神游什么,只是靜默太久不太自在,調查員便清了清嗓子,試圖喚起辛老板的注意。

    辛桃馥也確實注意到他了,將目光投在他身上,卻仍然不說話。

    調查員只得問道:“需要報警嗎?”

    “丹尼爾是老手了,應該做得比較干凈吧?即使報警,也沒足夠證據指到他頭上,大概率還是抓他手下幾個嘍啰……還是‘未遂’,不過一會兒又能興風作浪?!毙撂茵ゾ徛曊f。

    調查員點點頭,說:“按理說,當然是抓現行才最有可能告倒他。但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毙撂茵バπ?,說,“但是,為了安全起見,還是防范未然,對么?”

    “對?!闭{查員回答,“那樣比較穩妥?!?/br>
    辛桃馥卻搖搖頭,說:“只有千日做賊的,哪里有千日防賊的?我現在算是與他結仇了,這次失敗,他不但不會收手,還會更憤怒,不知還能做出什么事。必須要趁這次,我們占了先機,將他給搞定了?!?/br>
    調查員仔細一想,也是這么一個道理,便又道:“那么,您打算先提醒殷先生,好和他商量著怎么引丹尼爾上鉤嗎?”

    辛桃馥閉了閉眼,沒有回答。

    三年前在和平州,辛桃馥對殷叔夜都質問言猶在耳:

    “您既然能盯著,肯定就是在事情發生之前就有所預料的。若真是關心我,怎么不知道‘防范于未然’?別說替我斬除隱患了,你連提醒我一句的功夫都沒有,卻有空每回都在我落難之際施以援手,該不是故意等著‘英雄救美’,好謀得我的感激之情吧?”

    殷叔夜當時沒有反駁,在眼神里流露出一種復雜的情緒。

    而現在,辛桃馥已經感受到了那種情緒。

    他好像變成了另一個殷叔夜,在做他對自己做過的事,試圖用種種手段馴服cao控他,還私下調查他的事情,企圖讓自己某種不正當的掌控欲得到滿足。

    真是可厭、可悲、可恥又可惡。

    辛桃馥的指尖上旋轉的鋼筆頓了下來,眼神如墨水般凝固。

    丹尼爾已知道殷叔夜有身手、也有槍,所以這次準備比較周全,找的人足夠多,一個個都是好手,荷槍實彈,殷叔夜就算三頭六臂,也是插翅難飛。

    按照最“完美”的辦法,丹尼爾應全程不搭手,讓專業人士完成一切??墒?,這樣丹尼爾覺得自己出不了氣,他還是必須要親臨現場,親自把受過的惡氣還到殷叔夜身上。不然的話,這對他來說就失去意義了。

    所以,丹尼爾親自來到了現場。

    他當然知道這么做是有風險的,如果警察這個時候趕到,他就等于被抓了現行,就算請耶穌來做他的辯護律師都沒用。

    但天下間哪有這樣巧的事情?

    丹尼爾已經掐好時間,只會來這兒一會兒,然后立即離開。

    哪有這么巧,這么短的時間,警察怎么就來了呢?

    這也是事后丹尼爾自言自語地問了好幾次的一個問題:警察怎么就來了呢?

    此外,他對警察說得最大聲的一句話就是:“不關我事啊,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是殷叔夜先動手的!”

    警察笑了:“你是說,他自己沖向了你手里的刀,然后把自己捅了?”

    丹尼爾也很懵?。骸笆前?!就是這樣??!”

    警察看著語無倫次的丹尼爾,低聲對同伴說:“要不再給他做個尿檢?看他好像精神有問題啊。是不是嗑了藥?!?/br>
    “我沒有嗑藥!”丹尼爾大聲申訴,“真的,是他自己沖過來的??!”

    警察還是把丹尼爾拎去做檢查了,結果證明,丹尼爾沒有嗑藥,不過喝了不少酒。

    光聽丹尼爾說的也不準確,警察當然也會采取在場其他人的證詞。

    但當時情況卻比較復雜:那個時候,不知聽到誰喊了一聲“警察來了”,大家慌了起來,往窗外一看,果然看到了警車。頓時,場面混亂起來。與此同時,殷叔夜不知怎的自己掙脫了繩索,撲向了丹尼爾。大家看到的是殷叔夜和丹尼爾扭打起來,然后殷叔夜被捅了——因此,除了丹尼爾,所有人都認為是丹尼爾捅傷了殷叔夜。

    殷叔夜回國之旅被迫取消,現在只能在病床上休養。

    辛桃馥前來探望,坐在他的床邊,臉色像是比殷叔夜更蒼白。

    說實話,辛桃馥在后悔。

    在得知丹尼爾要綁架殷叔夜之后,辛桃馥一直在猶豫,自己到底該怎么做。他發現自己好像無法像當初在瀟湘小筑那樣果斷又狠心。

    他開始了猶豫。

    然而,他的猶豫卻為丹尼爾爭取到了時間。

    丹尼爾成功劫持殷叔夜的消息傳來,辛桃馥馬上報警。尚幸,辛桃馥一直派人盯著,所以能夠很快給警方明確線索,迅速把殷叔夜營救。

    但問題是,殷叔夜還是受傷了。

    他想,如果自己不是因為舊事絆住了心智,當機立斷地提早報警,提早防備,或是先提醒殷叔夜一句,殷叔夜就不會受傷了。

    辛桃馥好像以無法用“他當初不也是這么對我的”來說服自己了。

    他當然可以說:當初我被相宜希算計的時候,也是這么兇險的。當時殷叔夜也沒考慮這一點吧?他明明把一切看在眼內,卻沒有提早報警,也沒有提醒過我。只是我有所防備,運氣較好,才躲過一劫。如果我都運氣差一點,我也可能受到傷害。如果我真的被相宜希害了,殷叔夜也該受譴責吧?我現在做的,不過就是殷叔夜曾經對我做過的事。

    辛桃馥是可以這么說,可以這么想的,就像他之前戲弄算計殷叔夜時那樣。

    可是,他似乎已經沒有這個想法了,也不想再計較這些事情了。

    他只是握著殷叔夜的手,低著頭說:“疼不疼?”

    殷叔夜笑了,這一笑,牽動了他的傷口,使他又痛得皺起眉來。

    辛桃馥扶著他的肩膀,一臉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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