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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燈火通明,她卻渾身一陣發冷。 這寒冷不知是來自腳底下的寒冰靈石,還是來自前方那端坐在玉座上、雙眼緊閉的白衣男子身上,又或許兩者都有。 阿洛一步步走近,直到站在他面前,他都不曾睜眼看她。 這樣也好,她可以仔細地、認真地觀察他,看他冷白的面容,俊美的眉眼,淡色的唇,烏黑的發,纖塵不染的白衣。 “師父?!彼p輕喚他。 陸蒼閉目不語,恍如一尊冰冷無情的玉像,又如天邊高懸的一輪冷月,遙不可及。 阿洛一點一點低下頭,緩緩屈膝跪倒在地,冰寒的冷氣從膝蓋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冷得全身發抖,他卻不聞不問、無動于衷。 “師父,弟子有錯,請您責罰?!鄙倥嫔n白,嗓音顫抖著開口。 陸蒼終于張開雙眸,濃密的眼睫覆蓋下來,藏在眼簾后的漆黑雙眼暗沉一片。他目光好似千年不化的堅冰,眼神古井不波,淡漠冰冷地簡直不像一個人類。 面對跪地的少女,他像是沒有看到她的舉動,也沒有聽見她的話語,只漠然道:“吾將閉關,需收回分身傀儡?!?/br> 聽到這句話時,阿洛只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感覺,絲毫都不覺得驚訝。 她深深垂著頭,雙手捧上那枚玉珠,高舉到頭頂。下一瞬,手心一涼,似乎有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玉珠消失不見。 “去吧?!边€是那道低沉的聲音,冰冷地響在耳畔。 阿洛控制不住地鼻尖一酸,用盡全身的力氣克制著,才沒讓眼淚掉下來。她忍著心中疼痛,僵硬著腿爬起來,一下也不敢抬頭,狼狽不堪地從大殿退出。 “砰”的一聲,殿門在眼前毫不留情地合攏,室內光線隨之熄滅,一切重歸黑暗。 夜風輕拂,攜來不知名的香氣,月光似一片輕柔的白紗,漂浮在殿外種植的花木上,隱隱約約細小的蟲鳴傳來。 這是一個寂靜安寧的夜晚,拂過來的風又暖又香,皎潔的月色亦柔和美麗。 門前呆呆站立許久的少女卻脫力般蹲下身,雙手抱著膝蓋,臉埋在臂彎里,咬著唇細細嗚咽出聲。 大殿之內,所有的光盡數湮滅,高臺玉座上仍直挺挺坐著一白色人影,男子身上的衣衫在朦朧黑暗中,螢火一般散發著細微的乳白光暈。 殿外細細的泣聲傳來,陸蒼無意識皺起了眉。片刻后,他猝然睜開雙眼,身體驟然前傾,唇邊溢出一縷鮮紅血線。 一時間,他本就蒼白的臉,頓時白得恍若透明。 體內寒氣抑制不住地散出,身下的玉座、殿內黑漆漆的地板,快速結出一層冒著寒氣的冰霜。 幾息過后,陸蒼面無表情地重新坐回去,溢出的血線消失,冰霜逐漸融化,殿內再一次變得平靜,好似什么也沒發生過,他慢慢闔上雙目,沉入心神。 在他的神魂深處,原本那顆圓融通達、晶瑩剔透的冰雪道心,染上了淺淺的粉。他的道由冰雪參悟而來,至純至凈,不染塵埃,但此時此刻,那純白無暇的世界里,長出了一棵小小的櫻樹。 櫻樹不大,只占據了一塊方寸之地。 可它開出的粉白花朵,散播出無數細小的花瓣,飄啊飄,飄遍了那一片廣袤無垠、干凈潔白的雪原。 他的大道,出現了瑕疵。若不及時止損,要么道境盡毀、道基潰散。要么心魔叢生,墮落成魔。 一念間的動容,一個月的放縱,最終造成這樣大的禍患。不得已,陸蒼收回了分身,那具分身,其實是從他本體分出去的一部分,如今他道心有瑕,必須閉關全力鞏固不穩的道心。 他終究為他犯下的錯,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 丹峰之主黎遇攜帶著那盞養魂燈,親自去往主峰求見歸元仙宗掌門道源真人。 道源真人修為晉升大乘已有三千年,至今無法突破到渡劫期,一般大乘期修士都會靜修閉關等待渡劫飛升,可他眼看飛升無望,這些年來便一直致力于建設宗門。 丹峰黎遇修為雖只有返虛后期,但因一手絕頂的煉丹之術,在宗門內地位頗高。 見他來此,道源真人親自出門迎接。 黎遇并不拐彎抹角,直接表明來意:“掌門見諒,我來此只為求您一件事?!彼统鋈贾稽c魂火的養魂燈,面色沉郁,“我兒嬌嬌進入臨近秘境,卻遭到他人暗害,今已隕落。若不是我曾為她尋來這盞魂燈,恐怕再也無法見她一面,求掌門為我回溯一番,查出殺害嬌嬌的兇手?!?/br> 說到最后時,黎遇的眼神格外陰冷。 修仙之人修為越高,越難有子嗣。黎遇如今一千多歲,黎嬌嬌是他三十多年前偶然得的孩子,也是他這么多年來唯一的一個孩子,不可謂不寶貝。 黎嬌嬌資質不算出眾,他便給她丹藥砸修為。黎嬌嬌嬌蠻任性常惹禍,他便跟在她身后給人賠禮道歉收拾爛攤子。因為害怕自己顧之不及,黎嬌嬌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他還特意找來這么個至寶養魂燈,早早就做好萬全準備。 一顆慈父之心,歸元仙宗內人盡皆知。 道源真人理解他愛女心切,時光回溯只有大乘期大能才能施展得出來,黎遇求到他這里也正常。 便爽快點頭同意下來,道:“黎長老把魂燈給我吧,我來回溯一番?!?/br> 拿到魂燈后,道源一手持魂燈,一手掐訣,在兩人面前打出一透明的幕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