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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宜禎動了兩筷子、便吃不下了,又記著爹爹對她說的“不能浪費糧食”的教導,因此并不好意思表現出來。 于是一粒米、一粒米地夾入口,嚼了幾十下才肯咽下肚。 隋意見她溫吞的模樣,還有什么不能明白的? 卻并不戳破,只道:“這里的飯菜寡淡,不如,我待會兒去后廚給禎兒meimei下碗面,以做補償罷?” 小姑娘驚訝極了:“意哥哥,你竟會煮面?” 隨意笑道:“我的手藝,雖然與京城酒樓的廚子不能相比,但自認是比這驛館里的廚子要好上幾分的?!?/br> 小姑娘被他說得心動不已,垂眼望向桌上的幾碟菜,又覺得為難。 “可,這里的菜還沒吃完呢?!?/br> “也剩得不多了,我約莫能吃完?!?/br> “你別勉強,我,我也能吃的?!?/br> “我并未勉強自己?!彼逡鈸稳?,懶懶地笑看她,“禎兒meimei與我不同。這些菜,在我過去所有日子里嘗到過的,滋味也算中上等?!?/br> 陸宜禎微微驚愕地望著他。 可,可他不是世子嗎?身份比她還要高許多呀,又怎么會吃過那般清苦的菜式? 又忽地想起,眼前的人在十一歲喪母之后,曾在兗州失蹤過一段日子,說不定,就是那時候…… 小姑娘想到這里,心中泛起酸酸澀澀的疼意,斂下眼。卻也知道,此時她并不該將這個猜測說出來,徒惹得隋小世子記起不好的事情。 于是重新抬起筷子,伸入碟中。 “那我陪你一起吃?!?/br> …… 到最后她當然還是沒能填飽肚子。 隋意花了一塊碎銀,包下了驛館后院的伙房,如當初在奉山后廚一般,利索地點火熱灶,煮了碗蛋花湯面。 他煮面的時候,陸宜禎就搬來一張小木凳,坐在灶邊一眨不眨地看。 灶臺上水汽繚繞,燭光溫柔。 爐膛里,被燒得發紅的柴枝骨節,不時“噼啪”地炸響。 熱面出鍋,陸宜禎又端碗、又洗筷,坐到桌邊夾起面食、呼呼吹氣的時候,就換成隋意坐在案旁一眨不眨地看。 “好吃么?” “嗯!”小姑娘咽下面條,重重地點頭,笑得眉眼彎彎,“我真是太有福氣了?!?/br> 第48章 猗猗十八 小狐貍精已經長成大狐貍精啦…… 暮色昏沉。 伙房內卻散發著融融的暖意。 陸宜禎吃面吃到一半, 聽到后院傳來高談闊論的響動,仿佛是幾個暫時落腳驛館的商戶、在唏噓著這些年行商路上的見聞。 柴門虛掩,外頭的聲音被門板和夜風過濾得模模糊糊, 只能從中捕捉到“西域”“大漠”幾個字詞。 但饒是如此,小姑娘也不由得放亮了眼睛,悄悄地豎直了耳朵。 隋意端量著她, 好整以暇地用指節扣了扣桌案:“禎兒meimei喜歡聽這種故事?” “嗯。那些地方我都沒去過?!?/br> “那禎兒meimei要專心吃面。吃飽了,我便帶你出去聽個清楚?!?/br> 小姑娘一口答應下來。 待腹中變得暖脹, 她放下碗筷、拭過嘴角, 眼巴巴地望向對面給了承諾的人。 隋意失笑, 站起身。 “那就走罷?!?/br> 推開門, 山間的涼風、連同著粗獷的口音一齊撲面拂來。 一輪彎月高懸于夜幕之中, 皎潔的月色傾倒進雜院,將院內景象映照得清晰而柔和。 許是被“嘎吱”開門的動靜驚到了, 談笑聲先后止住,席地坐于青石階上的三名男人, 陸續地放下酒壺、望向了伙房門口。 隋意闔上門,微微笑著朝他們頷首。 “幾位兄臺的經歷見聞都相當有趣, 我與我meimei方才在伙房里不經意聽到了幾句、都有些入迷呢?!?/br> 行商之人最是眼尖。 幾名男人見他衣飾華貴、儀態不俗, 本就心生了幾分結交之意,又聽他話里毫不掩飾的贊賞, 簡直喜不自勝,爽朗地笑著, 便揮手請他落座。 “哥兒幾個剛吃酒的時候就在猜,伙房里亮著燈、是不是驛館的廚子要給哪位貴人加餐,沒成想,里頭竟是一對兒公子姑娘……快坐快坐, 這涼快天兒的,最適宜拉閑散悶了?!?/br> 隋意領著陸宜禎走過去,坐到階下。 幾人互通了籍貫,又說了會兒家常,氣氛便已熱絡起來。 陸宜禎也如愿以償地知曉了許多、話本子里都不曾寫過的有趣風俗。譬如西域有些部族長居于大漠之中,駐地不是固定的,要隨綠洲遷徙;又譬如有些部族是兄弟共.妻的…… 里頭有幾個故事,即使放在號稱“匯集天下見聞”的京城茶館里,也可稱得上是驚世駭俗了。 大約江湖人聯絡感情的最好方式便是喝酒,談話間,一名商戶順手就遞了壺酒過來。 “小公子你也嘗嘗?這可是北境最烈的燒刀子!” 隋意有禮地將酒壺接過,道了聲謝,卻沒打開,轉而偏頭望向了自己身旁、聽故事聽得入神的陸家小姑娘。 “禎兒meimei,這酒,我喝不喝得?” 這句話剛出口,庭院之中便寂靜了。 陸宜禎稍怔,緊接著,臉上、身上便感受到了數道視線的洗禮,一時間熱意從腳底心騰起來,沒什么威懾力地瞪了罪魁禍首一眼:“你,你愛喝就喝,問我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