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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流光于是淺淺一笑,將他模模糊糊聽來的“季月荷”“留信”之類的字眼壓在了心底。 興許是他想多了呢。 小郡主倒是無憂無慮黏在傅長凜身后絮絮講著她新近又學了套怎樣厲害的劍法,夫子講的策論怎樣高深。 傅長凜便淡然走在前面,側耳聽她小黃鸝一樣清脆的絮語,偶爾歪頭應和。 楚流光被沈主簿有意引著遠遠落在后頭。 “長凜哥哥這幾日好忙,睡得還安穩么?”楚流螢皺了皺鼻尖,“前日做了玫瑰凍,前腳送去你府上,后腳哥哥便著急忙慌地出門去了?!?/br> 傅長凜心間一動——前日正是他收到第一封信的時候。 他始終一副清冷倦怠的模樣,敷衍道:“定遠侯一案牽涉極廣,朝中動亂不安?!?/br> 小郡主一臉可惜道:“確是不巧,玫瑰凍又存不長久,只好分給白鷹他們了?!?/br> 白鷹右衛,丞相府的親兵。 傅長凜眸色煞寒,只覺心口堵了團悶氣。 小郡主敏銳地捕捉到他低沉的情緒,不由開口問道:“哥哥,是有甚么煩心事么?” 傅丞相一瞬間恢復如常,驕矜地回她:“沒有?!?/br> 楚流光從后頭快走幾步追上來,辭別道:“我同meimei還要去探望外祖父,先行一步?!?/br> 外祖父。 傅長凜立即聯想到那個幼時抱著小流螢不肯撒手,長大了仍央著臨王爺將楚流螢嫁給他的“癡情”表哥。 傅丞相更躁郁三分。 不待他醞釀出個所以然來,小郡主便攥著兄長的衣袖笑語盈盈地同他施了禮,興高采烈地折去了另一道。 第3章 生辰 愿我們傅大丞相風光勝舊,青史垂…… 天和城地處極北,夜景浩渺壯闊,無窮夜幕間星河散落,浸沒在皓月的清輝里。 楚流螢的母親,臨王妃白竹嫻出身天和城名門白氏,乃前任御史大夫,現白國公的嫡長女。 白老爺子一貫偏愛這個冰雪聰明的小外孫女。 國公府白老夫人盛愛焰火,府中收藏的各色煙花燈樹不計其數。 楚流螢親自下廚煮了長生粥、小天酥連同白老爺子最愛的通花軟牛腸,才終于哄來了白老夫人珍藏許久的焰火。 八月初正是傅長凜廿二歲生辰。 天和城地居極北,八月里秋意已深。岸上綿延的垂柳西風里婆娑,三三兩兩橫斜入淮。 小郡主將傅丞相從政務堆里挖出來,塞進臨王府私有的青翼船里。 青翼船通身柚木,因其帆狀如飛鳥雙翼而得名。 楚流螢將人好生安頓了,長壽面、玉露團連同那日提到的玫瑰凍被一一捧了上來。 楚流螢道:“白日里傅太尉與夫人定然為你cao/辦過了,這些分量不多,每樣嘗一些就好?!?/br> 傅長凜心底熨帖,面上倒是淡淡道:“甲板上風冷,何不回艙里?” 楚流螢仰頭細嗅著水汽氤氳的夜風,狡黠地笑:“我自有旁的安排?!?/br> 她替傅長凜布了筷,一手撐在案上托著腮,歪頭笑語盈盈:“長凜哥哥,生辰康健?!?/br> 潤澤的夜風撩起她輕羅裙袂與潑墨烏絲,月輝傾瀉在少女如畫的眉眼間,恍如玉染瑩輝,不可方物。 一路退行的燈影略過她水一樣的眼眸。 楚流螢抬眼收盡天和城瑰麗磅礴的重樓高闕,音色悠遠恍如嘆息:“長凜哥哥,彼時我年歲雖小,可那時的光景,我是記得的?!?/br> “陛下的金殿好廣,我跪坐在案側看他批閱奏折,一轉頭,發現你在看我?!?/br> 她輕笑一下,滿眼欽慕道:“十九歲生辰那年我問你有甚么愿望,你說,安天下,定家國?!?/br> “二十歲,安州城鼠疫蔓延,你自請率宮中御醫與民間義士奔赴安州,行醫濟世救護黎民,一年乃歸?!?/br> “我那時想過赴安州與你同進退,卻被陛下扣下。安州山高路遠瘟疫蔓延,連封書信都沒有驛站可遞,你走得決絕?!?/br> “其實細想來,你曾許愿的治國安民,也算是實現了罷?!?/br> “二十一歲,戎狄犯我北境,守疆軍節節敗退,定遠侯怯不敢戰,你竟又請了皇恩,三萬精兵遠赴北疆,運籌帷幄退敵千里?!?/br> “夫子教策論時,常常援引那一仗。他贊你宏圖偉略殺伐決斷,是天生的弄權者?!?/br> “二十二歲,”楚流螢黑眸清亮,替他斟一杯酒爽聲笑道,“愿北寧萬古盛世,愿我們傅大丞相風光勝舊,青史垂名?!?/br> 她明艷而張樣地笑,身后接天連水的高闕之上有焰火的絢麗華光乍然盛放。 傅長凜抬眸驚于天上盛況,緩緩起身。 長淮在無邊燈影的光暈里倒映著天上銀河,他看到無窮天光之外星辰浩渺銀月輝明,看到重樓高闕背后滿天煙火絢爛如霞光。 少女便披著暉暉霞光迎風展顏,秋水般的黑眸間倒映出人間盛世,和盛世中間長身而立的自己。 傅長凜恍然輕嘆。 她美好得驚心動魄,勝過盛世萬千。 楚流螢取出那枚云河飛仙佩,一手遞到他面前:“生辰康健。愿你以后的心向往之,皆是行之所至?!?/br> 少女掌心潤白如凝脂,和田玉佩被安置其間,仿佛一樣染了月光,盈盈微潤。 只是秀麗的無名指指腹內側卻似有灼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