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錢還給嗎 第65節
殷叔夜如按著螞蟻似的按著他的頭,只問:“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江丹青原本還是冒著火的,但現在渾身骨痛,是什么火都熄了,只拱手說:“殷先生,我錯了……我錯了……你別打我……” 說著,還嗚嗚咽咽的,一點兒江二少爺的威風都沒了。 辛桃馥在旁邊看得嘆為觀止、幾乎忍不住擊節稱嘆的沖動,而相宜希則是目瞪口呆、心驚膽跳,卻不敢說話,只縮成一團,作出楚楚可憐之狀。 “你錯了?”殷叔夜笑問,“你錯哪里了?” “我錯在我……”江丹青剛剛是被揍懵了,下意識就認錯,現在一想,確實沒想出來自己錯哪兒了:媽的,老子可是受害者??!我去! 可江丹青已被一頓拳頭殺了威風,也不敢犟嘴罵街,只顫巍巍地說:“我……我也沒干什么呀……” 殷叔夜笑了笑,道:“算起來,你的年紀還比我大些,但輩分上論,你該當我長輩才是?!?/br> 江丹青現在被打成這樣,被說是長輩,就是爺爺都得認啊,忙點頭:“是啊,是啊,我一直很尊敬殷先生的……” 殷叔夜道:“既如此,為什么要動我的人?” 說著,殷叔夜的眼光往旁一掃,又快速收了回來。江丹青也隨殷叔夜的目光望旁一掃,但見剛剛目光所及的地方站著辛桃馥和相宜希。 江丹青都有些懵了:殷叔夜說的“我的人”是哪個???媽的,說起來,我好像哪個都動了、又好像哪個都沒動??? 正在江丹青猶豫之際,下巴又是一疼,竟是被殷叔夜捏住了下頷骨,怕他再用力一些,下巴就立即脫臼了。江丹青忙嗚咽著含糊說:“我錯了!我不該動殷先生的人!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殷叔夜聞言才收了手,只將江丹青松開,江丹青立時如脫線木偶似的跌在地上,關節都支愣不起來的慘樣。殷叔夜卻已看慣,不以為意,從西裝口袋上拿出真絲巾帕擦了擦手,又扭頭對保鏢說:“還不送江二少爺就醫?” 保鏢忙上前扶起江丹青,江丹青被碰到后就哎喲哎喲地痛叫。 殷叔夜便對保鏢說:“江二少爺怎么傷得這么厲害?你們也是,剛剛看我那樣,也不攔著?!?/br> 保鏢:“……對不起?!?/br> 辛桃馥:……我以為有錢人請保鏢都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這殷叔夜請保鏢倒是為了保護他人??? 看著保鏢把江二少爺架走,相宜希才流著淚上前,一臉委屈地說:“先生,我……” 殷叔夜說道:“你也跟著去看看吧?!?/br> 相宜希噎了一下,卻在殷叔夜冰冷的目光下不敢抬頭,只得跟著走了出去,心下卻已充滿對辛桃馥的怨毒。 看著相宜希、保鏢與江二少爺都走了,辛桃馥便說:“那、那我也先告辭?” 殷叔夜順手拿起桌子上的紅酒瓶,點頭說:“一起出去吧?!?/br> 辛桃馥眼皮一跳:殷叔夜拿起的那瓶酒,好像就是相宜希買的加料藥酒吧? 但辛桃馥也沒問,只看著殷叔夜拿著那瓶酒走了出去。 辛桃馥跟在背后,心里裊繞一團疑云。 等出了私人會所,殷叔夜說:“我送你?” “怎么好意思?”辛桃馥訕笑說。 殷叔夜徑自把車門開了:“你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br> 辛桃馥坐上了副駕座,看著殷叔夜坐在駕駛座上,又問:“怎么不見子書哥?” 