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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此刻明白了什么叫做,“臨幸”。 居高臨下,見一面便好似施舍一般。 這一認知讓她覺著格外反胃,原本還算是平穩的心態,隱隱有些崩盤。 梁嬤嬤將云喬的反應盡收眼底,暗自嘆了口氣。 她在宮中幾十年,見多了這種事情。少女懷|春時,大都盼著像話本上那樣尋個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往往事與愿違,沒幾個能如愿以償的。 尤其是對于要入宮的女人而言,摒棄掉那些不切實際的期待,才能免于折磨。 “我想出去走走,”云喬頭一回主動提出想要歇息,緊接著又補充道,“不出府……就在園子里轉轉?!?/br> 外間淅淅瀝瀝下著小雨,梁嬤嬤起身道:“老奴給您打傘?!?/br> 云喬低低地應了聲。 她已經逐漸接受時時有人跟著,按梁嬤嬤的話來說,“有些事情若是要主子親自動手,便是仆從的失職”。 這園子雖精致,但看多了,也就那樣。 云喬漫無目的地轉了會兒,在聽雨軒停住腳步,沿著回廊往上,想著到高臺的亭子去歇會兒。 尚未拐過彎,便聽到有動靜傳來,隔著花樹看不真切,但聲音像是府中的灑掃丫鬟。 “太子殿下已經好些日子沒回府來了?!?/br> “立儲大典后,殿下已經搬入東宮,自然不會再到宮外來了?!?/br> “那咱們府中這位,算是個什么呢?” “……” 云喬原是想著出來散心,沒想到卻成了添堵。 也不知是不是府中的日子太過無趣,唯有她這點破事值得人津津樂道,所以她們才會格外關心。 被她聽見的已有兩回,怕是這府中上下,都沒少議論。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云喬自己偶爾也會忍不住想,她這算是什么呢? 丫鬟們私下里也沒個忌諱,連“外室”這種字眼都說出口了,云喬猛地轉過身,想要離開,卻被梁嬤嬤給攔下了。 “夫人為何要走?”梁嬤嬤一板一眼提醒道,“這正是該殺雞儆猴,立規矩的時候?!?/br> 第16章 被梁嬤嬤這般目不轉睛地盯著,云喬愈發窘迫起來。 她這些日子已經習慣事事聽嬤嬤的話,眼下這情形,可謂是進退兩難。 梁嬤嬤分明看出她的局促,卻并沒就此放過,而是語重心長道:“夫人,縱然你能躲一時,難道還能躲上一世嗎?” 宮中最看重的便是規矩,梁嬤嬤反復同云喬強調過。 像如今這般流言蜚語滿天飛,丫鬟們茶余飯后拿她的事情來當談資,便是沒有將規矩立起來的緣故。 若是往上追責,明香這個管事的沒法撇清。 但歸根結底,還是她不聞不問、聽之任之的結果。 “太子殿下指派老奴過府來,背后的緣由想必您也清楚,”梁嬤嬤知道云喬最在意什么,不動聲色地將裴承思給搬了出來,低聲道,“將來入了宮,要面臨的事務絕不會比眼下少……” 如果連這府中的人都約束不了,將來入宮,要怎么辦呢? 云喬聽出梁嬤嬤話中未盡之意,咬了咬唇:“多謝嬤嬤提點?!?/br> 說完,回身上了臺階。 那倆議論得興高采烈的丫鬟見著她,臉齊刷刷地白了,眼神中更是寫滿了驚慌失措,但興許是還抱著僥幸心理,并沒立時認錯。 云喬緩緩開口,打破了她們最后一絲希望:“方才,我聽見了?!?/br> 兩人不約而同地跪了下去,語無倫次道:“我們、我們那是胡言亂語,夫人您大人有大量,饒過我們吧……” 她們慌得要命,再沒方才議論時那指點江山的勁兒。 云喬在石凳上坐了,撐著額,盯著二人看了會兒。 她沒當過“主子”,更沒罰過人,琢磨了會兒也沒想明白怎么處置恰當,向一旁的梁嬤嬤問道:“我還是頭回遇著這事,嬤嬤說,應該怎么罰才好?” “若是依著宮中的規矩,敢在背后這般妄議主子,便是打死了也活該?!绷簨邒邍绤柕穆曇敉钢?,見那兩個灑掃丫鬟嚇得瑟瑟發抖,這才又道,“縱然是在宮外,也絕留不得這樣的人,重重打十板子,再找人牙子來發賣了?!?/br> 聽說要被發賣,其中一人身形晃動,險些暈了過去。 要知道裴承思大半時間壓根不在府中,別院中仆從大都清閑得很。但犯了錯的丫鬟,再發賣,大都是沒什么好去處的。 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也不為過。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丫鬟膝行上前,連連哀求,甚至左右開弓自扇耳光起來,“是奴婢嘴賤,中了邪,才會說那些胡話……” 她為求云喬心軟,壓根沒吝惜力氣,片刻間兩頰已經紅了,就連發上簪著的大紅絨花甩落在地,格外刺眼。 云喬見這般情形,愈發語塞,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 “既是犯了錯,就該老老實實領罰,而不是在主子面前撒潑打滾?!绷簨邒呃渎暤?,“若是再這般死纏爛打,便給你算罪加一等?!?/br> 那丫鬟嚇得停住了,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眼淚好似斷了線的珠子。雖不敢再鬧,但還是目光哀哀地看著云喬,乞求她能回心轉意。 云喬移開了目光,仰頭看向梁嬤嬤,片刻后低聲道:“就依嬤嬤說的辦吧?!?/br> --