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74

    孟京羽喉嚨干澀, “是不是弄錯了？”

    不是他挑刺，實在是太難以令人置信。

    葛君山怒目而視，“怎么可能?！?/br>
    他偏頭看向身邊的少女, 明眸皓齒，好不美麗。即便被質疑，態度依舊從容, 他壓低聲音, “別和見識淺薄的人計較?！?/br>
    孟·見識淺薄·京羽：“……”

    也是, 能讓郝秉嚴、葛君山另眼相看, 總歸有過人之處。

    他妄言了。

    就在此時,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教授冷笑一聲，“郝秉嚴，這就是你信誓旦旦作保請來的神醫？”他甚至都沒有用正眼看楚若渝, “小丫頭怕是連毛都沒長齊?！?/br>
    老教授的不滿溢于言表。

    “這難道不是來添亂的嗎？”

    “就是, 索性叫我們走得了?！?/br>
    郝秉嚴眉頭微微蹙起，這話說的他心里很不舒服，如果不是一心為了病患考慮，他又何必心急火燎請楚若渝來。

    正要反唇相譏，清脆悅耳的聲音在這片靜謐的空間響起。

    “哦？”

    楚若渝言笑晏晏, 說出來的話極不客氣, “醫術精湛與否什么時候靠年紀判定了？”

    年邁的余文軒老嚴渾濁，他身形搖搖欲墜, 隨后都有可能昏過去, 即便如此，他依舊守在重癥室外, “別吵了?！?/br>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相信郝秉嚴不敢胡鬧。

    最重要的是, 人已經命懸一線，沒有他猶豫的機會，他鄭重其事地對著楚若渝半鞠躬，“麻煩了?！?/br>
    老教授頗為郁卒，“余司令?！?/br>
    余文軒理都不理，他眼里泛著淚光，姿態謙卑，“不必有心理負擔?！?/br>
    郝秉嚴怒氣消了。

    這才是求醫的正確打開方式嘛。

    楚若渝能感受到余文軒強烈的悲傷，她輕聲道，“放心，我會全力以赴?！?/br>
    老教授嗤之以鼻。

    原本他準備先行離開，這瞬間，他改了主意，他倒是要看看，“神醫”怎么從閻王爺手里搶人。

    余朗氣若游絲。

    呼吸機、吸氧機、輸液管、導尿管……他的身上插滿了管子。

    楚若渝上前觸摸他的肌膚，十分的燙手，感受到他迫促的呼吸，她閉上眼，全神貫注搭脈。

    數分鐘后，她睜眼，稍稍掰開余朗的嘴，認真觀察。

    “說說你怎么看？”

    冷不丁一句話把所有人問懵了。

    郝秉嚴已經習慣了楚若渝現場教學的模式，他心中一緊，旋即小心翼翼開口，“舌紅少苔、根部有薄黃膩苔，脈象是促脈?！?/br>
    促脈來去數，時一止，復來。

    一呼一吸中脈跳六七至，按照中醫的脈學來說，他猶豫了一下，“也是死脈?！?/br>
    老教授心內冷笑連連。

    也不知道郝秉嚴是不是腦子進水了，被人牽著鼻子走。

    這恭敬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楚若渝是他祖宗呢。

    楚若渝贊同地點頭，她又問，“你的想法呢？”

    郝秉嚴面色凝重，深思熟慮后才敢說出心底的想法，“我琢磨著，主癥是高熱、昏迷和呼吸衰竭?！?/br>
    高熱、舌紅、苔黃、脈促，毫無疑問是熱盛，“我想過用清熱法治療，但如此一來，元氣就會衰脫?？墒撬嗌罴t，前半部無苔，肺陰灼傷，肺氣虛脫，如果專門養肺陰、補肺氣，火熱不清的話，熱勢會更高?！?/br>
    葛君山適時插話，“關于這一點，我已經和老郝爭論數次?！?/br>
    他目含期許，“你覺得呢？”

    楚若渝走至病床旁，將余朗的模樣盡收眼底，“這是個虛實夾雜的病癥。只有先把高燒和呼吸衰竭的問題解決，才能夠去治療昏迷?！?/br>
    葛君山不敢茍同。

    下一秒，楚若渝就給出了解釋，“肺熱太盛，可以逆傳心包，影響到心包等同于影響到心臟，所以才會出現昏迷。簡而言之，昏迷就是因為熱盛引起的?！?/br>
    “當務之急，既要清肺熱，又要救肺氣?！?/br>
    郝秉嚴見楚若渝侃侃而談毫不急躁的模樣，心底的焦躁忽然就抹平了，“能治嗎？”

