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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節氣那日,趙京城落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陸宜禎起身時聽寶蔻說了一句,梳完妝,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木凳,推開了房里的窗戶。 廊外小院中的盆栽、香椿、假山和青石墻磚都覆上了一層銀粟。 天色昏蒙蒙地,還在往下灑著雪沫子。 被寶蔻催著來到正廳,和父親、母親用完早膳后,陸宜禎回到自個兒的小院,翻出幾顆盤扣和其它的小飾物,歡歡喜喜地開始堆雪人。 這初雪雖降了一夜,但積得并不深厚。陸宜禎只捏了個堪堪比她巴掌大點的雪娃娃。 用兩顆黑曜石做眼睛、一根枯枝做鼻子、一顆緋色的一字扣做嘴巴,一個簡單的小雪人便落地成形了。 在堆第二只雪娃娃的時候,寶蔻前來通報。 “姑娘,隋小世子到了?!?/br> 這是陸宜禎萬萬沒料到的。 她停下手中動作,立在薄雪地里,亮著一雙眼往院門口張望。 少年人的身影很快便被她盼來了。 隋意今日很是應景地著了一襲素白的裘衣,絨絨的毛色和雪絮相融于一處,竟分不清哪個更柔軟白皚些。 “意哥哥!” 陸宜禎踏著滿地玉沙朝他奔去。 少年郎彎眼同她笑了笑,唇紅齒白,眼神清透,似雨雪過后洗練的青空。 “禎兒meimei真是好興致,只是碎雪未免凍手,還是適可而止為好?!?/br> 陸宜禎跑到他面前站定,看見他身后還跟了幾個婆子女使。 打頭的老嬤嬤,她在國子監御考時也曾見過,正是在隋家老太太身邊伺候的那位。 似乎是覺察到了她的視線,隋意解釋道:“早晨同祖母說了一嘴要出門,她便硬塞了這么些人跟著。不過不妨事,我們自玩兒我們的?!?/br> 他邊笑,邊從身后提出來一方木食盒。 陸宜禎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去:“你又給我帶了什么東西呀?” “禎兒meimei打開瞧瞧不就知道了?” 隋意拎著食盒在她眼前晃了晃。 陸宜禎帶著小世子來到了回廊底下,將方形的盒子放置在美人靠上。 盒子里頭的食物還是燙乎乎地,藤編蓋子一揭開,白騰騰的熱氣便爭先恐后地往外冒,把小姑娘粉雕玉琢的眉眼都氤氳了幾分。 “炙羊rou、雕花筍、螃蟹清羹、雜絲梅餅……” 隋意給她細細地數了一遍繁多精美的吃食,在小姑娘愣神的期間,還提醒道:“對了,底下還有一層?!?/br> 陸宜禎把木隔板拿開,新一輪的熱氣又撲面拂了過來。 十余個白瓷小碟子,各只盛了一筷子的菜肴小吃。卻也足夠解饞。 陸宜禎心頭忽地就被一縷暖烘烘的感觸給包裹了。 小世子見她不動,以為她是舍不得吃,促狹道:“怎么?是這些東西做得太漂亮了?” 陸宜禎搖搖頭。 她揀起竹簽,一口一口地嘗起味道來。 隋意趁她吃菜的間隙,抄到小院里端詳起她的雪娃娃。 “這小人兒的鼻子太長了?!彼f著,抽出那根被當做鼻頭的樹枝,“咔”地掰成兩節。 陸宜禎咽下炙羊rou,提議:“意哥哥再堆一個雪人不就好了?正好可以把鼻子分它一半?!?/br> “這主意不錯?!?/br> 隋意挽了挽袖,在她那雪娃娃的周圍捏了一個大小相仿的同伴,為它們插上鼻子。 陸宜禎正好吃完最后一塊rou,她握著手中細長而光滑的竹簽,忽然想到什么,興致勃勃道:“意哥哥,你教我投壺罷!” 固然她在揚州時也玩過投壺,但本事一直不大好。小世子連龍首都能投中,一定會是個好師父的。 “禎兒meimei真要同我學?” “嗯!” 隋意便也不推拒,與她一齊撿拾出來許多支簽子,充作箭矢;又尋了個竹筒,算準距離擺在廊外。 最后小世子摩挲著下頜,兀自思忖好一陣兒,仿似是想出來了什么極有趣的法子,眉梢微彎、流淌出笑意。 他把兩只共享了一個鼻子的雪人搬到了竹筒邊上,一前一后擺放著。 語調散誕地道:“禎兒meimei若是投失了手,便只能忍痛瞧見,這兩個可愛的雪娃娃被扎窟窿了?!?/br> 小人兒冰雪精致,被扎了窟窿,多叫人不忍心呀。 陸宜禎頗是不情愿,蹙了蹙眉:“這怎么可以?” “不賭上最珍視的東西,便永遠也無法觸得所愿?!?/br> 隋意攏起廣袖,徐徐朝她走來,眼含淡笑,溫柔地誘勸:“禎兒meimei,有些時候,要學會心狠?!?/br> 雪絮仍簌簌地飄著。 陸宜禎最終還是接受了小世子的道理——說不定他那樣厲害的投壺本事,也是這么練出來的呢。 隋意最先開始投,做示例。 不過竹簽子到底和真正的箭矢有差別,最初幾支,他投的也有些不穩當,好幾回簽子都險險地要掉到竹筒外邊去了。 但當小世子上了手后,情況便愈發好轉,摸簽、舉起、瞄準、投擲,一套動作行云流水般熟稔,使人不禁懷疑,他就是將眼睛閉了去,也能百發百中。 陸宜禎看得羨慕不已。 小世子瞧出她心癢難耐,把簽子全給了她。 “手需穩,眼需準?!?/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