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第74節
避無可避的,還是得談到這個問題。 “看病,吃藥?!背虥稣f,“這么多年都是這么過來的,熬過這幾天就沒事了?!?/br> 要是沒事了,就不至于會累積成現在這樣了。 盛夏沒吭聲,只是看著轟隆轟隆的洗衣機。 “那萬一手術失敗呢?”她過了一會又有了新問題。 那么難的手術。 “不管是什么原因失敗的……”程涼說,“icu都不會再有了?!?/br> 盛夏:“……” 那他這三年有一大半努力都算白做了,程副主任會變成只在蘇縣短暫出現過的那個人,時間久了,就消失了。 包括這三年來的努力和犧牲。 “你離開新疆以后還是回鹿城附屬醫院?”盛夏又問。 “嗯?!背虥稣f,“老林還在那邊,我肯定是回去的?!?/br> “回去能做主任了?”盛夏歪頭。 程涼笑了:“如果手術能夠成功留下這個icu,我應該能把副字摘了?!?/br> 所以是否前途似錦,就看這三個月了。 盛夏有些說不出來的惆悵。 “那你呢?”程涼問她。 “我什么?”盛夏看他,“你這些內容拍紀錄片足夠了?!?/br> 不管成不成功,她這次的紀錄片內容絕對充實,估計換個人怎么都不可能拍出那么真實的扶貧紀錄片了。 程涼:“……我問你三個月跟拍結束后,會回鹿城嗎?” “我還沒畢業呢,當然回去?!笔⑾恼f,“但是應該會有新的項目吧?!?/br> 到時候又不知道得飛去哪。 又是沉默。 洗衣機聲音轟隆,盛夏記得程涼說過,這樣盯著洗衣機比盯著篝火發呆好。 她那時候不懂,現在卻有些懂了。 就像當時,程涼問她是不是有錢人就做不了普通醫生的時候,她只是把那句話當成了神經病的凡爾賽發言,一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那是程涼真心實意問出來的問題。 他這個人,一直在努力的問題。 “程涼?!笔⑾目粗匆聶C,“你只是個普通醫生?!?/br> 程涼看著她。 “很普通的醫生,中午吃盒飯都不給自己加雞腿的那種醫生?!?/br> 所以,只要做普通醫生就好了啊。 治病救人。 不用前程似錦。 第六十三章 一更 程涼那天晚上失眠了。 他知道盛夏那句話的意思, 她心軟了,所以她撤回她之前說過的那句祝他前程似錦的祝福。 或者說,枷鎖。 她從來都只對自己心狠手辣, 從小到大都是, 到后來第一次談了個戀愛,被用最難受的方式分了手, 卻在分手重逢三周相處后,迅速撤回了她說的唯一一句帶點情緒的話。 他都懂。 所以, 更加難受。 他又起身上了三樓, 踮著腳上去的,露臺這邊離盛夏房間最遠,他終于第一次開始自我反省當初買房是不是太隨便了,這房子可能是紙糊的,太不隔音了。 低著頭,在露臺上找到點當初在鹿城醫院的感覺,他翻出微信里那個很久沒有聯系的人,周弦。 半夜兩點多。 他問周弦:【?!?/br> 周弦秒回:【?你哪位?】 …… 心里抽了一下,程涼有些后悔沒有帶煙上來。 程涼:【我問你個事?!?/br> 周弦:【我家西西讓我跟你說, 滾?!?/br> …… 真應該帶煙上來的。 程涼:【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問問老林的事?!?/br> 微信那頭安靜了一秒, 周弦的電話迅速打了過來。 接聽的那個瞬間,兩個男人都有些尷尬。 其實這一兩年他們兩個確實是有意疏遠的,周弦和唐采西戀愛了, 有這層關系在,程涼也不想讓自己這個糟心貨梗在他們中間。 周弦一開始無所謂,只是從來不在他面前提盛夏和唐采西。 后來,幾次跟他聊天他都忽略了之后, 周弦也就不再找他了。 他一直都這樣,低潮的時候會用最傷人的消失方法,不主動去面對自己不想面對的事。 “夜班?”周弦干巴巴的做了開場白。 “沒,沒睡著?!背虥鲆哺砂桶偷幕?,多問了一句,“你夜班?” “我陪西西加班?!敝芟艺f,“不過沒事,她從來不干涉我跟你聊天?!?/br> 程涼:“……抱歉?!?/br> 周弦:“……” 周弦:“cao,你如果這樣跟盛夏說,我估計她也扛不住?!?/br> 這是三年來,周弦第一次跟程涼提這個名字。 程涼苦笑。 道歉有什么用,盛夏真原諒他了他更難受。 就像現在這樣,挖心挖肺的,全身疼。 “你想問林主任什么事?”周弦語氣好了很多。 “他現在身體情況怎么樣?”程涼問,“他平時不跟我說這些,問他都說沒事?!?/br> 周弦想了想:“化療兩年前就做完了,身體差過一陣子,但是去年開始就基本沒什么問題了,就是人還是容易疲勞?!?/br> “他定期檢查的,檢查結果都沒問題,現在很惜命?!敝芟已a充。 程涼松了一口氣。 “怎么了?”周弦問。 “蘇縣這邊出了一點事,我怕最后會影響icu的去留,先問問老林的情況,必要的時候可能還是得找他出面?!?/br> 夜色很涼,程涼抬頭,看到了天邊的啟明星。 盛夏說,那是最有安全感的星星。 因為它永遠在抬頭就能看得到的地方。 “你開口他肯定幫的?!敝芟宜坪跻菜闪艘豢跉?,“林主任其實一直在等你開口,他說你性格倔,想自己試試要是他插手了,怕你會不開心?!?/br> “等你回來,他可能也要退了?!?/br> “他等著你回來接他的班?!?/br> 程涼是林主任最喜歡最驕傲的學生,沒有之一。 程涼掛了電話,他盯著那顆啟明星。 他這人蠢笨,做成任何一件事,代價都挺大的。 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這三年來一直都是這么想的,他會想如果,自己病好了,如果自己真的能做到前程似錦了,如果盛夏還單身,那他是不是可以再試一次。 盛夏來了以后他一直在努力和盛夏保持著距離,他希望盛夏能原諒他,他希望盛夏能原諒他以后,能給他一個重新追求她的機會。 等他病好了。 或者,等他真的前途似錦了。 不會再被盛夏的光芒照的無所遁形的時候,他仍然想追盛夏。 這個想法過分奢侈,所以他一直把它壓得死死的,因為他知道,他離這個病好了,還有距離。 他不能重蹈覆轍。 所以他只能竭盡所能讓自己好起來,自己做不到了,就求助,盛夏不喜歡他不說話,他就努力表達。 他還有兩個多月時間。 他這三年來最幸福的三個月,盛夏一直在,他手術的時候她就在觀摩室里;他開會的時候,她窩在角落的監視器后;他凌晨出診,她帶著薄荷香味站在他身后拍他的背影。 她一直在。 像天上那顆抬頭就能看得到的啟明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