聽到“子書哥”三個字,殷叔夜眉毛挑了一下,說:“他有別的事?!?/br> 辛桃馥便不言語。 殷叔夜又問:“你有拍照片么?” 辛桃馥眉毛一挑,嘴巴抿起,不發一言。 “給我吧,”殷叔夜又道,“你能做的,不過是拍圖威脅,一不小心就惹火燒身。不如我幫你處理?!闭f著,殷叔夜以他素來平穩的語調說:“你不必擔心,這事情會以我的方式了結?!?/br> 辛桃馥心下越發狐疑,只問:“先生的方式是什么方式?這兒是和平州,你把江丹青揍成那樣……”“江丹青?”殷叔夜語氣流露不屑,“你剛剛也聽見了,他親口認錯,承認是他先冒犯了我,我一時沒控制住我的暴脾氣,有我的不是。我當然還是得跟江老板賠罪,但這件事是江丹青理虧在先,江老板不會說什么的?!?/br> 辛桃馥啞口無言,要說還是殷叔夜能來事,便默默拿起手機,打算把照片發給殷叔夜,才想起自己已經把殷叔夜給刪了,也是十分尷尬。 殷叔夜將車子靠邊停了,拿起手機,重新把辛桃馥加了回來。 辛桃馥通過了殷叔夜的好友申請,并把那些照片發了過去。 但辛桃馥又想到什么,只說:“那你這是也不給相公子留面子了?怎么說,相宜希也是你的人啊……” 殷叔夜簡單地打斷了辛桃馥的話:“他不是我的什么人?!?/br> 辛桃馥再次閉上了嘴巴。 “所以我說,你不用怕?!币笫逡褂钟脧那澳欠N語氣和辛桃馥說話,淡淡的帶著幾分和孩子說話的耐心與溫柔——這語氣聽得辛桃馥一陣恍惚又一陣忸怩。 辛桃馥只扯著嘴角,笑了笑,說:“江丹青被你這么打了一頓,怕是不敢動了??上喙游幢乜戏胚^我啊。你能打江丹青,可不能打相公子吧?” 殷叔夜瞥辛桃馥一眼:“你還在意嗎?” 辛桃馥愣了愣:“什么?” 殷叔夜道:“我對相宜希的態度?!?/br> 辛桃馥心里閃過一陣訝異,隨后便是煩躁。他冷冷一笑,說:“我在意什么?倒是先生有些奇怪,怎么還是這么在意我???” 殷叔夜點頭:“我還是這么在意你?!?/br> 辛桃馥聽到這話,心里百般感觸,臉上卻只有僵硬。 他彈了彈袖子,用極淡的語氣說:“先生難道要吃回頭草嗎?” 殷先生說:“不看我要不要,看你要不要?!?/br> 殷叔夜那種打啞謎似的裝逼聊天風格讓辛桃馥異常煩躁。辛桃馥有一種不想繼續和他嗶嗶的沖動,便冷笑道:“是我不要?!?/br> 殷叔夜點頭:“我知道了?!?/br> 還是那種成竹在胸、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的惹人煩躁的淡定。 辛桃馥那股無名火又上來,語氣也變得暴躁:“先生,上一次也是如此,這一次也是,您總是來得如此及時、準時、恰如其時,這很難讓人不覺得您一直在關注著這一切呢?!?/br> 殷叔夜似乎也沒打算否認,便說:“可以這么說?!?/br> 辛桃馥笑了:“您既然能盯著,肯定就是在事情發生之前就有所預料的。若真是關心我,怎么不知道‘防范于未然’?別說替我斬除隱患了,你連提醒我一句的功夫都沒有,卻有空每回都在我落難之際施以援手,該不是故意等著‘英雄救美’,好謀得我的感激之情吧?” 辛桃馥這話說得連珠炮似的,字字鏗鏘,也字字不留情面,算是徹底撕破表面這層虛假的和平了。 殷叔夜也被他說得沉默一陣。 辛桃馥更覺得自己說中了殷叔夜的心思,心內不禁更是煩躁。 半晌,殷叔夜卻道:“我知道這話我不該說的,說了你會不高興,但我想著,還是開誠布公是好?!?