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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沒因此原諒我,不過本性使然,只要不是遇著趙鐸那等大jian大惡之徒,總狠不下心……”裴承思倒像是和這事較上勁了,自顧自地說了會兒,忽而嘆道,“也不知該說你心軟,還是心硬?!?/br> 不會趁機要他的命,卻又怎么都不肯原諒他。 云喬依舊不搭話,環視四周皆是漆黑一片,大船的燈火早就消失不見。被刻意忽略的疲倦席卷而來,她有些脫力,抱膝蜷縮在那里,想要緩一會兒。 “其實你該趁這個機會殺了我,”裴承思今夜的話格外多,仿佛設身處地地為她打算,“如今天時地利,只要將我推下去,從今往后便一了百了了……” 云喬徹底不耐煩起來,踢了他一腳:“要么自己跳下去,要么就閉嘴?!?/br> 殺人這種事情,并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云喬自小也就殺雞殺魚,若此時真能動手將裴承思推下去,也就不是她了。 裴承思總算消停下來。 可沒過多久,他又開口道:“阿喬,陪我說說話吧……” 他已經沒什么力氣,微弱的聲音被江風吹散,像是下一刻就會睡去,再也醒不過來。 云喬只覺著兩人之間無話可說,想了會兒后提醒道:“想想你的大局?!?/br> 裴承思苦笑了聲。 他早年曾口口聲聲向云喬強調“大局為重”,眼下聽她提起,實在是諷刺。 “當皇帝也挺好的,高高在上,權勢、美人應有盡有?!痹茊掏腥粗?,神情中并沒嘲諷的意味,認真道,“就別瞎折騰了?!?/br> “這世上并不常有兩全的法子,什么都想要,到最后可能什么得不到?!?/br> “你若是好好在行宮留著,又豈會淪落到眼下這境地?值得嗎?” 裴承思卻道:“就算重來,我還是會去尋你?!?/br> 云喬頓時覺著自己的話又都白說了,雞同鴨講,實在沒什么意思,索性不再理他。 隨著夜色消退,裴承思的氣息逐漸微弱,目光渙散。晨光熹微,他定定地看著云喬狼狽的模樣,并沒從她臉上尋著淚痕。 當年他有點不疼不癢的小病,云喬都會忙前忙后,悉心照料;眼下他行將就木,卻連滴眼淚都不肯為他流。 “其實你說的那些道理,我都明白,只是……”裴承思聲音幾不可聞,艱難地笑了聲,話還沒說完,就無力地合上了眼。 他想,興許都可以解脫了。 他不必再“求而不得,舍而不能”,云喬也不必輾轉反側,不得安寧。 這樣也挺好。 晨光透過薄霧,孤舟隨水漂流,在這煙波浩渺的江面之上無處可依。 幾乎叫人生出些錯覺,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他們二人。 空蕩蕩的。 第74章 云喬不知自己恍惚了多久,回過神后,隨即四下張望著。 望見遠處有船駛來,她按了按昏昏沉沉的腦子,強打起精神,想要過去看看情況。 若是運氣好,興許就能得救了。 對方像是也發現了這邊的情況,越來越近,云喬看清船上那人后,滿是錯愕:“懷玉?” 在過來之前,云喬并不確定這船上是敵是友,甚至也想過,這可能會是追殺裴承思的人。 她不通武藝,屆時也只能自認倒霉。 怎么都沒料到,來的人竟會是懷玉。 懷玉的目光掃過滿身血跡的裴承思,落在云喬身上,發覺她并無大礙后,神色稍緩,立時帶人上前去幫忙。 云喬手腳冰涼,扶著懷玉方才站穩,驚訝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自然是來尋你與圣上?!睉延裉搅颂脚岢兴嫉谋窍?,松了口氣,“船上備有傷藥,也有懂醫術的,應當能救回來?!?/br> 云喬木然應了聲,沒再多問。 她被凍得有些遲緩,裹著懷玉送來的薄毯,捧著熱茶愣了會兒,才漸漸緩過來,也開始琢磨當下的情形。 若裴承思醒過來,怕是又要回到先前。 像是看出她的心思,懷玉開口道:“不必憂慮……我這回過來,就是為了此事?!?/br> 云喬愈發茫然起來,不知懷玉究竟有什么法子,能勸動裴承思。 早前懷玉不急著離宮,篤定有退路時,云喬就知道他八成有要緊事瞞著自己,只是懷玉不提,她也沒想過刨根究底。 “等圣上醒來,一并說明白吧?!毕袷巧性趯m中一樣,懷玉替云喬添了杯熱茶,溫聲道,“你這一夜下來應當也累了,先歇歇吧?!?/br> 船破開江水,緩緩而行。 江風愈緊,不多時竟下起漂泊大雨。懷玉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隔窗看了許久。 直到得知裴承思醒來的消息,這才起身。 他藏著的那個秘密干系重大,曾想過一輩子爛在肚子里,終歸還是不能了。 當初,云喬答應為他報家仇,將害得楚家家破人亡的內給事陳吉交到懷玉手中。 陳吉為了討饒供出不少事情,說自己也不過奉命行事。 懷玉敏銳地覺出些不對勁,順藤摸瓜查了下去,竟一直翻到了二十年前的一樁宮闈秘事,最后拼湊出個駭人的真相。 尋根究底,此事皆因韋貴妃而起。 當年自貴妃痛失幼子后,宮中再懷有身孕的妃嬪都沒能順利生產,要么是滑胎,要么是難產一尸兩命。先帝念及多年情分,又因對貴妃心懷愧疚,并不曾詳查降罪,反倒縱得她愈發囂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