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澄重新添好了茶，從容道：“這世間之事無非兩種，一是有計可施，二是無法解決——前者不必著急，后者急也無用?！?/br>
    “……”謝晚芳想起自己這暴脾氣，覺得真是人比人氣死人，“當真從未急過？”

    他卻回道：“自然也急過?！辈坏人賳栆褟阶岳m道，“在我父親臨終時，便是那次明白了急也無用，以后就不急了?！?/br>
    她微怔，不由想起曾聽說過的關于他那些傳言，心下頓感澀然。

    云澄看出她在想什么，又笑意平和地道：“何況我的身體不適合情緒大起大落，養身之重在于養性，這些年已習慣了?！?/br>
    謝晚芳憶起當初聽見上官博等人在背后議論他活不過三十歲的情形，聞聽此言，越發覺得心里不好受。

    “相公也一定會得到所有想要的！”她真心地道，“長命百歲，賢妻在側，兒孫滿堂！”

    云澄愣了一下，不由失笑：“你這是揣著祝詞來給我送禮的？”

    “不是，”她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角，“我只是想說老天爺絕不會讓那些惡毒長舌的混賬東西如愿?！?/br>
    “惡毒長舌？”他略有疑惑地頓了一頓，想到什么，遲疑地道，“哦，你是說市井傳言我……”

    “您別聽那些！”謝晚芳立刻道，“沒得污了耳朵?！?/br>
    云澄：“……”

    “其實，”他微低了聲音道，“是我讓人傳的?！?/br>
    謝晚芳：“……”

    “為何??？”她滿是訝然地問道。

    云澄本不覺得這事有什么，但被她這種仿佛又受了騙的眼神一看，倒突然生起幾分好像自己對她不住的歉意。

    他不大自在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解釋道：“我無心婚娶?！?/br>
    謝晚芳有些看不懂他的想法：“但你不是接受了圣上賜的美人？”

    “哦，你說翠云她們?！彼f，“那是我向圣上請的‘門神’?！币娝杂行┎唤獾臉幼?，便又笑笑，說道，“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應付這些事情上?！?/br>
    她瞬間恍然大悟，剛想再順嘴多問兩句，就見云澄拿起置于一旁的地理志放在了她面前。

    “從明日開始，”他說，“先跟我讀書吧?！?/br>
    第44章 幽竹

    謝晚芳就這樣在幽竹里住了下來。

    云澄為了方便她修學，將她的住處安置在了離竹心齋不遠的鑒心臺，又讓管家給她撥了個三等侍女照顧起居，謝晚芳初見那小侍女時便不由一怔，覺得她有些像白鷺。

    不是長得像，而是性情。

    她便問對方叫什么名字。

    “回方娘子，婢子叫彩雀?！毙∈膛曇羟宕嗟鼗氐?。

    連名字都如出一轍。謝晚芳心中既暖且澀，問道：“是相公給你起的？”

    彩雀訝道：“娘子真厲害！”

    她笑笑，朝四周望了望：“相公住在哪邊？”

    “就在竹林北邊，不遠?！辈嗜高呉葑?，便說道，“相公已吩咐過婢子了，讓回頭帶您在府里四處轉轉?！?/br>
    “好?！敝x晚芳覺得她親近，也不多說那客套話，反正將來是要長相處的，言罷還加了句，“改日我請你吃糖?！?/br>
    彩雀嘻嘻地笑：“相公說娘子會待婢子好，原來是真的?！?/br>
    謝晚芳心道我還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進得門內，屋中擺設倒是沒什么可說的，只是她一眼看見桌上放著個有些眼熟的木盒，不由愣了一下。

    “這是相公給娘子的?！辈嗜缚熳邘撞竭^去，雙手捧了木盒，轉身呈到了她面前，“說是物歸原主?！?/br>
    謝晚芳慢慢伸出手去接了過來，輕撫過盒身上的劃痕，心中百味雜陳。

    她沒有打開，直接遞回給了彩雀，淺笑道：“幫我收起來吧?！?/br>
    ……

    第二天清晨，謝晚芳是在竹喧鳥鳴聲中自然醒來的，一夜無夢，以至于她睜開眼時不禁有些許恍惚。

    彩雀聽到她起身的動靜，很快便端了洗漱用的熱水進來，并備好了巾櫛，邊回身推窗透氣，便笑問道：“娘子昨夜睡得可好？相公已去上朝了，吩咐了江郎來傳話，說讓娘子晚些自去竹心齋里讀書?！?/br>
    謝晚芳聽著她嘰嘰喳喳的，突然想起小時候，那會兒白鷺也是大清早地來催她起床去上學，可她聽見讀書就腦仁疼，回回都要在床上磨蹭一會兒，搞得白鷺十分無奈。

    “嗯，睡得很好?！敝x晚芳看著窗扇外露出的那一角竹林，莞爾道，“我明白相公為何將這里取名‘幽竹里’了，‘風聲竹響，愈喧愈靜?！裰需b心，是個好地方?！?/br>
    彩雀并不太能聽得懂她的意思，不過卻知道她是在說相公的好話，于是附和地點了點頭。

    梳洗完后用過了早飯，謝晚芳就帶著昨天云澄給她的那本地理志去了竹心齋，剛穿過竹中小徑踏入院中，就看見花林正坐在階前喂鴿子。

    “方娘子來了?！被挚匆娝阈χ玖似饋?，“相公吩咐在書房里給您辟了地兒，桌椅文房四寶都準備好了，您隨意用?！?/br>
    謝晚芳剛想應聲好，卻突然覺得不大對，頓了頓，說道：“我如今與你們一樣在相公身邊當差，你還是莫要這樣稱呼我了，讓外人聽見也容易多想?！?/br>
    左丞相看重歸看重，可她現在作為鷹奴白手起家還沒建樹呢，怎可能得到這般禮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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