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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他鉆牛角尖,一直想到要分離,這會思維一轉換,悲傷失落頓時全都一掃而空。 秦玨一直想要得到女帝的認同,這是從初識以來就藏在心底的想法,但他也有自知之明,他落后女帝太多,不論是武力還是智謀,他都比不上她,所以這想法也就一直壓在心底。 當初發覺女帝選擇他,他既驚訝又忐忑,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吸引了她。 后來他想,或許是那張臉。 秦玨的容貌出眾,第一次見時,女帝也說過他長相好,才將他提到身邊。 此后他在她面前一直掩不住卑微,他像奴仆一樣侍候她,哪怕已是皇夫之位。他時常在床榻上纏著她,想要看她為他失神的模樣。宮中有些年輕英俊的侍衛,他會暗暗將他們派遣得離她遠遠的,若是見到她與哪個侍衛多說幾句話,都會忍不住心生擔憂。 這些情緒克制不住,來源于他骨子里的自卑。 可剛剛那一席話,卻驅散了他最后那點陰霾與不安。 心口那個陰溝一樣潮濕黑暗的地方,第一次灑落進了陽光。 面對女人明鏡似的眼眸,秦玨恍然有種自己一直被看透的感覺,她或許早就發現他的那些卑劣心思,卻一直這樣沉默無聲地包容著他。 這一刻,那些自小在心上留下的傷痕,伴隨著一旁碳火中傳來的畢波聲,如同陽光下的積雪一般,緩緩消弭無形。 “陛下,奴……定不負所托?!蹦腥松ひ舾蓾?,艱難吐出這句話。 他想,上半輩子的苦難,或許就是為了遇見她。 被她照耀,被她溫暖,被她治愈。 * 時間悄無聲息流過,今年的新年過得很熱鬧,不僅因為新年,還因為康寧公主與丞相大婚之事。 誰也沒想到,徐相都三十歲了,還能娶到公主。 雖然這樁婚事很是令人意外,但也不妨礙大家給予祝福,畢竟兩個人一個克妻命一個先天體弱,說點吉祥話總是好的。 兩人的婚禮舉辦得很隆重,比之前女帝納皇夫也差不了多少,又正好撞上新年,因此整個皇城實實在在熱鬧了好一陣子。 等到過了元宵,熱鬧的氣氛才慢慢冷卻下來,一場倒春寒帶來一場大雪,厚厚的積雪都有人小腿高。 這樣的大冷天,又是農閑之時,所有人還沒從節日的歡樂里走出來,最舒服的就是在暖烘烘的屋子里烤火睡大覺。 秦玨深諳此理,趁著罷朝這段日子,幾乎整日里纏著女帝不放。 總之,現在女帝都被他帶著從之前的一竅不通,變成面對什么花樣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當然,她也能理解,畢竟分別在即,粘人一點也正常。 這一夜,兩人躺在榻上,秦玨像是突然想起一事:“陛下,為什么我們成婚這么久,您的肚子一直沒動靜呢?” 他手正擱在她腰部,給她揉捏酸軟的腰肢。 阿洛筋疲力盡,迷迷糊糊回:“我不是說了我不生孩子么?” 秦玨:“我知曉,只是我們都沒吃藥,也沒有做什么舉措……” 宮中有能令人絕嗣的藥物,秦玨一直都清楚,但據他觀察,他和女帝都沒吃過這種藥物。自成婚以來他們也怎么沒節制過,應該也不可能一次都沒中吧? 阿洛閉著眼睛,懶洋洋道:“不必擔心,我無法生育?!?/br> 那只摟在她腰上的手驀然一停,男人沉默半晌,才問:“為何?” 阿洛睜開眼睛,就看見秦玨正抿唇,眸光沉沉看著她。 她伸手抓著他的手指,帶著他移到腰腹處,道:“摸到這塊疤痕了嗎?這里曾穿透一支箭,從那之后,我便無法孕育?!?/br> 秦玨曾無數次看過那道疤,不大,圓圓的一個孔洞,情意正濃時他也問過,那些疤痕都是如何來的? 女帝有時候會回答,有時則懶得說,秦玨后來也很少問了,只因每一次問完,他心中便要抽痛一次。 這時他才發現,原來那些疼,都及不上這一次。 哪怕他知道女帝不生子,但不想和不能,卻是兩回事。 “看來你還有精力?”阿洛一看他那小表情,就知道這人又在暗自傷心了。 他們兩人真的是兩個極端,別人都說女子情緒敏感,到他們這完全調換了。 心思太重也不好,容易多想,想多了還得她來哄。 不過也有一點好的,那就是重情專一。這樣的人一旦愛你,那真的就是在拿整個靈魂來愛了。 后來半夜里,秦玨偷偷親她腹部那塊疤很久,阿洛閉著眼,只當沒發現。 * 女帝離開那天,已是春末時節,桃花開了又敗,一場雨后落了一地殘紅。 女帝御駕出征,舉城送行,百姓們全都自動自發守在街邊,目送著女帝率領軍隊穿城而過。 秦玨帶著一眾大臣送出了城門,站在城樓之上遙望那人騎著高頭大馬,手持長槍身披紅袍離去。 康寧公主被丞相扶著,她摸著肚子,對身旁的丈夫道:“夫君,等孩子生下來,我們過繼給jiejie好不好?” 丞相自無不應的道理,他們都懂,女帝此行一去吉兇難料,康寧也是希望jiejie能多一個牽掛。 秦玨不曾聽見他們交談,他佇立在那里,望著軍隊走遠,一直到看不見,都沒收回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