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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不過一個普通至極的山峰,卻滿載了明月的清輝,以及在濃夜中綻放的絕世風華。 兩個時辰后,應龍將我送到溯昭外側。有成群結隊的翳鳥從溯昭飛處,五彩之羽灼灼夭夭,鳳凰涅槃般渲染亮了夜空。重新騎回輕盈的翳鳥背上,松軟羽毛的觸感,令我立即放松緊繃的情緒。 再度看見那占據半邊天的圓月,回想之前發生的事,仿佛是做了一場綺麗之夢。 我在翳鳥背上小睡了片刻,便被家人的叫喚聲吵醒。 他們真是擔心壞了。母親和二姐抱著我哭了出來,父親反復檢查我身上是否有傷。傅臣之則默默站在一旁,面色蒼白,一語不發。 母親也留意到了他,便道:“唉,這孩子,從回來以后一直焦頭爛額,寢食不安,一口飯都沒吃……臣之,既然meimei已經回來,你趕緊去吃點東西?!?/br> 傅臣之只是搖頭,小身板兒搖搖欲墜,好像腳都站不穩了。我從父母懷里掙脫出來,走到他面前。兩人相顧無言,過了很久,我才拉住他的手:“哥哥,我們去吃飯吧……我餓了?!?/br> 他本只是面無表情,甚至還有些責備的怒氣,聽我這么一說,他先是一愣,接著抿著嘴唇,眼眶紅了一圈:“好?!?/br> 他轉過身,拉著我往餐桌走,用袖子抹去眼淚。 如果我沒記錯,這還是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叫他哥哥,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 誠然,這一夜發生的事聽上去荒謬可笑,但父母險些帶我去看大夫這事,始終弄得我有些不愉快。他們堅信只有蟠龍出現,什么冰封海水、御龍青年,仿佛都只是我的夢話。 而且,為了保全溯昭氏王族的顏面,他們命令我不許在外張揚此事。久而久之,我亦不再向人提及。只是我堅定,那人氣質如此高貴不凡,必是個誤落塵世的謫仙。 之后的許多年里,一山松崗,一彎冷月,一抹青影,一龍夜歸……這些景象,都曾數度出現在我的夢中。 身為溯昭氏,我們原本就容易被水光和發亮的東西吸引。而那海面閃爍的萬千冰粒,更如同一條星斗銀河,在我心中打開了一片夜空…… 日與月與,荏苒代謝。俯仰間,二十七年過去。 這一年,我四十二歲,正處于最令父母頭疼的年紀。每次我一調皮搗蛋做錯事,父王總是會義正言辭道:“身為我溯昭氏王姬,你以為自己還很小不成?你可知凡人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他們到了你這歲數,都兒孫滿堂了!” 對于此等蓄意刁難,我總能快速而機智地回答:“蚊蟲到我這年紀,都已輪回了上百次。怎不叫我跟它們學學?” 違抗親爹,激怒親娘,以及和兄姐鬧別扭,已經變成了我人生中最大的樂趣。 是年,時逢早春。是日,也是二姐六十歲整的生辰。 我知道,這一整天,滄瀛祭壇那都會熱鬧得很。因為,父王及文武百官正在那為二姐舉行成人儀式,以及王儲欽點儀式。 如此盛大的事,怎可少了本小王姬? 然而,由于之前我練法術時用力過猛,用冰渣把翰墨的屁股扎成了馬蜂窩,還害他跌了個仰八叉,已被關了三天禁閉——三天,三天啊,寢殿里一滴水也沒有,我都像個棒槌似的在里面無聊亂撞! 好在翰墨非常講弟兄情義,是個好姐妹。起床后沒多久,我便在門縫看見了一縷小小的溪流。我伸出食指,在空中轉了轉,那些水便逆流入半空,慢慢將我環繞。 之后,水之力便托我起來,令我慢慢升起。我飛到寢殿最高的窗扇前,將之打開,半個身子一出去,果然便看見了下方與我里應外合的翰墨。 他正撅著屁股,提著一大桶水,朝我打了個響指:“走?!?/br> 確切說來,五十歲才可以學縱水登天術。但是,我早已經偷偷背著夫子把它學得差不多了。翰墨一直不務正業,唯一能引起他興趣的便是冰雕課,他即便到了五十歲大概也別想飛出一尺高。 因此,為在不為察覺的情況下順利抵達祭壇,我以極不熟稔之登天術,把我們倆同時拽至空中,磕磕碰碰地飛到了山頂。于是,一路上我倆都在驚慌失措的悲鳴中度過…… 這畫面太美好,我簡直不敢想。 東風吹新碧,滿山笑桃花。 祭壇上,所有權臣名將都在場。上千名溯昭氏整齊祭拜,正朝著巋然不動的滄瀛神。而在那么多人里,我一眼便看見了二姐。 溯昭女子六十歲,正是花苞初放的年紀。二姐身披紫絲羅帶,新妝輕盈,點脂勻粉,往祭壇前方一站,便似采珠日的雪珍珠,十五月夜下的繁花,千年狐妖釀制的蠶月。 成人儀式中,女子需解發,男子需束發,均由女性至親完成。因此,母后走上前去,親自為二姐解開綁好的頭發。然后,她的青發碧波般流淌下來,順滑地披滿肩,半掩纖纖楊柳腰。 二姐的美麗太動人,以至于我的心臟停跳了一瞬。 由于大姐消失太多年,回來無望,所以二姐一成年,父王便決定讓她成為王儲。所謂一箭雙雕,權色雙收,便是二姐現在是境況。大姐如果看到二姐現在的樣子,大概會氣吐血……不,我逗悶子呢,以她那種奔放自由的個性,看見這種場面,大概只會撫掌撒花,熱烈慶祝。 “二姐果真是個大美人,我要上前去看個仔細,你在此好生等我,別丟了?!边@些年翰墨比以前還要高許多,沉得像塊石頭,我實在提不動了,直接把他扔到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