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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正是楚流光休沐歸府之日。 楚流螢眸色一亮,自翠袖手中接過那盞原本遲遲不愿沾的苦藥一飲而盡。 她飛快地穿戴好了衣履,隨手撫順了披落的長發:“我去正門接哥哥回來?!?/br> 翠袖一向是攔不住她的,只好抱著那件被炭火烘得暖熱的斗篷追了出去。 那只驟失寵愛的小奶貓尚未來得及反應,還正兢兢業業地嚼著被投喂的rou粒。 外頭果然風寒極盛。 小郡主已在炭火不絕的閨房內懶洋洋臥了三日,乍然觸及外界極干凈而凜冽的空氣,秀氣的瓊鼻飛快泛出幾分薄紅。 她瑟縮一瞬,卻竟對這樣通透爽利的清寒很是受用。 閣內炭火雖暖,卻總烘得人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來。 小郡主搓了搓手心,翠袖便如及時雨一般,拿帶著炭火余溫的斗篷將人從頭至尾遮了個嚴實。 正門之外忽然響起一片喧嚷聲,有一道極扎耳的熱情笑聲由遠及近。 女人拈著滿繡海棠春睡的絹子,在老管家溫和的禮遇中跨進了正門,手里捧著厚度驚人的名牒。 “王府果然是氣派,這天和城里除卻皇宮,恐再沒哪位的府邸能比得上了?!?/br> 這話說得實在漂亮。 楚流螢止住腳步,隱在門側靜靜觀望著一時不知這來者是何用意。 下一瞬,那體態豐腴的女人捧著名牒吹噓道:“貴府映霜郡主更是才貌驚絕名動京城,說起來,唯有這賀御史家的二公子可堪相配了罷?!?/br> 小郡主聞言一怔,頓時通曉了她的來意。 她探出一點頭來,忽然瞧見楚流光的車馬已然穩穩停在了正門之外。 小郡主披著暖融的斗篷小碎步迎上去,自楚流光手中接過了他特意買來的糖炒板栗與各色小點心。 這位金尊玉貴的小郡主口味極為挑剔,天和城中能入她眼的點心實在不多,僅有的三五家散布各處,相距甚遠。 何況天和城中暴雪冰封,街巷間近乎寸步難行。 想要買全了這些品類,大約是遣了影衛飛檐走壁去的。 小郡主捧過那袋著實很有些分量的點心,貼在楚流光懷里口音溫軟地喊哥哥。 她這幾日總也打不起精神來,時常落落寡歡地抱著那只小奶貓發呆。 楚流光心里記掛著,替這纖弱畏寒的小寶貝疙瘩暖著手,推她快些回暖閣里去。 楚流螢悄然瞥了眼一旁正天花亂墜巧舌如簧的媒人,湊到楚流光耳邊道:“哥哥知道那位賀御史家的二公子是何許人么?” 楚流光眉頭皺了皺,漠然瞥了眼正滔滔不絕的媒人,擁著小郡主徑直往回走。 “賀御史家的二公子,名喚賀恭,此前長居青州,只聽聞是個很有些才氣的閑散世族子弟罷了?!?/br> 小郡主卻怔了怔,賀恭這名字實在有些耳熟,只是她近日里睡得顛倒,一時竟想不出究竟是在何時見過這位賀家的公子。 御史大夫賀允乃是當朝之中可與傅家父子抗衡的存在。 王朝皇帝式微,全然分權于丞相、太傅、御史三公。 傅長凜統攝百官主宰朝政,傅鶴延退居太尉手握軍權。 若要論起來,除卻一心擁帝的臨王府,放眼整個王朝可與傅氏一戰的,大約只剩御史臺一脈。 賀允為人雖刻板守舊,卻是輔佐兩朝君主的肱股之臣。 至少在小郡主看來,這位德高望重的賀大人是與傅家一樣忠誠不二的良臣。 賀家的媒人自然不可怠慢。 小郡主攏了攏斗篷,在楚流光臂彎里躲過肆虐的風雪,才走出兩步,忽然被人攔了去路。 那位口才絕佳的媒人不知何時三步并做兩步追上了她,捧著人銀絨軟錦的衣袖熱情似火地行了禮。 她一抬眼,早打好的腹稿霍然咯噔一聲卡在嗓子眼里。 這位小郡主實在生得千嬌百媚麗色逼人,縱然此刻只閑散束著發髻,一襲素色衣裙,卻依舊于長天白雪中透出一身孤絕與明艷來。 她眼巴巴道:“映霜郡主果然不負盛名。不瞞郡主,民婦來時賀府已問了郡主的生辰,您與我們二公子實乃天作之合……” 王府正門之外,蒼郁筆挺的勁松忽然毫無預兆地轟然倒下,滿積的冰雪瞬間卷起滔天白浪。 那媒人渾身一哆嗦。 眾人立即紛紛回過頭去觀望,卻見那樹底空無一人,竟似乎并非人為。 只是哪里有如此厚重的冰雪,足以壓得垮這一株挺立百十年的松柏呢。 小郡主微蹙著煙眉。 她反應極快,近乎是在松樹倒下的同一瞬回過頭去,恍然間似乎瞥見一抹黑影一閃而過。 再定睛去看時,樹底分明空空蕩蕩。 大約是錯覺罷。 她疏離而矜持地朝媒人回了禮,溫聲道:“您過譽了?;橐龃笫陆灾v父母之命,父親正在書房,您且去便是?!?/br> 那媒人便捧著名牒扭著豐腴的腰肢入了府,身后跟著聲勢浩大的隨侍,每個手里都捧了檀香木刻的禮匣。 賀家這樣的手筆,顯然是奉上了十二分的誠意。 臨王府雖強盛,卻也需得給足了御史臺面子。 毋論這一番提親的結果如何,總歸日后南亭別苑與賀恭一敘大約是躲不掉了。 小郡主剝了顆溫熱甜軟的栗子,百無聊賴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