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頁
楚流螢在老嬤嬤的攙扶下站起身,紅玉髓細細雕琢的流穗清脆作響。 她于一片緋紅中窺見來人紅衣策馬,仍是身量極高、眉眼冷雋的舊模樣。 鐘聲響起,戌時初至。 依天和城多年的民俗,嫁娶之禮中,親迎必當定在戌時。 迷蒙的紅紗覆沒視野,恍惚像是將時間犬馬聲色一并隔絕,不偏不倚余下一個她心心念念的眼前人。 男人飛身下馬,正紅色婚服極為熨帖,眉眼間依舊是深不可測的氣魄與城府,卻又隱約暗含一點溫柔。 白竹嫻掩面拭去了淚光。 老嬤嬤慌亂地追到轎邊,殷勤而周全地替這位小祖宗理了腰鏈,連同腰間玉佩,渾身的吉祥鎖如意環定手銀云云。 小郡主無奈笑道:“阿婆已是翻來覆去瞧了許多遍了,哪里會有不妥呢?!?/br> 老嬤嬤替她正了正蓋頭,叮囑道:“這是頭等重要的大日子,自然要多留意,才好處處穩妥?!?/br> 天和城極廣,丞相府深居城中,同僻靜的臨王府遙遙相望,一路走來卻并不很久。 這轎出奇得穩,小郡主在一路晃蕩中昏昏欲睡,忽聽得轎外有男聲低笑道:“糯糯,我們到了?!?/br> 睡得迷迷糊糊的新娘子驟然清醒,才驚覺轎攆已是停了許久了。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探進入轎中。 小郡主眼波一頓,紅著耳根搭上那只朝她遞來的手。 鼓樂齊鳴,高朋滿座。 眼下暮色四合,丞相府已是燈火通明輝煌一片。 小郡主遵從嬤嬤的指引,借著熹微的火光越過門檻,跨火盆,踩瓦片,在賓客的簇擁下踏進中堂。 一個是權勢滔天的少年丞相,一個是金尊玉貴家世煊赫的小郡主。 這場盛世大婚,天和城中達官顯貴無不到場親賀。 小皇帝命人送來金銀玉器足足十二禮箱,加之十里紅妝,權貴賀禮,近乎要填滿整座丞相府。 小郡主與他在賓客們高聲的談笑與祝福中成了禮,送入洞房。 白釉七星燭臺上兒臂粗的紅蠟光影搖曳,紅紗床帳垂直地面。 睡榻上紅被高枕,棉絮暖衾。 楚流螢拂去衾被上遍撒的桂圓花生紅棗,端坐于睡榻之上。 傅長凜大抵還留在婚宴上輪番敬酒。 她絞著袖口,百無聊賴地盯著眼前微微顫動的紅玉髓流穗怔怔出神。 大允婚儀繁瑣,傅長凜又是出了名的位高權重,是以必要恪守古制,三跪九叩六拜之禮,分毫不落。 這一遭走下來,小郡主只覺得已去了半條命。 她未敢擅自動那頭紗,只隔著紅紗望著曳動的燭火出神。 實在如夢一場,少女在心底慨嘆道。 一雙暗紅色銀紋長靴映入眼簾,小郡主尚未來得及反應,便已被來人挑開了紅蓋頭。 滑落的鳳紋紅紗直直墜地,四角綴著的紅玉髓流穗清泠作響。 小郡主含羞帶怯抬起一點眼睫,眸底滿映著四下輝明的光火。 傅長凜替她取了鳳冠,隨即摘了繁復華麗的金釵步搖。 項間瓔珞吉祥鎖平安扣,雙手如意環連同腰間珍珠墜鏈白玉腰佩相繼被取下。 小郡主揉了揉被壓得酸痛的脖頸,秀氣地蹙著眉尖抱怨道:“成親好辛苦啊?!?/br> 傅長凜便將人環在懷中,殷勤備至地替這位小祖宗按著肩頸。 他手勁極大,又知人體幾處xue道,手法極為老練。 小郡主被他按得屬實愜意,躲在人懷中哼哼兩聲,舒適得半瞇起眸子。 新房紅燭搖曳,屋外喜樂與笙歌漸漸沉寂,賓客大約紛紛散去了。 一雙新人喝過了合巹酒,并非果釀,卻是某種極為甘甜醇厚的烈酒。 小郡主飲下不多,卻已被極強的后勁烘得渾身熱乎。 她迷蒙地支起一點眼睫來,透亮如冰雪的眸子里滿滿盛著男人高大冷雋的身影。 “長凜哥哥,這是……甚么酒???” 傅長凜意味幽深的目光從那雙水眸流連至少女頸窩的嫩rou,爾后沒入微敞的衣領間。 他晦暗不明地答道:“是臨王爺當年為糯糯埋下的女兒紅?!?/br> 小郡主含著三分濕漉的醉意,捧著巹瓢微微頷首。 傅長凜便自她手中取過了那巹瓢,隨手置于幾案上,將人一把攬入懷中。 他音色極啞地問道:“糯糯還記得,霧州城驛館那晚么?” 小郡主尚有幾分清明,倚靠在他懷里乖軟道:“記得的?!?/br> 男人灼熱的鼻息灑在她頸側:“糯糯不是一直想知道,那日為何要遮糯糯的眼么?” 小郡主努力點了點頭。 傅長凜已埋在她頸窩里,從少女細嫩的耳尖落下零碎的吻。 層層疊疊的床帳散落開來,將偌大的婚床遮蔽得不留半點縫隙。 一點零星的喘息與嗚咽如碎光一樣泄出來,旋即又被溫涼的濕濡吞沒,不教檐外高懸的銀月窺見半分。 儀制繁瑣的婚服一件件跌落床尾,疊落的帳幔間有繾綣的熱意彌漫。 有細微的哭腔逸散出來,又被男性低微的喘息與誘哄掩蓋。 帳幔搖曳。 這一次,他不必再遮去少女那雙至純至凈的水眸。 傅長凜在少女哭/喘的間隙傾身吻她緋紅的眼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