/br> “先生想說什么就說吧!”辛桃馥道。 殷叔夜悠悠道:“看著對方落難又施以援手,并博得好感,這件事是你在瀟湘小筑就對我做過的,對嗎?” 辛桃馥的臉頓時僵住,好像被打了巨量玻尿酸。 瀟湘小筑那兒,他午間看著殷叔夜滾下山坡,卻直等到傍晚才出現將殷叔夜救了回去,也因此看到了殷叔夜難得的脆弱一面。 在那之后,殷叔夜對辛桃馥也更為不同了。 辛桃馥自知這手段令人不齒,但他又不覺得自己喪盡天良。 到底,在他的認知里,他和殷叔夜也不是誠實交往。殷叔夜當時是要馴服他的,他要表現得不如意,殷叔夜便晾著他。他要冒犯殷叔夜,殷叔夜便以冷暴力的方式矯正他的行為,讓辛桃馥主動服軟、自我矯正,這是明顯的情感cao控。那他想自己要么真的聽話馴服當貓狗,要么就想個法子反擊算計回去。 這就是他的算計,他的自私,他的謀算。 但他從未想過殷叔夜會知道,而且,他知道了,也從不說。 辛桃馥動了動嘴唇,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殷叔夜說:“你當時攜帶了我的手機,對嗎?” 辛桃馥愣了愣,又點了點頭。 殷叔夜道:“我的手機有定位、又移動記錄,我回頭看一看就知道你中午來過。這和你跟我說的話不一致。我很容易就能猜到前因后果?!?/br> 辛桃馥心跳得怦怦,半會兒才平伏:“先生也不生氣嗎?” 殷叔夜說:“我服輸?!?/br> 辛桃馥愕然看著殷叔夜。 殷叔夜開著車,目光直視前路,并不看辛桃馥:“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你現在好好生活,什么都不用想?!?/br> 辛桃馥卻搖頭,苦笑道:“人又不是豬,怎么能什么都不想,每天好吃好喝、無憂無慮的,就等著屠刀落下?” 殷叔夜道:“誰的屠刀會落下?你放心,江丹青還翻不起這樣的風浪?!?/br> 辛桃馥托著腮說:“可沒了他,還有別人呢?!?/br> 殷叔夜眉毛輕皺:“難道你覺得我是江丹青之流的人,會威逼于你么?” 辛桃馥心念數轉,說:“你不會仗勢欺人,但也不會舍己為人?!?/br> 言下之意,辛桃馥相信殷叔夜不會逼自己,但也不相信殷叔夜就是無私奉獻,費那么大勁關愛自己還不求回報。 “你現在學??凕c的滿分是多少?”殷叔夜忽然問。 辛桃馥愣了愣,說:“4.0?!?/br> 殷叔夜說:“你為了績點會很努力吧?但考不到4.0也不會怨恨,是嗎?” 辛桃馥不置可否。 殷叔夜笑笑:“你就是我的4.0?!?/br> 辛桃馥被這一句砸得不知所措,一路也不說話,只恍恍惚惚的,直到車子開到家門口。他才回過神來,下了車便回到家中去。 殷叔夜的話讓辛桃馥十分意外。 他從未想過殷叔夜這樣的人會做這樣的表白,但也因此,一切都顯得不太真切,如同雅苑的紫藤蘿一般。 辛桃馥閉了閉眼,將心念斷絕,拿起手機,迅速定位了殷叔夜的號,并摁下一行字,發送—— “對不起,先生,我不可能回去的?!?/br> 一分鐘后,手機屏幕閃爍: “我知道你不回去,所以我過來了?!?/br> 辛桃馥想回一句:那你是來了也白來。 但也罷了,他給黎度云發了條信息,便把手機塞進兜里,一手提著拉桿箱,一手挽著辛奶奶,在夜色中潛行至機場,搭乘提早秘密預訂的私人專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