    楚若渝啞然失笑，“當然，小毛病而已?！?/br>
    老教授看著楚若渝云淡風輕的模樣，耳邊忽然有道驚雷落下，震得他大腦“嗡嗡嗡”的。

    半只腳埋入鬼門關的人，她真能治？

    他咬了咬牙，不信。

    郝秉嚴并不是第一次被楚若渝震撼，每每楚若渝輕飄飄說出小毛病三字時，他的心臟都會急促跳動。

    這是對強者的尊崇。

    葛君山目光熱切。

    楚若渝已經習慣了迷弟的眼神，內心毫無波瀾，“你們聽過三石湯嗎？”

    葛君山和郝秉嚴互相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里的詫異。

    然后他們收回視線，默契地搖頭。

    楚若渝：“……”

    已經很低估中醫文化了，沒想到竟然匱乏到這地步，她簡單敘述藥方，“滑石、石青、寒水石、通草、金銀花、竹茹……”

    洋洋灑灑報了數十種藥名，她話鋒一轉，“不過他的情況有一些特殊，只需要滑石、石青、寒水石，然后再加一味杏仁，可以用來清肺熱、宣肺氣?！?/br>
    葛君山眼神亮了。

    “僅憑三石湯不足以解決，所以還需要生脈散，和安宮牛黃丸?！?/br>
    生脈散用以益肺氣，養肺陰，病人靠呼吸機維持呼吸，這就是發生虛脫了，所以生脈散是最有效的。

    至于安宮牛黃丸，具有清心醒神、化濁開竅的作用。

    三者相輔相成。

    楚若渝見郝秉嚴和葛君山開竅，便不再多言，自己琢磨出來的東西遠比別人灌輸更有用。

    她忽然瞥了一眼老教授，言傳身教道，“中醫治病，不能全憑西醫的數據，越是復雜、危重的病癥，越是要抓住三點，”

    “第一點，主癥，第二點，病邪性質，第三點，病變部位。如果這三點抓不住，就不可能正確施治?！鳖D了頓，她吩咐道，“去熬藥吧?！?/br>
    郝秉嚴聞言，像是醍醐灌頂，整個人茅塞頓開，“是?！?/br>
    這些理論，他不是不知道，但現場的生動教學讓他更心領神會，他說完后，小跑離開。

    老教授對中醫一無所知，見楚若渝沒有實際行動，只動了動嘴皮子，剛才的擔憂忽然就放下了。

    他嘴角露出譏諷的笑。

    走出重癥病房，余文軒等家屬忽然圍攏上來，七嘴八舌地開口問。

    “剛剛郝老神色匆匆離開了，里面的情況究竟怎么樣？”

    “有沒有救倒是給個準話?！?/br>
    “我這苦命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br>
    余文軒本想貶低楚若渝，但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眼底深處掠過一抹不懷好意，他作羞愧狀，“剛是我看走眼了，這小丫頭真乃神醫，你們就等著好消息吧?！?/br>
    先讓余家人燃起希望，等人沒氣了，家屬的落差和憤怒能把楚若渝燒死。

    嘖。

    他等著看好戲。

    當今中醫文化并不濃厚，所以軍區醫院并沒有寒水石這味中藥，等郝秉嚴找齊藥材熬完藥已經是深夜。

    給余朗喂完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余文軒雖年邁體弱，但他著實憂心孫子的性命，說什么也不離開，鑒于他位高權重，他不走，就沒人敢離開。

    孟京羽的視線始終不離楚若渝。

    在大家心思各異時，楚若渝卻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寫題，這怎么能讓他不吃驚。

    斟酌再三，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楚若渝的身邊。

    孟京羽本以為是普普通通的奧數卷，畢竟楚若渝通過了省賽，馬上就要參加全國聯賽，籌備考試理所當然。

    可當他看到密密麻麻的物理實驗原理以及推論修改時，眼睛都瞪圓了。

    按照道理來說，沒有接過系統的培訓，是不可能寫出這些的。

    孟京羽細細看了幾行，心臟怦怦直跳。

    楚若渝的思維創新活躍，提出的設想屢屢打破常規，不拘泥于當下，一時間，他的呼吸急促起來。

    孟京羽握拳抵唇輕咳一聲。

    楚若渝狀態被打斷，神情迷茫無比，好半晌她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身處軍區醫院，她下意識地收起自己的文稿，“怎么了？”

    等待的過程本就焦灼，孟京羽怪異的行為迅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所有人的視線有意無意地看向孟京羽。

    似是怕驚擾楚若渝，孟京羽的聲音柔和到了極點，“你不是喜歡數學嗎？怎么會對物理感興趣？”

    楚若渝能感受到他的善意，雖然不明所以，但也認真回答了，“我對數理化一視同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