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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母親,我也該過去了?!?/br> 隋老太太不舍地垂下手:“好,好,你且去罷,記得我方才同你說的話?!?/br> “孫兒定不敢忘?!?/br> 隋意笑說罷,接過小廝手中的行裝,又側首朝靜站于一旁的陸小姑娘笑了笑,得她彎唇回應,這才轉身往貢院朱門走去。 待他清雋挺拔的背影自門后消失,陸宜禎緩緩地收回目光,緊攥帕子的手指也微微一松。 秋季的日束投落于腳下,凝成深重的影子。 …… 三天兩夜不能見隋意,陸宜禎的心里頭總覺得空茫茫地。 所幸徐宛音得了空、會來府里尋她一起做繡品,日子才不至于那么難捱。 臨近入宮,段毓兒被家中看管得愈發嚴實,并找不到時機偷溜出來,得知了她們二人背著她偷偷相聚,還作了一首酸不溜秋的口水詩、遣人送過來。 …… 制科考試的題目,每日都會公示于貢院門外。 而這些試題,要不了半天,便會傳遍整個京都、甚至于傳到京外諸州去。 這幾日,京中酒樓茶館內最熱烈的討論,便是關于這制舉試題的。 即使陸小姑娘閑坐于家中,亦是不免能夠聽聞一二。 制舉考試第一日,考的是策論,論的是時弊。 這與往年科舉的題目相差并不大,因而公示當天,并沒有引起民間市井的波瀾。 第二日,則不再是紙筆作答。 而考,破案。 公示榜曰:“眾考生集于庭中,大理寺卿為正考官、持疑案簿,簿中所載、皆為趙京十年來未能勘破之懸案??脊賹盖橐灰皇居诒娍忌?,考生若有疑惑、細究之處,可敲鈴詢問。錄官所記言行,即為考生答卷?!?/br> 這般考法……簡直是前無古人。 故而公示一出,立即掀起了滔天熱議。 有人說:“此考法前所未有,將讀書人等同于推官,是強人所難!” 又有人說:“這做官與破案,是一個道理,要膽大心細、更要深入民情,若是能把案子破好,那么做官兒,也必定做得不差!” 還有人說:“制科考試本就是選非常之才,題目不困難、不刁鉆,那才見鬼!” 一時間眾口紛紜、難辨對錯。 第三日,考的是一道碎玉題。 即“武官懷中藏玉,考生不論辦法,需將玉擊碎,方為破題?!?/br> 這道公示一出,街頭巷尾、茶樓飯館,頓時變得空前沸騰。 傍晚時分,陸宜禎坐車去貢院接人的路途中,不時還能聽見拉長了聲調的打趣: “各位兄臺,小弟有一事不明,這制舉考試,究竟考的是文舉、還是武舉呢?” “這制舉呀,既非文舉、也非武舉,而是——文武雙全舉!” 然后滿堂哄笑。 哄笑的聲音越是大,陸宜禎的心中便越是擔憂。 這般違背常理的考試,不要令小世子受傷了才好。 雖然兩三年前,陸家馬車被劫時,是他攔退了一群劫匪——但那始終不是小姑娘親眼所見之事,到底還是提心在口。 與她同行的隋燕氏,見她臉色略微發白,執手寬慰道:“這一次不中,不打緊的。就連科考,一次登榜的人也屈指可數呢,何況是這回的制考?大郎他好歹比小時候長進了,都曉得同我們自請去奉山讀書,你多寬限他些時日,明年的春闈,還有機會……再不然,家里頭還可以為他請蔭封?!?/br> 可她哪里是擔心這個? 陸宜禎只覺手背上的溫度涼得可怕,不由匆匆地把手從隋燕氏的掌握里抽了回來。 心里塞塞地,又亂糟糟地。 想道,隋小世子這位繼母,難道一點兒也不擔心他傷到哪兒了嗎? 又想起三年前的夏天,從鐘樓有驚無險地回到家里后,被父母、女使反復告.誡“不能泄露是隋意救的她”——事.后,她還問他,“為什么不希望這件事傳出去”。 他說,“自然是因為不想打草驚蛇”。 如今手背的涼意未散,好似有冰冷的鱗片滑蹭而過、留下滿手未干的濕液。 陸小姑娘咬牙打了個寒顫。 …… 貢院朱門緊閉。 門前街道,已然被形形色色的等待的身影所擠塞滿。人群時而探頭張望、時而竊語sao動。 申時中,厚重的朱漆大門“吱呀”一聲、向兩旁開啟。 貢院內首先跑出來了兩個手持長戟的守衛。 沒過多久,便有應考的學生挎著包袱現出身形。 街前的行人斷斷續續地招手、高呼,聲音一時嘹亮。 直到一個鼻青臉腫、腦纏滲血繃帶的壯碩男子,狼狽不堪地拄拐出現后,貢院門前的所有動靜、皆是滯了一滯。 人堆里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哦喲”一聲,著急忙慌地迎上去,替他取下負重,不忍地抹淚道:“不就是進去考個試么,怎么糟蹋成這副樣子?” “祖母,你別大驚小怪的,回去說、回去說……” 祖孫兩個互相攙扶著、顫顫巍巍地走遠了。 待二人離開,貢院門前當即像注了水的油鍋、“噼里啪啦”炸起來。 “往年送我家三哥兒去科考,不過是回來后人消瘦些,這制考怎么還能傷人呢?” “你沒瞧見門前那公示???第三日算是武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